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靠,你个假洋鬼子……就是单聊几句,来。”
走到一旁后,我让自己的表情严肃得恰到好处:“袁适,你该嚷嚷也嚷嚷了,咱说两句正经的:动手前我们可是询问了派出所、支队和市局的,你说你找人也是来保护韩彬,咱先不论你真正的动机是什么,这又摘车牌子又躲警察的——想躲还没躲好,搞得抠抠摸摸、鬼鬼祟祟,不拿下他才怪。再说了,就凭那晚来行刺的人的身手,我们肯定是要先下手为强,难道还跟他打个招呼盘盘道不成?”
袁适把盯着我的目光挪开,默认了这番辩解。
“严格来讲,你作为市局的顾问,不通报就擅自派人——还派了个外行来搅和,这官司咱们打到哪儿去都是你理亏。何况,就凭你那同学,长得倒挺像兰博,这身手也忒菜了点儿——不会他也系着什么USTU发的彩色裤腰带呢吧?这要真碰上那杀手,绝对会被秒掉的,你这不是把自己同学往火坑里踹么?”
他长吸了口气:“我让他来是……”
“监视韩彬的,对吧?”我抢着接过话茬儿,“我就知道你不死心,特纠结吧?那好,我问你:咱不说先前的排查依据,如果他有嫌疑,这楼下介天都有民警值守,他总不能跳楼外出作案吧?你这是脱裤子放屁。”
“我……我……我是觉得……”袁适的嘴角有些抽搐,闪烁其辞,“应该多观察他日常的行为模式。”
“就因为那次测谎你花了俩小时都没摸到他的心理基线?”我莫名其妙地琢磨着,恍然笑出了声,“啊……不对,我明白了:你喜欢他。”
“你、你说什么!”
“青春期同性恋症候群的迟延发作而已,别难为情嘛。你对彬感兴趣,就好像你对连环杀手有兴趣一样,你对所有心理异常者都很痴迷。”我拍拍他,“彬可以视测谎如无物把你给震了吧?小儿科啦,至少对他来讲不算啥。但他不是什么心理不正常的人,他只是比你我高竿,或是比大多数人高竿而已。想找大师搞学术交流没问题,拜托别用痴汉尾行的模式好不好?”
袁适憋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吐出口气,也笑了。
电话在震,是老白打来的。“领导来电话问这事了,怎么着?互相给个面儿如何?我回头亲自去看你同学赔不是,你也别再纠缠这事了。”
袁适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走开了。我乐呵呵地接通电话:“头儿,没事了,就是一随地大小便破坏绿化的,我已经……”
领导的声音滞浊、沙哑,语速极缓,根本没理会我在说什么:“袁适在你那边么?”
感觉不大对劲儿:“在。”
“韩彬呢?”
“也在,很安全。”
“马上来队里。”
“您是说让我现在回去?”
“叫上所有人,立刻来队里。”
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
“了解。是不是又出命案了?”
“嗯。”
“要不我让他们回队里,我先出现场?”
“我就是叫你们回来出现场。”
“什么?”
老白那边没了声音,收线了。我脑筋停转了半秒,随即疯狂地轰鸣起来。
我的天,难道说——
2
“开膛手杰克”到底杀了多少人?
一八八八年的夏秋之交,玛丽•安•尼克尔斯跌跌撞撞地走入雄鹿巷,安妮•查普曼倒在汉伯莱大街二十九号后院,伊丽莎白•斯特莱德于伯尔尼纳大街上蹒跚前行,凯瑟琳•艾德伍斯睁开微醺的双瞳迷茫地望着教冠堂广场,玛丽•珍•凯利灵巧地打开了自宅的房门,也许还有玛莎•泰布莱姆在乔治园惊恐回眸的瞬间……她们无一例外地被死神拥怀入抱。
今天,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她们?
翻阅案例的时候,我常常会为某个拗口的名字发牢骚,或凭借自己可怜的外文水平从谐音中寻找笑料。每次,彬都会提醒我:尊重一点儿,这是生命,不是符号。
而我心中则在屡屡嗤笑:干刑警的,生命也好,符号也罢,司空见惯,做不得真的。
所以,即便是池姗姗、方婉琳、许春楠、樊佳佳……无论案件最终的侦破结果如何,她们也终将成为符号,逐渐退色消失,或早或晚。
此刻,站在刑侦支队门口南侧的胡同里,老何推车走过我身边,告诉我:躺在裹尸袋里的,是姜澜。
刹那间,我的思维,完全停滞。
彬说得对:这是生命,不是符号。
她不是一个符号。没有人只是一个符号。
“专家?”老白转身看着袁适,看着我,“优秀公务员?”
“……”
“都是饭桶!”
“……”
“刚二十七岁……”末了,他长叹一声,满腔悲愤呼之欲出,“我也是……我们全都是饭桶。”
我入定般地站到了天亮。
周围的一切很恍惚:有人在骂,有人在哭,有人在解释,有人在询问,有人在安慰……沉默不语的几位副局长,指挥固定现场的各支队长,拉着我的手哭泣的雪晶,难得号啕的曹伐……不停地有人走来走去,拍照、拉警戒线、收集证据。
52书库推荐浏览: 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