这伙人这样做的动机何在?仅仅是因为对自己要求不严,自由主义泛滥,还是有深层次的原因呢?
已经无牌可出的警方决定采取何达安所说的战术,从清钢厂身高在一米七八及其以上的人群中寻找嫌疑人。这样的人全厂共有一百六十二名,我老爸跟我叔叔都名列其中。
这些新确定的嫌疑人中,只有二十一名是转业军人,其余全都是知青。警方认为,转业军人在参军入伍之前就经过了严格的政审,个个都是根红苗正,入伍后又在革命的熔炉中经过千锤百炼,政治上过得硬,思想觉悟高,经得起大风大浪的考验,不会被阶级敌人所利诱,他们是靠得住的。可知青就很难说了。他们中许多人都参加过打砸抢和武斗,或者置身于特殊时期运动之外,干些偷书、偷盗公共财产、扒列车到处混吃混喝的事;上山下乡后,又无人管束,过着自由散漫的生活;谁知道在这个工程中人会变成什么样?
他们决定把调查的重点放在知青身上。
于是,警方手中又有了一批数量相当可观的重点嫌疑人!
警方把新锁定的这一百六十二名嫌疑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查了个遍。除了向车间领导、同事、同宿舍室友了解情况外,还到他们招工前插队或者当兵的部队进行外调。
我爸恰好就属于“很难说”的那一类。再加上客观的原因(身高、脚长、内八字脚),主观的因素(对弗洛伊德的兴趣、平日里口无遮拦)以及弟兄们的“牵连”(杨建平私自调查,魏河舟的挑衅行为),他成了警方的重点侦查对象。
专案组把我老爸里里外外好一个查啊,除了还没有潜入他的脑海中去侦查他的潜意识外,能查的警方都查了。除了其余那一百四十一名重点嫌疑人所享有的待遇之外,他们还到他就读过的中学进行外调,就连我爷爷、奶奶都没放过。好在两位老人都是从枪林弹雨中拼杀过来的革命军人,我奶奶身上至今留有炮弹留下的累累伤痕。两位老人的一生虽然不能说没有过错,但绝对可以说都是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的好同志,而且在专案组进行外调之前,都已经从“牛棚”里放了出来,成为所谓的“三结合”干部,专案组去外调的时候,他们正奋战在抓革命、促生产的第一线呢。
这些调查,杨建平一点儿也没向我老爸透露,因为他对那些调查根本毫无所知。为了保密起见,厂保卫处的人除了何达安之外,其余人士全部被排除在警方的调查行动之外,何达安本人也被戴上了要求严格保密的紧箍咒。那段时间他可真是又累又郁闷,两鬓也增添了几许银丝,常常独自一人对着四壁长吁短叹,心里憋得难受啊!
第80章 恐惧与躁动(五)
更新时间2013-2-28 10:17:16 字数:2889
在五月底的一个上午,当何达安陪同六位民警出现在三零一室时,他们颇感吃惊,没想到大白天“俱乐部”成员除了章树理外,其余全都在场,就连本应当上常白班的保卫干事杨建平也没拉下。
何达安感到杨建平给他丢了脸,正要发火,突然想起他昨天夜里值班,今天正该他补休,这才舒展眉头,敛去一脸的乌云。
“俱乐部”成员们更为吃惊,连待客之道都忘了,只是呆呆地望着这六部半的专政机器(何达安算半个吧,毕竟他只是厂保卫处的,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专政机器)不停地眨眼睛。
杨建平跟贺章林最先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招呼来人并让座,贺章林自己坐到了我爸的床上,杨建平则挨着歪在床上愣神的邝路明坐下。张晓书跟唐华也让出了座椅,心事沉沉地倚在窗台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吸着烟,假装对窗外的景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魏河舟原先也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见众人都忙着给警察们让座,他也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来,好像拿不定主意似的在屋里晃来晃去,最后一屁股坐在窗台边的桌子上,吊儿郎当地荡着一条腿。
最大牌的要数老我爸。民警们进屋之前,他正歪在床上抽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显得没精打采。前一天晚上他上的是大夜班,下班后才刚打了个盹,就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贺章林吵醒了。接着魏河舟又带着几个人进来了,屋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他也没法继续睡下去了,只好懒懒散散地歪在铺上抽烟提神。见到那一行人后,他虽然颇感吃惊,但却一动没动,让人看在眼里觉得这家伙十分傲慢,其实当时不知怎么的,他像动物一样本能地感到了某种未知危险的逼近,心中十分惶恐,不知道如何是好。当然,他决不会料到,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是一场对他灵魂的拷问。
“大伙儿都在啊,都没班吗?”何达安问道,算是打破了僵局。这正是他所要扮演的角色!
“我昨晚值夜班,今天补休……他们几个今天正好不是大夜班就是小夜班,所以就……”杨建平堆着一脸的假笑,比划着胳膊解释道。
“在聊什么呢?”纪波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闲扯而已。”张晓书从窗外收回了视线,转过身淡淡地说道。
“是吗?听说你们对这个系列案很感兴趣,经常在一起谈论。”一位年约二十七、八岁、目光犀利的民警不冷不热道。这人杨建平见过好几面,记得他好像有个气势宏伟的名字,叫宇宙或者世界什么的,对了,是世纪,童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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