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鹭沢教授与父亲是旧识,我们认识他很长一段时间了。今年春天,我们进入一桥大学就读,我选择法学院,兰子则是理工学院。我将来打算进入司法界,兰子则说,女生较少的数学系,才会有男生排队追求。
上了大学后,我们加入的社团当然是“推理小说研究会”,今天是首次参加“杀人艺术会”。我们依照学长命令,叙述我们的亲身体验。学长们早就知道我们的家世,而且,暮林家的悲剧在国立市还是尚未冷却的重大事件。
今晚的听众共15位,他们专注的样子简直就像《新天方夜谭》①的宾客。
兰子在漫长的叙述之后,指出击中暮林英希的落雷乃是神挥下的正义铁锤。
“暮林义彦曾对家父说:‘战场是确保死亡的场所。’对于他们军人而言,战场等于坟场,在这种意义下,十字架宅邸对万钓部老人来说便是死亡座席,对暮林英希来说,他的死亡座席就是教堂这种圣洁的场所。”
3
复古装潢的咖啡店里,除了我们,就剩贝山老板与朱鹭沢教授。大家都走了,我们也想跟着离开时,朱鹭沢教授不知何故叫住了我们。老板的女儿玉绘则由她的3位护花使者(都是大学生)在旁随侍,早1步出门。
“贝山,能再请我们喝杯咖啡吗?啊!还有,如果有乳酪蛋糕,顺便来几块。”径自坐在圆桌边的朱鹭沢教授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向我们招手。
朱鹭沢教授前些天才刚过50岁。身材纤细,感觉太瘦了些,却神似雪莱·巴加特②描绘的福尔摩斯。他的烟瘾很重,手边香烟抽光时,手指还会发抖。斑白的头发随着轻缓的流线型,漂亮地分梳左右。
相比之下,贝山老板却胖得像酒桶,仿佛昔日海盗电影中常见的豪爽船长。他喜欢抽烟斗,不时将烟斗叼在嘴上,满脸的胡髭,圆圆的眼眸温柔地微笑着。
兰子与我脱下刚穿上的大衣与夹克,在朱鹭沢教授面前坐下。
过了一会儿,贝山老板端来4人份的香醇巴西咖啡与乳酪蛋糕,然后自己也在桌边坐下。
朱鹭沢教授呼出1口烟。贝山老板拿出烟斗,以优雅的动作点起。
“朱鹭沢教授,你好像有话要问这2个孩子?”
朱鹭沢教授似乎就在等这句话,柔和的眼神突然转为凌厉,语调有些冰冷。“兰子、黎人,你们今天叙述的内容非常有趣。使用‘有趣’这个名词或许对死者有些不敬,但事实就是如此。变调家庭潜藏的欲望、超越人类智慧的恶魔诡计,以及你们勇敢的冒险,在某种意义下,我认为是能充分表现人类多种个性的事件,但有件事我实在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是什么?”我们还没开口,贝山老板便先问。
“暮林英希为何要计划如此恐怖残酷的杀人事件?”
兰子将手上的咖啡放回桌上,朱鹭沢教授仍抽着烟。
“因为他也与他堂姐一样,与暮林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她提不太起劲地回答道。
“也就是说,他认为父母与弟弟都死于火灾,所以企图杀害叔叔全家人,独自继承财产?”朱鹭沢教授问。
“是的。”兰子颔首。
“但我想问的不是表面的唯物动机。再怎么说,他只是个10几岁的高中生,无法掌控整个暮林企业的营运。”朱鹭沢教授以诚恳的双眼直视我们,从西装胸前口袋又抽出第2支香烟。
“那么,您想知道什么?”兰子看着朱鹭沢教授反问。
“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是,像他这么理智的少年,为什么会犯下杀人罪行,变成真的有如地狱的奇术师般的恶魔?我想知道潜藏在他精神深处的真正动机。”
4
兰子脸上失了几分血色,当她知道无法逃避教授的问题时,终于沉重地开口:“对暮林英希而言,出生时就受洗是他人生中最沉重的压力。包括天主教的理念在内,其宗教礼仪等一切戒律都非常烦琐,而他只是个精神与肉体都尚未成熟的孩子,他想像其他小孩一样从早到晚自由奔放地嬉戏。然而,他每个日曜日却必须参加弥撒,聆听无聊的训示,接受强迫的训练,坐在教堂冰冷的椅子上,进行无趣的告解,吃饭前必须祷告,面对严格且狂热的祖母。这些戒律对幼年的他而言,根本就是暴力。最糟的是,对头脑敏锐、自我意识强烈、脑筋聪明的他,受洗并非出自他的意愿,宗教的领受与自己的姓名一样,都是被他人强迫,而且不管如何逃避,这种烙印终其1生无法消除。”
“你的意思是,他为了摆脱充满痛苦的过去与伤害自己精神的家族,才进行的血腥复仇?”朱鹭沢教授首度露出惊愕表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但从另1种意义上来说,却又不是如此。”兰子说出谜样话语,停顿一下后才接道,“天主教的神与教义在这种情形下,已成为暮林英希的部分自我,他想亲手摆脱这个自我,便选择计划一连串的杀人行动,通过这个连续杀人计划,他将操纵暮林家人,将自己升华为超越‘神’的存在。”
5
“他自己变成‘神’?”
贝山老板与朱鹭沢教授同时讶异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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