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七时,本市某小区民宅内发现一具年轻男子尸体,遇害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与被害人同住的男子,具有重大作案嫌疑。警方向全城发布通告,请市民一旦发现该嫌疑人踪迹,立即拨打110报警。〗
张夜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姓名、出生年月、工作单位。
最后,主持人特别提醒电视机前的观众——
〖据市公安局叶萧警官介绍:该名犯罪嫌疑人极度危险,身上可能藏有杀人利器,最近犯下数桩凶残的案件,请市民务必提高警惕,深夜不要在外逗留,入睡前记得检查门窗。〗
好吧,平生第一次上电视,却是以通缉犯的身份。
张夜平静地看着电视中自己的照片,第一反应却是——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啊?怎么把自己拍得那么难看?就像是个白痴的小丑!公司入职时的报名照吗?
忽然,超市收银员大妈对张夜说:“吓死人了!小伙子,晚上不要荡在外面,早点回家吧!当心碰到杀人狂!”
“谢谢!”
张夜很有礼貌地点头,戴着口罩与帽子,装模作样咳嗽几下,缓缓走出超市大门。
当他离开超市大妈的视线,立刻飞奔着躲进树阴下。他游荡在城市阴暗的角落,即便戴着帽子与口罩,依然害怕被人看到。不能坐地铁与公交车,连出租车都不敢招手,因为电台可能也在播放通缉令。
也不知该去什么地方?只能蹲在一个桥洞底下,他闻到一股浓浓的酸臭味,因为常年有人在此大小便。他又感觉自己如此疲倦,累得真想一觉睡去再也不醒来。周围是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用废纸板箱搭起睡觉的小窝。
今夜,他同样也是无家可归。
就这么东躲西藏一辈子?跟这些流浪汉们一样?或许躺在身边的那个人,也是许多年前的杀人狂?不,自己没有杀人!没有,又何必要逃跑呢?如果,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潜逃,警方也不会认定自己就是凶手。
正当张夜在后悔自己的愚蠢,站起来准备去公安局自首,以为只要说清楚就会没事时,心底又响起另一群声音——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这些声音永远没有从耳边消失过,尽管“大块头”已经死了。
张夜坐倒在桥洞下,捂着耳朵颤抖,连流浪汉也过来关心他,问他是不是打摆子?
自己真的杀了人?
还是最初的感觉,他有强烈的杀人动机及欲望,也具有完整的犯罪时间。至于,那个神秘男子X,完全是被臆想出来的,是张夜的另一个人格?
没错,杀人的是X——而X就是自己!
张夜绝望地抬起头来,星空却难得如此漂亮,就像北极群星一般闪耀。
当他把头低下,却是倍感孤独。
前所未有的孤独。
九、真实的幻觉
我也喜欢这里。
抬头是拜占庭式的高大穹顶,月光透过不知多少年头的彩色毛玻璃,倾泻到斑驳脱落的高墙上,布满灰尘蛛网的木十字架——文革时造反派要把它砸烂,却因为太高,有人爬上去不慎失足摔死了。
我用铁钳打开锁链门的刹那,就像走入中世纪的坟墓,迎面扑来一股霉烂腐朽的气味,让人怀疑有埋藏多年的尸体。张夜说的没错,这里有巨大的机器,很符合机甲战士的设定。机器上印着俄文字母,褪色的硕大红星,果然是老苏联的古董。
我能想象二十或三十年前,这间屋顶下的热火朝天:工人们穿着蓝色工作服,拎着各自的铝制饭盒,装着老婆或老妈烹饪的菜肴,操纵这台堪称神器的大家伙,每个人都那么自豪与骄傲。如今,他们大多已老去,秃了头发挺着肚子在家,领着退休金带着孙辈……
想起小时候吃饭用过的饭盒,我的手里正拿着一次性的塑料饭盒——这玩意儿跟尸体不太一样,埋在地下哪怕五十年都不会烂。
厂房深处有间小屋,从前是车间主任办公室,门口点着几根蜡烛。我打开铁皮门的环形锁,将一盒鸡腿饭套餐,以及一瓶矿泉水塞了进去。
等待良久,才见到一只女人的手,缓缓接过盒饭。
我重新把门锁好,默默等待了一刻钟,门里响起手指的敲击声。
开门接过吃剩下的饭盒,看样子她的食欲还不错。
当我正要把门关上,里面冒出一句幽幽的话:“我想上厕所。”
这真是个难题!
大厂房里当然没有洗手间,而外面是一片废墟和工地,苏州河边的荒草丛中,不知藏着什么脏东西?何况她作为我的囚犯,随时都有趁机逃跑的可能。
我在四周转了一圈,捡起一个搪瓷托盘,用布随便擦了擦灰,塞进小房间。
“这怎么行?”
黑暗里传来颤抖的女声。
“抱歉,条件有限,我会帮你清理干净的。”
犹豫片刻,看来是急得不行了,她还是接过托盘,把门关上。
几分钟后,门里响起手指敲击声,我小心地打开环形锁,搪瓷托盘已放在门口,漂浮着一层黄色液体。
我把托盘稳稳地端出来,先把铁门锁好,将水倒在外面的野草丛中。为了让她不再嫌弃,我在月光下走了很远的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水龙头,把搪瓷托盘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回到这间巨大的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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