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拓巳拿出许多拍摄她的照片时,她内心很希望可以透过他的眼睛,记录下更多的自己,所以她虽然抱怨,但还是收下了拓巳跟踪狂行为拍下的照片。
如果要求她在这些照片中、选择她最喜欢的,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是这张。”
那是去年十一月,在和拓巳上床之前的照片。穿着高领毛衣的奏子,走在富士山麓的一片一望无际的芒草原野上。她当时并没有刻意摆出任何姿势。拓巳走在前面,说要找理想的摄影地点,趁奏子不备的时候,拍下了她的表情。那是仰望着晚秋的太阳,宛如对着阳光深呼吸的表情。那个表情仿佛在大声宣告,自己还是刚受到上天恩惠的零岁稚儿,秋叶奏子的人生才刚开始。
奏子很惊讶,自己在拥有充满绝望和残酷的秘密基地同时,竟然可以露出这么安详的表情。
“照片……如果只是拍的话,应该没问题。”
奏子回顾自己和拓巳的变迁,终于做出了回答。
“对嘛。”
拓巳喜出望外,想再点一杯生啤酒。金发男正在帮其他桌的客人点酒,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也许拓巳可以透过镜头看到快要从秘密基地溢出来的东西。
奏子会被那些快要溢出来的东西冲走、带走,推向那“四个小时”。重现从高原的观光饭店到大冢监察医务院的过程,一次又一次地面对变化以前的自己。
金发男终于注意到他们。拓巳点了生啤酒,奏子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琴汤尼,但还是点了:“一杯波本威士忌沙瓦。”
奏子的目光追随着金发男去向吧台内的酒保点酒,因为,她发现吧台内散发和刚才不一样的气氛。
吧台席几乎坐满了,只有一、两个空位。从天花板上洒下的灯光宛如是分开吧台内外的栅栏。
栅栏中有一个女人。
不知不觉中,增加了一名店员。女人和马尾男分享着吧台内的空间。
黑色皮革背心令人联想到奴隶。肩膀下是两条细细的手臂,背心裹紧丰满的胸部。奏子所看到的左侧肩膀、也就是女人的右肩上,刺有刺青,难道就是端本造访她公寓时,看到的刺青吗?
奏子定睛一看,那是钟的图案,是自由钟。
女人的褐色短发打着层次,两颊的线条向着下颚形成等腰三角形。长长的睫毛令黑色眼阵看似隐藏在洞穴内。单侧嘴角勾勒出微妙的曲线,这是她的笑容吗?
她动作利落地倒了拓巳点的啤酒,用手指抹去多余的泡沬,擦干鼓形杯的周围,接着转向背后的架子,拿出了波本酒,靠目测倒进了摇杯。加入少许柠檬汁和砂糖,盖上盖子摇了起来。
轻快的声音响彻“冰的洞窟”,犹如她手臂上的自由钟声响起。她倒进沙瓦杯,插了一片橙子,就大功告成了。金发男端了过来。
女酒保不停为客人调酒。当带着讽刺的笑容从她的嘴角消失后,贴在那里的肤色异物变得格外明显,那是一小张OK绷。女人脸上有伤,好像是打架时受的伤。
饮料送到了桌上。
拓巳问金发男:“有没有什么下酒菜?”
金发男回答了一长串,却无法传入奏子的耳朵。注视着人群和紫烟彼岸的女酒保身上的集中力,排除了所有的杂音和杂念。
奏子拿着沙瓦杯,用舌尖沾取女人为自己调制的黄色鸡尾酒。
酸味刺刺地在嘴里流窜。终于见到这个女人了。奏子陷入无限感慨。昨天,看到椎名的报导,和他在涩谷见了面。今天,见到端本,问到了女人的公寓,立刻造访了下目黑,找到了烟灰缸的线索。最后,邀拓巳一起来到五反田。
虽然只有两天的路程,却感觉经过了漫长的旅程,才找到这个女人。
“洋芋片好吗?”
“好啊。”
奏子心不在焉地回答后,又喝了一大口,想让酒烧烧喉咙。这份刺激令眼前变得一片清晰,发现都筑未步就在五公尺之外,自己却觉得好遥远。
该如何缩短这份距离?该如何触动她的核心?
“有什么好笑的?”
拓巳纳闷地看着她。奏子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笑了。
“那个钟,不知道会发出怎样的音色?……”
“哪个钟?”拓巳用目光搜寻着。都筑未步的刺青被挡住了。
“不,没什么。”奏子摇摇头。
好想用力敲响那个钟,直到从那个肩膀上掉落。
如今,自己嘴角露出的,不是为了和上帝交易的笑容。
那个女人内心也有一个秘密基地。一定要拨开树林,找出那个秘密基地,好好地加以蹂躏。太令人期待了。
所以,奏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四章
1
每个月的第二和第四个星期三,一旦跨过这道门坎,走进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房间时,奏子就会情不自禁地想——
在傍晚的校园内跨栏的半裸大学生,也会在这种杀风景的办公大楼房间内,对医生敞开心胸吗?
那个只穿了一件白色宽松四角裤,突然参加跨栏赛跑的大学生,之后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许大家得知他曾经罹患过精神病,再度把他送进了医院。两年前的深夜,从毕业旅行的高原回东京的出租车上,井原老师告诉奏子,在这种医院,医生会仔细倾听病患的谈话,追溯到病患的孩提时代,分析他们的内在心理。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野泽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