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站在门外,手套上沾有血迹,不过看得出他是为数不多几个保留了胃中食物的人:“就等你了,看完我好把人拉走。”
技术队的人在门口为我戴上手套和鞋套,又问我要不要口罩。其实我一直在努力适应屋内飘出的混合气味。许春楠倒置的尸体离我只有数米之遥,无神的瞳孔中映衬出一个被恐惧附体的倒影,我不愿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形象,摇摇头走了进去。
“现场原样没动,除了这个。”刘强从里屋走出来,把一个证物袋递给我,“凶手割了她的舌头,塞进去这个。”
仿佛怕被灼伤,我飞快地看了一眼:那是一张火车票。再瞟了瞟:时间是一月十三日,T9特快,下午两点半发车,北京到重庆。
对啊,再过五天,就是春节了。
这个时间,她本该大包小裹地挤在车厢里,用体温呵护着揣藏在内衣里的存款,与身旁其他返乡心切的陌生旅伴畅谈在首都的经历,或是编排自己到家后如何描述这一年来的美好生活。可现在她却了无生气地倒垂在我面前,即便我们能立刻把她解开、放下、运走,她也已经误了火车的班时……
她再没可能踏上回家的路。
“死亡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死因是失血过多,或者是因为舌根处伤口的血呛到气管和肺里,凶手倒置她没准儿就是为了把血控出来,当然,也许纯粹只是欣赏这个姿势。”老何说得很慢,大概是在寻找不会伤害她的措辞,“她死前被折磨了一段时间,可能一到两个小时,我不知道……四根手指骨折,左手腕和右腿骨折,锁骨都凹进去了,趾骨损伤更严重,可见的刀伤有六十一处,致命一刀在咽喉——就是这个将近十公分的横向切口,伤口外翻,还算值得庆幸,我是说,她挨这刀之前就已经失血死亡了。”
我把证物袋还给刘强,绕着尸体走了半圈,想观察下尸体背后的样子,或起码可以躲开她的眼睛。
“伤太多,你等回头看书面验尸报告吧。”老何先是看着房顶,又望向窗外,“凶手大概是在十点或十一点敲开门进来,打倒她、捆住她、切下她的舌头、强奸她,包括鸡奸她,或是用什么其他东西插她……绝大部分伤口是在强奸过程中留下的,至少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凶手似乎很享受一边刺一边做。离开前,凶手到里屋的水池简单冲了个澡,没准儿还换过衣服……现场留有指纹、足迹、毛发、精液,还有六十一个‘哈比’制造的伤口——如果彤哥昨晚说得没错,就是那把全齿折刀,所有的伤口都出自它。”
我漫无目的地任凭自己的双眼在尸体周身游走。数不清,有的像裂缝,有的像齿痕,有的像熟透的西瓜崩了个口……六十一处刀伤,六十一张血盆大口,附在许春楠这具冰冷的放射源上,用猥琐而邪恶的笑声振颤着周围的空气。
我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这杂种操的……”
“弗洛伊德说过:每个人都有一个本能的侵犯能量储存器,在储存器里,侵犯能量的总量是固定的,它总是要通过某种方式表现出来,从而使个人内部的侵犯性驱力减弱。”如此高深的见地,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谁来了,“她这次不幸成为了一个承受侵犯能量的载体。如果不早日抓到这个有弑母情结的凶手,还会有更多……”
袁适边说边绕到尸体的正面,蹲下来凝视着许春楠的面庞:“在发泄的同时,罪犯充分展示了他的控制力——无与伦比的控制力,掌控生杀大权的成就感。火车票是一种嘲弄般的施舍……他让这个女人口含生命的希望死去,隐喻着某种价值观:生与死本是一体。在他看来,生命的每一天,不过是在奔赴死亡的终点。”他身体前倾,一个银色的挂坠儿从脖子里跑了出来,我记得彬好像也戴——难道搞犯罪心理学的都爱戴颈饰?
不过我对凶手的价值取向并不感兴趣:“罪犯有弑母情结?”
“很可能。根据VICAP——就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全国暴力犯罪调查结果显示:高达百分之七十一的性掠夺型连环杀手都存在弑母情结。比如杀了十一人的Edmund Emil Kamper,他把所有的仇恨都指向自己的母亲,最后砍下自己母亲的头并从后面鸡奸了她的尸体,其他十名被害人和许春楠一样……”虽然戴着手套,袁适还是从上衣口袋抽出张浅蓝色的面巾纸,隔着纸轻抚着许春楠灰白的脸孔, 继续说道,“不过是宣泄过程中承受侵犯能量的载体。这案子很典型,你们那个工作室没研究过么?”
我注意到他戴的挂坠儿是个扭曲的圆圈,下面有“MS”两个字母,大概是“魔比斯环(Moebius Strip)”的缩写,也可能是“镜性(Mirror Sex)”牌安全套的赠品。一股薰香的味道扶摇直上,现场这锅本已混合着血腥、尿臊、汗臭和人肉的杂烩,仿佛被架到了火炉上。我终于开始有反胃的感觉了。
老何上前拉开他,口气不容商量:“她已经被吊了十多个小时,该把她放下来了。小关,过来帮忙!”
袁适大度地笑了笑,起身腾出空间:“你们支队排查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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