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外岛渡轮时间表,什么时候出的都无所谓。”汤米说,“米堤亚人和波斯人的律法,都比上渡轮的时刻表固定呢!有人说过,它们即使达不到‘永恒’,也相去不远。”
于是格兰特找到火车时刻表,并带着它一起上床。
第二天早晨他向汤米借了一只小行李箱,打点一个星期所需的用品。他一直都非常喜欢轻装旅行,也喜欢单独行动,即使得离开自己心爱的人(这个特质是导致他至今仍孤家寡人的主要原因)。当他将一些小东西放进皮箱时,发现自己居然在吹口哨。自从那个不理性的阴影伸出魔掌将他的阳光夺走后,他再没有吹过口哨了。
他又能自由自在了,“自由自在”,真是一个很棒的想法。
罗拉答应载他去史衮搭火车到欧本,但葛兰姆从摩伊摩尔村开车回来得太晚了,所以他是否能搭上火车完全取决于分秒之间。他们到火车站时离开车时间只剩三十秒,气喘吁吁的罗拉在火车开动时把一叠报纸从车窗塞进去,然后喘着气说:“亲爱的,好好玩。”
他独自坐在车厢里,带着一阵满足,完全没有注意到邻座上的杂志。他看着窗外掠过的光秃秃风景,一路往西绿意才逐渐浮现。他完全不知自己为何要来格拉达,当然不是以一个警察的身份来找资料,他是要来——寻找七B,这该是比较贴切的说法。他要来看看那首诗所描述的景物。他昏昏欲睡,一边还纳闷着七B是否曾告诉过别人关于他的天堂的事。他回想起七B的字体,觉得他不会。
那些紧紧粘在一起的ms和nS是如此具有防卫性,不可能出自多言的人。不过,无论他跟多少人谈过这件事都无所谓,反正他现在也没法子联络到那些人。他总不能在报上登个广告说:读读这首诗,如果有印象请告诉我。
等等,为什么不能?他开始从这个新角度来考虑,瞌睡虫全跑掉了。
到欧本的路上,他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
到了欧本.他找了家饭店.沾沾自喜地为自己点了一杯酒来庆祝,在他喝下酒时,他写信给伦敦的每家报纸,附上支票,让他们刊登一则同样的告示:说话的兽,静止的河,行走的石,歌唱的沙……任何知道这首诗的人,请联络康瑞那摩伊摩尔邮局转亚伦·格兰特。
他独独没发函给《号角日报》和《泰晤士报》。他不想让克努的人认为他彻底疯了。
他沿着海边小道走到小船停泊登船的地方,心想如果有人来信说这首诗摘引自柯尔律治(Coleridge,19世纪英国著名诗人。——译者注)名作中最脍炙人口的诗句,显然我真是不学无术,居然连这都不知道,那我真是活该。
第六章
壁纸上的花架太细,上面悬的玫瑰花却太重;此外,壁纸还有部分脱落,风一吹就上下扇动。风从哪来并不明显,因为小窗户不仅深锁,而且看上去像是打从本世纪初一出工厂来就直接安装在这里,从来没打开过。附有抽屉的柜子上摇摆的镜子乍看之下还算给人些安慰,实则不然。镜子可以任凭你轻易地转三百六十度,但就是模糊得照不出东西来。镜子上卡着一张去年的厚纸板日历,折成四折以控制胡乱旋转,但对增加清晰度显然是毫无作用。
柜子上的四个抽屉中有两个打得开,第三个打不开是因为没有把手,而第四个打不开是因为它根本不想被打开。黑铁制的壁炉上垂下来的红色皱纹纸,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变成咖啡色了。挂在上面的版画是半裸的维纳斯正安慰着几乎全裸的丘比特。格兰特心想,在这种天气里,如果寒冷没有侵蚀进他的骨头,这张版画也不会放过他。
他从小窗户往下看,看到小港口,港口边一排渔船在灰色的大海里无聊地撞击着防波堤;灰雨拍打着地上的鹅卵石,使他想起克努客厅里壁炉中燃烧的木头。他不经意地想着,也许上床睡觉是让自己尽快温暖的方法,但再看一眼那张床,他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床像盘子一样薄,罩着白色蜂巢状的棉质床罩,显得更像盘子。角落里放着一方折叠工整、适合婴儿摇篮的火鸡红棉被,上面印着一组最精致的铜门把,是格兰特以前从未有幸见过的。
格拉达饭店,通往提南欧岛的门户。
他下楼去,在起居室拨弄着冒烟的火。有人把午餐的马铃薯皮丢入火炉里,所以不管他怎么拨都不成功。他不由怒气上升,使尽全力拉铃。墙上某处的电线疯狂地噼啪乱响,但铃声却没响。他走进大厅,只听到风从前门底下钻进来,发出“咻!咻!”的声音;他从没有过——即使在苏格兰场最风光时——这么死命喊叫,非得到回应不可。一位年轻的小姐从柜台后冒出来,瞪着他。她的脸看起来挺像圣母玛丽亚,双腿和上身一样长。
“你瞎吼什么?”她问。
“没有,我没有在吼,你听到的那个声音是我的牙齿打颤。在我的国家,客厅里的炉火是设计来放出热气,而不是消耗废物的。”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好像要把他的话翻译成更容易理解的语言,然后走过他身边去察看火。
“噢!天哪!”她说,“这样不行,没有用的,你先坐着,我帮你弄点火来。”
她走开了,回来时用铲子铲着几乎是厨房里大部分的火星。他还没来得及将火炉里的残渣和蔬菜清理干净,这位小姐就将炭火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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