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做到那种地步,究竟有何意义?冬树思忖。如果在全国各地不断迁徙,或许真的可以不愁缺粮。也许可以存活好几年。但是这样做,最后究竟能得到甚么?这简直是只为了活而活的人生。
至少该有个目标,他想。如果活下去能够得到甚么的话,他会想知道那到底是甚么。
过了傍晚六点,大家开始准备就寝了。大家都已明白,天明即起、日落而眠,才是最不浪费能量的生活方式。
冬树在餐厅地板铺上毯子,席地躺下。他已习惯不在睡前换衣服,也习惯了硬邦邦的地板。不过,他还是会脱下鞋子。现在,唯有睡眠是至高享受。
但是这晚,他迟迟无法入眠。今后前途未卜的不安,令他的脑海产生种种不祥的想象。在这之前,他甚至无暇去思考那种事,也没有多余的体力继续思考。可是现在滞留在某个定点,让他有胡思乱想的余裕了。
就在他一再翻来覆去之际,某种细微声响传入耳中。是拖东西的声音。他睁开眼。黑暗中,有人拿着迷你手电筒走动。
大概要去厕所吧,他猜想。但是那人前进的方向和厕所是反方向。
不放心的冬树坐了起来。他身旁躺着二个男人,是小峰和户田。看不出其他人睡在哪里,因为周遭太暗了。
冬树穿上鞋,拿起放在身旁的手电筒。他怕在那里按下开关也许会惊醒小峰二人,所以没按。他靠双手摸索着一边确认桌椅位置,一边迈步前进。
拿迷你手电筒的人依旧以跛足拖行的方式往前走,冬树紧追着那个脚步声和灯光。看来,拿迷你手电筒的人,正朝紧急逃生门前进。
看到对方钻过逃生门出去后,冬树才打开手电筒。光晕中出现的是山西的背影。
山西惊愕转身。他皱脸眯眼,似乎觉得灯光炫目。
「你怎么出来了?」冬树一边照亮脚下,一边走近。
「是你啊……你还没睡吗?」
「你要去哪里?雨虽然好像停了,但是积水还没退。」
「嗯,这个我知道。我只是……想出去走一下。你别紧张,回去睡你的觉吧。」
山西虽然露出笑容,但冬树觉得他的表情很不自然。
「可是外面很危险,大家不是说好夜间绝对不能单独行动吗?」
「你别这么说,就当作是老年人一时兴起,别管我好吗?」
可是──冬树说到一半便打住了,因为他发现山西在发抖。
「你怎么了?会冷吗?」冬树试图靠近他。
「你别过来!」山西扯高嗓门,然后尴尬地垂下头。「不是,那个,总之我希望你别管我。」
但冬树不理会山西的请求,继续走到他面前。他抓住山西的手。果然,山西的手热度非比寻常。
「你感染了新流感吧。那你为甚么……」
「冬树老弟,算我求你,你能不能让我照自己的意思去做?我无所谓的,请你别管我,我不想麻烦你们。」
「那怎么可能。总之你还是先进去再说,待在这种地方只会让病情恶化。」
冬树抓起他的手想把他拉回去,山西却一把甩开。
「算我求你,请你别靠近我,万一传染给你就糟了。」
「你为甚么不肯进屋?你跑到外面,到底想怎样?」
就在冬树的质问令山西陷入沉默之际,身后传来了声音。「你们在干么?」是明日香。
冬树一转身,她又问了一次。「怎么回事?」
「山西先生感染新流感了。」
啊?她瞪大双眼惊叫出声。
「那为甚么要站在这种地方?」
冬树摇头。
「不知道。我看到山西先生往外走,所以叫住他。」
「两位,我拜托你们别管我好吗。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山西说完,突然身体一弯,颓坐在地。
冬树与明日香慌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
「不能靠近我。你们不能这么做。」
山西激烈抵抗。他甩开二人的手,再次瘫坐在地。他弓起背,开始啜泣。
「为甚么?」明日香轻声问。
「这个冬天,与我关系亲近的人死了。他跟我同年。那人就是罹患新流感,后来转为肺炎。今年的流感很可怕,一旦感染,老年人就没救了。」
「谁敢说老年人感染就会没救啊?」
「我敢说。我知道就在我们这样说话的同时,我的病情也正逐渐恶化──」才刚说完,老人便猛烈咳嗽。
「妳站远一点,我来扶他。」冬树如此吩咐明日香,然后拉起山西的手臂。他让山西的手臂绕过自己脖子,帮助山西站起来。这次,山西没有抗拒。
回到屋内后,他立刻让山西躺下。
「我们得通知诚哉先生。」明日香说。
「等一下。」山西虚弱地抬起手。「他们已经在照顾两个病人了,我不想再增加他们的负担。」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如果再这样下去,老爷爷你的病不会好。」
「没关系,别管我了。反正把我救活了也帮不上大家的忙,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说到这里山西打住了,但他仍然张着嘴。他像哮喘发作般呼吸着。如他所言,他的病情似乎正快速恶化。
冬树明白老人的想法了。发现自己感染新流感后,他认为如果待在饭店大家就必须照顾他,所以他决定离开。当然,最后的结果,将是病情恶化、就此丧命。这点他想必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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