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饺子,温暖的气氛,温暖的怀抱,温暖的呵护,温暖的关怀,完全是来自陌生人的温暖,刘家老人给了修这个从未体验过人间欢乐的孩子一个暂时栖身的乐园。
但是到现在,连这个唯一的乐园也消失了。
人总是奇怪的生物。如果没有体验过那欢乐,或许根本不会产生更多的**,但是一旦体验过,就再也忘不掉了,会渴求更多更美好的温暖。
但修又是无比清楚地知道,都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在那里呆到大半夜,没人知道,那时顶多只有七岁的修在那个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想了些什么。连他自己事后回忆起来都没有多少印象了。
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他要回到那个地方去!
这是他现在的目标,也是他唯一的目标。
不能让老人躺在冰凉的地上!他要再见老人最后一面,要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或者……或者……
修还抱着一点儿美好的期待:
或者,老人根本没有死呢?只是摔晕过去了?
然而,修低估了人生命的脆弱性。
他不知道,老人在摔下来的时候,后脑直接磕在了井沿上,而且老人的颅内有一个小肿瘤,连老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一下猛烈的撞击直接导致了那个肿瘤的破裂。老人几乎是当即死亡。
所以。即便修回到了那个地方,再度跪在老人身边时,老人也没有半分要醒过来的样子。
不仅如此,老人的身体越来越硬了。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面上和他的衣服上都落上了一层洁白晶莹的雪花,让他看起来越发慈祥温和。
修一见到老人,就又想哭了,他强忍着哭出来的**,艰难地把老人从地上架了起来。
老人的身体并不重,但修的年纪实在是太小,力量也有限。
把老人从从地上搀扶起来,到扶进屋里,用了修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当好不容易进到那已经冷了下来的堂屋时。修终于精疲力竭地和老人僵硬的身体一起,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再也见不到了……
修闭上眼睛,瘦弱的胸腔艰难地上下起伏着,气管都因为无措和慌张痉挛了起来。
再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不带我走呢,不是说好了带我走吗?我要离开那个地方。我要离开那个魔鬼和那个地狱,我答应和爷爷一起生活了,可是为什么你现在躺在地上,再也不说话、不笑了呢?
索性,爷爷你带我一起走吧……
修躺在地上,小小的心里却充满了生无可恋的悲怆感。
但是他总觉得这堂屋中有哪里不大对劲,即使把眼睛闭合起来,他也觉得这屋子里似有一道一闪一闪的光线。
修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疲惫的眼皮撑开,找到了那光线的来源——
堂屋里的电话机上有一道一闪一闪的红光,在这幽暗的室内如同一只含血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修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电话机旁。
老人家里的电话是有语音留言功能的,修的脑袋此刻完全是处于发木发僵的状态,居然循着那光芒摸过去,并麻木地按下了收听按钮。
电话中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爸爸,我想了想,您一个人留在那儿不行,太冷了,我还是去接你一块儿来过年吧,明天我们一起再重新过一个大年夜。我大约11点的时候到,您什么东西也不用带,到时候跟我走就好。”
修听到这番留言,才如梦初醒一般,把目光投向了墙上的挂钟,外面透进来的雪光把现在的时间照得一清二楚。
十点三十二分。
修嘴唇一哆嗦,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老人的儿子快要回来了?!
自己要怎么交代?怎么向老人深爱着的孩子交代?怎么向那个从未谋面的、但却间接地影响到了老人对待自己的态度的、小时候和自己一样倔强的中年人?
修身体中沉睡的细胞顿时活跃了起来,一些被他深深埋葬在心底的情绪,此刻也全数复活了过来!
在地狱中的痛苦,无望,挣扎,愤怒……
在天堂里的幸福,快乐,安逸,温暖……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消散了,只集中在了“愤怒”之上!
在修体内,极度的悲伤渐渐转化为了极度的愤怒:
要不是因为武诚!
要不是因为那个恶魔!
他毁了自己的生活。毁了自己的一切,到现在还把他唯一能感受到幸福快乐的源头毁掉了!
直到这时候,修才发现,自己和武诚的确是亲生父子!
他们的体内,全都隐藏着一头暴虐的野兽,只要那头野兽被激怒,它就要将激怒它的人尽数撕碎!
而现在,修身体里的野兽,正在渐渐地复活……
他转身出了老人的院门,回到了那座地狱里。
武诚正在床上睡得云里雾里。满身都是肮脏的酒臭味和呕吐物的味道。还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油漆味。
武诚之前本来打算把家里掉了漆的桌子好好漆一漆。但自从染上赌瘾后,他就把原本找好的劣质红油漆丢在了一旁,弄得房间里充满了油漆的臭味。久而久之,修也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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