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曲线_ [日] 小酒井不木【完结】(22)

阅读记录

  “能让我看看那个肉瘤吗?拜托了!”

  我吓了一跳。我很吃惊病人竟然有这么大的精神头,同时更为他的执著吃惊不已。

  “过后再好好看吧,现在你不能动!”

  “请现在就让我看看吧!”

  病人一下子抬起头恳求道。我赶紧伸出双手制止他。

  “不能动!动得太急你就会昏厥的!”

  “既然这样,那就请让我在昏厥前看上一眼吧!”

  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不过既然我都给他做了不该做的手术了,那现在就更无法拒绝他要看看切除下来的肉瘤这一要求了。于是我让护士把刚才摘除下来的肉瘤拿过来给他看。

  不一会儿,护士就捧着一个直径二尺见方的、被纱布裹着的椭圆形搪瓷铁盆进来了。病人看见后对他的妻子说:

  “阿丰,扶我起来!”

  “不行!不行!”

  我赶紧大声制止道。可病人却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说什么也不听。把他扶起来真的会很危险,可我明知道很危险却不得不听从于他。

  他右肩到左腋下的前胸部全缠着绷带,我只好轻轻地把手伸到他的背部,小心翼翼地把他从床上扶了起来。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出现脑部缺血。病人或许太过紧张了,他看起来反倒很平静,只不过额头上渗满了汗珠。

  我让护士扶着他的身子,然后把搪瓷铁盆轻轻放在包着他两腿的白布上,然后解开了包裹的白纹布。盆里放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生物尸体般的东西,肩胛骨上长出来的肉瘤是脑袋,躯体分别是五根手指、手掌、前臂、上臂和肩胛骨。看到这些,病人看起来非常满足,就像看到无力抵抗的仇敌一样,喉结一动一动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肉瘤,就像没看见上臂以下的部分一样。

  他默默地看了三分钟左右,呼吸突然变得异常急促起来。病房到处弥漫着碘伏的气味。

  “大夫!”他声音颤抖地叫道。

  “请借我用一下做手术的小刀!”

  “啊?”我吃了一惊。

  “你要干什么?”他妻子满脸疑惑地盯着他的脸问道。

  “不用你管!快点儿,大夫!”

  我机械地听从了他的命令。两分钟后,我从手术室里取来了银色的手术刀放在了搪瓷铁盆上面。

  接着,他突然伸出左手,紧紧抓住那个肉瘤。他双眼就像鸽子的眼睛一样熠熠生辉。

  “嗯,凉冰冰的,已经死了?”

  边说他边把头转向了他的妻子。

  “阿丰,把这个绷带解开,帮我把右手掏出来!”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一阵急剧的战栗传遍了我全身。

  “啊!你……”他妻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之后是十秒钟左右可怕的沉默!这十秒钟病人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右手已经被切除的这个事实。

  “噢,噢……”

  他嘴里发出的不知是呻吟声,笑声还是咳嗽声。突然他嘴唇发紫,一下子无力地靠在了护士的胳膊上。他的左手跟着身体向后移动,可是手指却还深深地嵌在那个肉瘤的组织里不放,因此那只被切断的右手就从盆里被一下子拖到了白布上面。

  五秒钟后,随着他临终前的痉挛,那只右手也在白布上跳跃,喷得周围一片血迹斑斑。

  ◎安乐死术

  在正式讲这个故事之前,我想先说一下什么是安乐死。其实,安乐死的意思并不难,就是它的字面含义“平静的死亡方法”。它是英语Uthanasia翻译过来的。所谓“平静的死亡方法”,不用说,指的就是让身患绝症的病人在濒临死亡时免受无尽的痛苦,利用注射药物或其他方法,尽量减少病人的痛苦,让病人在安乐中死去。据说——这种方法竟然在罗马帝国时代就已经非常盛行了,托马斯·莫尔在《乌托邦》中也描述了通过安乐死让人死亡的事情。我不知道日本自古以来有没有人探讨过安乐死,但被迫施行安乐死的医生肯定不在少数。

  我从T医科大学毕业后的两年问,一直在内科教研室B老师的指导下进修。之后我回到家乡美浓深山的H村,在那里开了家诊所。朋友们都劝我在东京开业行医,可我压根儿就不喜欢城市的氛围,最终还是选择了悠闲的山村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有学问的人很少,所以我诊所的生意十分兴隆,就连十里以外的病人都会专门赶来看病。我每天骑着马,往往要走两三里地去给病人看病。

  在内科教研室实习期间,我亲眼目睹了许多临终前的病人,由此开始认真考虑安乐死的事情。我常常想,在身患绝症的病人临死之际,通过注射樟脑液等强心剂,让病人逐渐衰弱的心脏勉强兴奋起来,无端延长患者的痛苦,果真是恰当的做法吗?在癌症患者临终之际,给他服用大量的吗啡,完全消除他的痛苦,让他平静地像入睡一样死去,这对患者来说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呀!其实,急性腹膜炎患者的痛苦,是让人惨不忍睹的。看着病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呻吟挣扎的样子,要是不狠下心来的话,你是绝对做不出给他注射强心剂这一决定的。又如,患上脑膜炎后,病人会意识全无,只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让病人早点儿安详地死去,也是符合人道主义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小酒井不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