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了,他想。话筒“砰”的一声放下来。就他而言,七B的事到此告一段落了。
他喝了令人舒适的睡前酒,然后上床,清醒地望着天花板。他关上灯开始使用自己对付失眠的独家秘方:假装自己今晚必须熬夜。他早在很久以前就发明出这套方法了,前提很简单:人类的天性就是想去做被禁止的事。直至目前为止这个方法始终很奏效。他只要假装不能睡觉,眼皮就会开始下垂,这种假装正好可以除去睡眠最大的障碍:越是害怕睡不着就越容易睡不着。
他的眼皮像往常一样垂下,但脑子里有个铃铛不断地响着,就好像笼子里的一只老鼠一样:
说话的兽
静止的河
行走的石
歌唱的沙
能够完全静止不动的河流是什么?又跟那些岛屿上的什么东西有关?不会是冰冻的河水吧,岛上并不多雪或霜,那会是什么?是河水流进沙里,停止在那儿吗?不,发挥点想像力吧!静止的河,静止的河?也许图书馆馆员会知道,在史衮一定有大型的公共图书馆。
“我以为你对这些没兴趣了。”那个声音说。
“你去死吧!”
他是一个技工,这是什么意思?技工,这个字眼有各种可能性。
不管他是做什么的,他都成功到有能力坐头等卧铺。
过去这可算是百万富翁的享受呀!而他花了这些钱,从他所携带的行李箱来判断,只是为了一趟短暂的拜访。
是拜访一个女人?也许!是那个承诺要等他的女孩?但她是法国人。
一个女人?没有一个英国男人会为一个女人跑五百英里,但法国男人就有可能,尤其是一个会因女友眼睛乱瞄而捅她一刀的人。
说话的兽
静止的河
噢,天啊!不要再来了。你的想像力必须停止了,以免你兴起一股必须写下某些东西的冲动。如果你的想像力过于活跃,你会进入一种被某些想法盘踞而无法抽离的境地,你会因为自己所勾勒的庙堂的美妙台阶而狂喜不已,愿意拼命工作赚几年钱,空出假期,好真的到那里去。
再强烈一点的,可能会变成一种强迫性的热情,让你放下所有事情,去寻找那个令你心存挂念、挥之不去的东西:比如一座山、博物馆里的绿石头像、一条地图上没有标明的河,或是一点点帆布。
七B勾勒出的图像到底诱惑他到何种地步?足够让他展开一段寻找的旅程?还是只够让他写下来?只因为他写下了这些铅笔字。
当然这是他写的。
这些文句是属于七B的,就好像他的眉毛和他那一手男学生的字体,都是属于他的。
“那些字体?”那个声音挑衅地说。
“是的,那些字体。”
“但他是马赛人。”
“他有可能在英国受教育,不是吗?”
“再过几分钟你就会告诉我他根本不是法国人。”
“是啊!再过几分钟我就会这样做了。”
但是显然,这是进入了幻想的境地里。七B根本毫无神秘可言,他身份明确,有家人,还有一个等着他的女孩。
他确确实实是个法国人,他用英文写下这段诗句,纯粹是偶发的。
“他也许在克拉伯罕上学。”他极度厌恶地对那个声音反驳说,然后立刻进入梦乡。
第五章
他早上一醒来,右边肩膀就开始风湿痛。他躺在床上愉快地想着这件事。潜意识一旦和你的身体联起手来可真是威力无穷,它能提供你任何想要的借口,而且非常高明诚实。他所认识的某些为人夫者,每当老婆即将出门走亲访友时,就开始发起高烧,出现感冒症状。他也见过一些强悍的女人,在挥动的剃刀面前稳如泰山,但被问及一些平凡问题时反而晕得不省人事。(“被告是否在警方交叉询问中备受折磨,以致昏迷十五分钟?”“没错她昏倒了。”“这不可能是假的,不是吗?医生都说她状况危急,很难救活。这样的崩溃正是因为警察的交叉询问所导致的。”等等)哦,是啊!潜意识和身体总能合作无间地捏造一些事实,而今天它们联手使他远离河流。今天他的潜意识要他去史衮,找那里的公共图书馆馆员谈谈。此外,他的潜意识也记得今天是市场开放日,汤米会开车去史衮。
因而他的潜意识就开始游说那个一味谄媚的身体,藉由两者的密切合作,把先前肩膀的肌肉疲劳增强到关节无法动弹。
非常干净利落。
他起来穿好衣服,每举一次手臂就抽痛一下,然后他下楼央求汤米让他搭便车。汤米听到格兰特身体不适非常难过,但知道他要一起去史衮又觉得很高兴。他们俩在一起很快乐。这个温暖的春天早晨,格兰特心里充满了搜寻线索带来的喜悦,因此等他们都已经到了史衮的郊区,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车内。他被关在车子里。但他非常得意。
他答应汤米,中午和他在凯利多尼亚饭店碰面吃午餐,然后就去找公共图书馆了。他还没走出多远,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高地飞行列车应该数小时前才到达史衮。这种火车全年无休,每天夜晚启程,隔天早晨到达史衮。因为火车服务员习惯固定服务于同一班次,隔天与另一批服务员轮班,所以有可能今天这一班高地飞行列车上刚好有摩德·葛雷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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