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赶来的保安和护士及时制止了事态的恶化,三个人被分别拖到自己的房间里注射镇静剂,而那个险些被勒死的疯子,在缠着自己的颈子的丝巾松开时,捂着自己的喉咙咳嗽了两声,接下来便呵呵呵呵地傻笑起来。
在这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进行中时,小江瓷正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书。她只抬头瞟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眼前的事情已经完全不能吸引她了。
在刚入院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包括路过身边的精神病患所发出的一声咳嗽一声叹息,都能让她心惊胆战半天,而现在,她已见怪不怪,说到底,不关自己的事情,就没必要去管,否则就是惹祸上身。
她读完了一本书后,病人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这平静中,仍在酝酿着下一场骚动。
小江瓷不在意,她把书还给在草坪边巡逻监管病人的护士,拜托她帮自己换一本书。
在精神病院里,小江瓷是最让护士感到省心的孩子,她只是在刚入院的时候不安分,时常嚷着自己没病,偶尔会半夜发梦魇,哭喊个没完,到后来,这样的现象越来越少。
三个月后,她已经平静得令护士都感到惊讶。
她看的书也不像她这个年纪会看的书籍,《源氏物语》、《时间简史》、《医学入门》等等书,在日常做的各种测试里,小江瓷的指标也合格。
护士觉得她大概可以出院了,可问过医生后,说还要仔细观察一下,因为她之前有伤人的历史,一个袭击她的病人被她砸成了脑震荡,身上有两处骨折,在床上躺了两三个月才能下地。
住院满四个月后,小江瓷由值班护士带着前往检查身体,正巧路过了那个被打的病人的房间。
因为这个病人有了出逃记录,医院把他管得格外严,锁在一个特别房间里,如同监狱一样,用铁栅把他和外界隔离开来。
小江瓷路过的时候,他正支着双拐在房间里行走,看到她过后,他眼中散发出愤怒的光芒,喔喔啊啊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叫,丢掉双拐想要朝她扑过去。
可小江瓷很淡定,她只是斜了他一眼,平静地做了个抓握灭火器的手势,病人的气势立刻被浇灭了,他哆哆嗦嗦地想去捡掉落在地的拐杖,却没站稳,一头栽倒在地上。
隔着一层铁栅栏,小江瓷眼神朝下,斜睨着这个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站也站不起来的疯子,嘴角露出一丝怜悯的苦笑,接着便转身走去,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半年之后,她终于被批准放了出来。
她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是:
“到底有没有地狱呢?”
她记得,自己的语气无比确定:
“没有。”
她这样地肯定,是为了自保。她对外人否定了那黑暗的一切,却把罪恶深深葬在了自己的心底。
……
驾驶座坐着父亲,副驾驶上坐的是妈妈,自己坐在轿车后座的右侧。
一切都和刚来的时候一样。包括车内的沉默,都一模一样。
但只有小江瓷心里清楚,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她住院期间,父母只来看过她三次,他们的解释是,因为工作忙。可小江瓷完全不信这个借口,她相信,父母工作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原因,如果他们真的爱自己。或是真的不把自己当做家里的耻辱的话,他们总能腾出时间来看她一眼的。
小江瓷把脸扭向窗外,把嘴唇抿得很紧。唇线下弯,盯着窗外的眼睛里,感情淡漠,冷冰冰的,车窗外的美丽景色也不能动摇她对这个世界丝毫的憎意。
父亲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小江瓷的表情。他示意副驾驶座上的母亲也去看她,他们好像有话要讲。
两个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后,由父亲先开口:
“然然啊,咱们家搬家了,我们现在就直接过去。上次我来看你的时候提过吧?”
“嗯。”
小江瓷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一个半月前,父母来看望自己的时候。确实提起过,他们的家搬了,从池城搬到了倥城。倥城那里有父亲新成立的公司分部。正在等着他去经营。
妈妈也说话了:
“然然,爸爸的公司分部成立了,我也被调到倥城第五大学当教导主任,换个新环境也好,是不是?”
她的这句话没有得到小江瓷任何形式的回应。
提起倥城的话……小江瓷再度想起了地狱。
然而。这个名词已经不能在她心底激起更大的波澜了。
“……然然,你改个名吧?”
母亲东拉西扯了半天。突然提出了这个提议。
而这个提议,终于把小江瓷从纷乱的思绪中揪了出来。
改名字?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
“改成什么?”
母亲没回头看她,盯着前方,说道:
“跟妈妈的姓怎么样?姓江?”
小江瓷的拳头攥紧了。
她想冲他们大喊,换城市居住就算了,凭什么连自己的姓也要改换?自己就这么给龙家丢人?难道就因为自己进过精神病院?
可想到这儿,小江瓷忍不住哑然失笑:
可不就是因为自己进过精神病院吗?
如果继续在池城读书的话,她该怎么面对那些熟悉的同学?父母在向自己熟悉的人面前,该怎样谈论自己的孩子?他们怎么还能保存自己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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