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错拿起桌子上的子弹头,在手里摩挲着,反复思考去印证自己推出的问题,如果何晓筝进葬狗坡是为了找尸体,那么,娜仁萨满的话就更可信了。可是,一尸三命,那一条命究竟会是谁的呢?
葬狗坡里,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却充满了诡异恐怖的气氛。狄康悬在半空中,头下面是乱草枯叶,脚上是老树缠藤,让人有种错觉,这世界上似乎是有两个相同的天空,分不清楚哪一个在上,哪一个在下。
就在几分钟前,何晓筝还跺脚和他打嘴仗,这会儿就跌入了地狱。她这一辈子,手操解剖刀,开了那么多尸体的膛,自己却连根骨头渣都没有剩下。而狄康又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下陷,束手无策。
没找到尸体,反而搭进去一个活人。至此,狄康终于知道,何晓筝她不是屠夫,也不是仵作,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咬着牙,紧紧地抱着那只猢狲,他想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但没忍住。
就在狄康的眼泪落在枯叶上时,他突然发现那猢狲的尾巴不是卷曲的,而是垂直插进枯叶里的,狄康使劲拽了拽,尾巴还挺沉,难道何晓筝抓住了猢狲的尾巴?
她还活着?
不,不可能,人已经不在地面上了,憋也憋死了。狄康放弃了这种念头,但猢狲的尾巴底下确实很沉。难道这就是何晓筝常说的“尸体痉挛”?
何晓筝告诉过狄康,这是“尸体痉挛”,这种现象在影视剧中也是频频出现,就像僵死在战场上的勇士一样,或手持刀站立,或高举战旗。也就是说,人死了以后会死死地抓住一根救命草,难道何晓筝产生了“尸体痉挛”,紧握着猴子的尾巴死去了?
别人可能不相信,但狄康信,在道上混久了,就会知道,人的死法无奇不有,各有各的雷人之处。
狄康也不管那么多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不需要、也不能放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何晓筝沉到地狱里,他也得想办法给捞出来,于公于私都要有个交代。狄康在心里叫了一声老天保佑,拼命地往上拽那猢狲,就在这时,枯叶突然动了。
只见何晓筝的手,破地而出,随后便是何晓筝的脑袋,何晓筝的嘴巴,何晓筝的脖子,再随后便听到她奄奄一息地说:“再使点劲儿……把我拽出来……”
狄康听到何晓筝说话,又惊又喜,局势终于得到了控制。如果不是自己目睹了这一切,狄康怎么也不会相信,他居然能把已经跌入黄泉的何晓筝打捞上来。
何晓筝也不是傻子,到了生死这个关口,她也彻底想开了,别说是猴子尾巴,就算是老虎尾巴,也得先拽住。什么传染、瘆人、手感都不重要了,逃命要紧。
狄康猛然想起,地面上的落叶足有一尺多深。用数学稍微推算一下也会知道,即使何晓筝的头不在地面了,淤泥最多只能淹过她的胸部。想到这儿,狄康咬牙切齿说:“等我把你拉上来,一定活剥了你的皮……”
何晓筝好不容易碰到了狄康的手,双方一齐用力,才算把何晓筝从淤泥潭里拉了出来。上树的时候,何晓筝除了头以外,基本都成了泥塑的了。两人瘫坐在树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何晓筝的两只手,死死地抓着狄康的胳膊,生怕一松手就会再次掉下去,狄康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冲她干瞪眼。见何晓筝一嘴枯叶烂草,赶紧从背包里找出一瓶矿泉水,把水拧开,给何晓筝灌了几口,漱了嘴,又把剩下的水全倒在她头上压惊。
何晓筝惊魂未定,又被水呛得直咳嗽,用手在脸上抹了几把,十足一个花姑娘。挺了几分钟后,才算慢慢缓过神来。狄康见她脸色刷白,也不敢说话,过了半晌,看何晓筝眼神不再发直了,便问她怎么样了,虽然借用了一下猴子的尾巴,但也算是一种创新的拯救方式,还搞出了这场让人哭笑不得、空前绝后的大恐慌。
何晓筝没有直接回答狄康的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因雨水浸泡腐烂枯叶而形成的淤泥潭,很快又被地上的落叶覆盖上来。何晓筝不敢多看,实在是后怕。狄康忍不住说了句:“我还真以为你死了呢。”
何晓筝问狄康:“我死了以后,你在想什么?”狄康见何晓筝基本正常后,笑了笑说:“我在想,鬼街口有没有二手花圈卖,我爸控制了我的财政,最近手头比较紧。幸好这猢狲把我拖上树了,否则我就成了你的陪葬品了。”
狄康虽然语气调侃,但何晓筝实在有几分感动,若不是狄康,她现在肯定在奈何桥那端孟婆汤呢。她听狄康说猢狲,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我想不明白,这猢狲为什么无缘无故拖你上树?”
何晓筝提起猢狲,狄康才想到那只昏迷的猢狲,这会儿也该清醒了。不知道下面会不会继续一场人兽之战,狄康四处去找那猢狲,左右没有,竟不见它半只踪影。
狄康看着看着,忽然感觉一股凉飕飕的寒风迎面吹来,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把电筒递给何晓筝,暗示她此处不宜久留,赶紧离开大树。何晓筝接过电筒,朝树下四周照了照,好在勘察箱和照相机都在,心下松了口气。
狄康拿出“钢鹰”,又砍了两根树枝,削成木棍,递给何晓筝一根做探路。把头伸在树下,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那猢狲的影子,才敢叫何晓筝顺着树藤往下去。何晓筝嘴里咬着电筒,刚刚下了两步,眼睛突然一亮,急忙停下,手拿电筒,朝狄康身后照了照,这一照不要紧,使何晓筝神情赫然呆滞,随即脸色一沉,小声对狄康说:“狄康,你背后……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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