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表示内心相当明白,打一开始丈夫便无意把阿近嫁给松太郎。
“我爹听完后笑了。”
——什么嘛。松太郎不会当真的。他懂得分寸。
——那你更不该说这么做,我心里可是歉疚得很。
当时母亲的神情满是愧疚与担忧。
阿岛眼神黯淡,倾身向前。
“松太郎这个人怎么想?与大小姐的婚事,他当真吗?”
“因为他是个懂分寸的人,话还没听完便神情慌张地直呼太离谱,此事万万不可,在下愧不敢当,吓得满头大汗。”
然而,他愈推拒,阿近的父亲和哥哥喜一愈坚持。你顾忌什么,只要和阿近结婚,成为丸千家真正的一份子不就得了?
“回想起来,爹和大哥简直是互相煽风点火。”
两人不是在嘲笑松太郎,话虽然说的露骨,其实没把松太郎放在眼里。波之家想将自家的放荡浪子强塞给阿近,丸千只要搬出松太郎,便可给对方难堪。由于此举既有趣又痛快,两人一时过于投入。
“大哥最先对这门婚事有意见,点燃导火线的也是他。所以更是热衷,丝毫没有劝家父的意思。”
真要找个喜一这么做的原因,应该是小时候良助会一再欺负松太郎,如今拿两人相比,让良助在驿站内颜面尽失很是畅快。松太郎也很高兴吧——喜一心想。
他没恶意,也未将此事当真。
喜一深信松太郎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欠丸千一份情。
“而在这样的局面下,我啊……”阿近势必得回答阿岛刚才的疑问。“一直当个乖孩子。”
起初,听到父亲和大哥那意想不到的提议,阿近颇为吃惊。她正值对婚事敏感的年纪,只要有人讲到这方面的话题,她便羞得转身跑开,或者别开脸。但初长成的小姑娘,有时难免也会仗着傲气,顺着父亲和大哥的话说——就是啊,松太郎先生比良助先生温柔,我也认为松太郎先生比较好。
这时候,阿近总像小兔子一样,全身轻颤,两颊发烫。没错,
没错,我喜欢松太郎。阿近心中,确实有着十四岁小姑娘的真情。
“所以,偷听到爹娘谈那件事时,我真的很诧异,不禁困惑,这是怎么回事?于是我悄悄地找家母商量。”
母亲当然训了阿近一头,接着安抚似地告诉她,要拥有一个家,不如你想的那般简单,双方必须门当户对,也得考量世人的目光。
——松太郎是外人。
原来大人是这么想的,阿近在惊讶中学得此事。
她并未反抗。很不巧,阿近与父母和大哥之间的内心隔阂,并未远到足以针锋相对。
没错,她是个乖孩子。
阿近还不是成熟的女人,不至于执着在喜欢松太郎的念头上。
没错,她只是个孩子。
“之后,我极力佯装不知情。家母和我同是女人,彼此有所默契。”
有些玩笑无伤大雅,有些则万万开不得。有的能当真,有的不可。若无法看穿这一点,就算不上是大人。
换言之,我嫁给松太郎的事,只是个玩笑。
“松太郎先生看来没什么变化,始终都称呼我为‘大小姐’。”
直到两人最后一次交谈为止。
“半年前,谈定与良助先生的婚事时,我感到非常幸福。”
那天,就在红轮西坠的时刻,良助突然造访丸千,说他昨天有事到江户一趟,买了些礼物要送给阿近。
“这是江户一家有名的梳妆铺所买的腰带饰品,在年轻女孩间十分流行。”
那饰品极为细致优美,以淡樱色的贝壳制成,层层相叠,构成花的图案。
“传言戴在身上便能得到幸福。我甚至觉得,再更幸福的话,反而会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站在丸千的后院。虽名为庭院,景色却毫无情调,只是一处用来砍柴或晒东西的地方。
暗红色的夕阳斜光射入眼中,阿近微感刺眼。良助先生面带潮红,阿近猜那不是害羞,而是夕照的缘故,没想到他突然冒出一句:
——阿近,你不要脸红嘛。
阿近闻言,这会儿真的染上绯红,娇羞地低下头。
那想必是幕让人不由自主泛起微笑的可爱景象。不过才半年前,而今却离阿近如此遥远,感觉就像别人发生的事,所以心中浮现的情景,显得这般温柔美好。一对准备成亲的年轻男女,仿佛在办家家酒,连两人交谈的一字一句,都清楚浮现耳畔。良助因害羞而变得沙哑的话声传来:
——喜欢吗?天还没亮我就到店门前排队,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阿近悄声回了句“谢谢”。
此时,松太郎正好出现在旅馆通往后院的门。
尚未到点灯的时刻,但照不到夕阳的后门内侧相当昏暗。旅馆内外的亮度截然不同。松太郎宛如由阴处渗透而出,缓缓来到极融化的夕阳底下,好似黑暗形成的一道人形。
也许是这个缘故,最先发现的良助大吃一惊。阿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松太郎,也吓得差点跳起来。那一刹那,与未婚夫私会遭人撞见的羞愧,令阿近一颗心噗通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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