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之前给你添麻烦了。”
“你应该不记得了吧?之前在你家人的葬礼上,我曾经和你打过招呼。”
不记得了。大人们一个又一个地出现在奏子面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对她鞠躬后离开,宛如黑色的潮水在涌起、退下。
“我听椎名先生说,你想见都筑则夫的女儿。”
奏子担心对方在电话中拒绝她。
“我们可不可以见一面?任何地方都可以。”
奏子一副不会轻易放弃的语气。
端本说,他明天中午要去上班,傍晚之前,都会站在音乐会会场门口当保全,如果不介意站着说话,奏子可以去会场找他。
“我去找你,会造成你的困扰吗?”
“不,我一直希望可以和你见一面,当面谈一谈。”
端本已经落入了奏子的圈套。奏子拼命忍住得意的笑。
奏子和端本约好,会在下午一点去涩谷公会堂的入口后,挂上了电话。
一大群头发和嘴唇都染成紫色的少女聚集在距离演唱会开场还有四个小时的公会堂周围。
据说那是今天晚上举行演唱会的某视觉系摇滚乐团的象征颜色。虽然同样是紫色,但每个人的紫色调有微妙的差异。疯狂的层次反射着初秋的阳光,令奏子睁不开眼睛。
端本和正的工作就是傍晚演唱会开始入场之前,在粉丝们聚集的公会堂前当警卫。
奏子走向她认为应该没有认错的目标,端本很有礼貌地拿下了制服帽。
深蓝色的制服衬托出他厚实的胸膛。他的个子比奏子高几公分,体格很健壮,感觉应该经常锻炼。也许,他平时有健身的习惯。
“我叫端本。”
“我叫秋叶。”
也许是在眼前的奏子身上终于找到了八年前、胸前抱着四张遗像的少女的影子,端本在像是警卫楷模般漠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敝人必须面对这里站着,你可以随便找地方坐……”
树丛周围有铺石。奏子坐了下来,抬头和端本说话。
端本重新戴好帽子,用锐利的眼神环顾四周。
“首先,我必须向你道谢。”
就好像端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回忆起都筑则夫当时说的话,奏子也有遗忘的记忆片段。昨天晚上,和端本通完电话后,突然清晰地回忆起来。
“一周年忌的法事结束后,我去扫墓时,发现已经有人上过香了。而且还有两个供品。是铁制玩具,有人送了友贵和直贵两台相同的警车。那应该是端本先生……”
端本露出有点事过境迁的表情,重重点了点头。
“果然是你。因为是警车的玩具,所以,我想可能是警方的人。”
这段回忆可能成为打开端本心房的工具。这是奏子昨晚精心策划的。
“当时,敝人才二十三岁,还是菜鸟警官。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敝人都满怀痛恨,为什么让敝人遇到这种事。”
奏子觉得他是一个老实人。不但老实,而且还很愚蠢。
端本似乎已经无法克制满腔的话语。奏子等待着他赶快开口。端本呼吸了一下,娓娓道来。
“敝人甚至曾经想过,只要都筑则夫晚一天杀人,就不会是敝人第一个赶到现场。和你相比,敝人因为那桩命案所受到的伤害几乎等于零,然而,敝人还是认为那次的经验,对之后七年的警官生涯都产生了影响。”
他送给友贵和直贵警车玩具。相信在两周年忌和三周年忌时,端本也受到过去的影响,不由自主地走向秋叶家的坟墓。他这种人很吃亏。
“敝人在奖品兑换处当警卫时,突然想起了之前一直遗忘的都筑则夫的那番话。过了一段时间,敝人才产生必须把这些话告诉他女儿的义务感。刚回想起的那段日子,敝人很想诅咒自己伟大而神奇的记忆,到底自己要受八年前的命案影响多久?”
端本可能习惯称自己为“敝人”。可以感受到这位前警官的生硬。“我可以请教一下吗?端本先生,你身为第一个发现我家人的人,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这是敝人的问题,实在不足挂齿。”
“如果你不介意,请你告诉我。”
一定要他好好回忆。奏子正再度把端本拉回他好不容易走出的泥淖。
端本思考着怎么开口。他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奏子,但可能相信了奏子的坚强,终于开了口。
“血不是只有一种颜色。”
他的眼神飘移。不愉快的记忆令他产生了动摇。
“你的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弟弟流的血,有的是鲜红色,有的是深红色,有的很混浊,有的反射着饭厅的光。血海似乎有好几个层次,四个人躺在血海中。当时,敝人所受到的只是冲击而已,如今,却可以用另一个字眼来形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语带颤抖地吐出几个字:“那是一种无力感。”
端本凝望着远方。
“都筑则夫跪在他们面前,面对加害人和被害人之间那股毁灭性的、惊人的暴力风暴,第三者是彻彻底底的无能为力。当事后赶到时,只能成为结果的旁观者。然而,当时,敝人还是菜鸟警察,抱着守护人民安全的理想,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四个人、以及垂头丧气的加害人,所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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