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诊的对象是一个五岁的男孩儿。当他到达患者家里的时候,那个孩子全身痉挛,嘴唇发青,已不省人事了。他赶紧让那孩子的家人准备热水,孩子泡了热水澡后暂时恢复了意识。之后为了保险起见,他给孩子尝试注射了樟脑溶液。
当他注射完药剂准备拔针时,无意间抬头看了看旁边装注射液的盒子。这一看不要紧,他就觉得脑袋“嗡”的一下。他给孩子注射的不是樟脑液,而是吗啡。
他觉得无地自容,此后患者的家人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甚至连看患者的勇气都没有了。勉强客套完之后他就出了那家的门,刚一上人力车就一下瘫坐在里面。
那是一个感觉不到一丝风的闷热的下午,路两旁茂密的稻叶上泛着白色的灰尘,四周一片蛙鸣声。他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心脏怦怦直跳,不知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样的悲剧。
虽然走过了十町远的路,可自己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他的脑子里反复出现“吗啡……昏死”这样的想法。他内心感到非常恐惧,真想翻开药物学的教科书来看看,可他始终没有勇气走近书架。
女仆突然打开门问道:
“先生,您还没洗漱吧?”
刚才女仆出门迎接他时问他:“我给您打水吧?”他只机械性地“啊”了一声,之后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无法悠闲地洗漱。
“不用了。”
说完后,他又抬头朝门口望去。树上的蝉起劲地叫着,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织布机的声音。
正在此时,一个女人手里拎着什么,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女人的脸色惨白,两眼怒气冲冲。
他觉得预想的悲剧终于发生了,因为那个女人正是患者的母亲。
他觉得已经无路可退,赶紧把头探出窗外,问那女人道:
“怎、怎么了?”
女人急促地喘息着,站在玄关前说道:
“大夫,我儿子他……”
“什么?”
“我儿子他……太……”
“怎么回事?”
“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了!”
“病情恶化了?”
“不是的,大夫。他把您落下的这件重要的工具给弄坏了。”
他仔细一看,那个女人手里拿着一个坏的体温计和一个黑色的袋子。
他没有在意这个,接着问道:
“您儿子的病情怎么样了?”
“多亏了您,从那时起就彻底恢复了,并且开始调皮起来,就连大夫您的工具也给弄坏了,真是非常抱歉。”
听了这话,他的眼中竞流出几滴泪来。那个女人吓呆了,不知该如何道歉才好,只是两眼直直地看着他。
习习凉风,悠然吹进了室内。
◎血友病
“信念即便不正确也没关系,关键是要坚守信念,让精神高度集中。只要精神持续高度集中,就能保证生命延续。”
在春夜举行的座谈会上,当谈到长生不老的话题时,村尾医师很认真地说道:
“大约十年前,我在现在这个地方开始行医。夏天的一个早上,住在同一个镇的下山家里突然有人生病,让我赶紧过去。这个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侍奉她的老妈妈两个人一起生活。这个老太太我一次也没有见过,并且她家从来也没有叫我去看过病。只是从很多传言中得知,这家的老太太年龄已经非常大了,而且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不太和外界打交道,所以谁也不知道她家的真实情况。不过这次,仆人老妈妈说老太太得了疾病,请我过去医治。我怀着好奇心就出门了。
“进了她家后,令我吃惊的是,老太太竟然端坐在里间的坐垫上。更令我吃惊的是老太太的仪表。尽管通常推测老年人的年龄不太容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老太太已经九十多岁了。和大家所能想到的一样,头发全白了,脸上满是深深的皱纹,让人觉得很凝重,或者说给人一种很庄严的感觉。虽然我第一次和她见面,但明显感到她很忧伤。
“打完招呼后,我问她:
“‘您哪儿不舒服呀?’
“老太太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她的两眼闪着异样的光彩,这种光彩就如妙龄少女对爱情燃烧的光彩一样。我的心一紧。
“‘大夫,我快要死了。尽管大夫您不能阻止我的死亡,但到了这个年纪,我还是很留恋人世,所以就请您来了。’
“老太太口齿伶俐,一点儿也不像她那么大岁数的人。反差太大了,要是在秋夜的话,我可能会害怕得坐不住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您恐怕不明白,那么我就把其中的缘由告诉您吧。其实我的家族里有一种可怕的怪病,简单说,就是身体某处受伤流血时,普通人的话,血马上就会止住。可我们家的人这样流血是一直止不住的,一直到把身体里的血流干而死。据我所知,我的祖父、父亲、叔父全都死于这一种病。我的两个哥哥,在二十岁前后也都死于这种病。从我的祖父那一代起,我们家只生男孩儿,我既没有姑姑,也没有姐妹。我的哥哥死后(那个时候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就只剩下我了。我的母亲为了想办法让我从这种可怕的病中逃脱,暗中皈依基督教,向神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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