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并不是发生车祸。如果是车祸身亡,井原老师一定会避免自己看到刚才的事故现场,然而他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井原老师已经知道,四位家人是因为不是车祸的其他原因受了伤。
“无论如何,都要在下一个交流道下车。”
井原老师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出租车改变车道,驶向出口。
“老师,不对吧?”
“什么?”
井原老师似乎以为奏子在质疑不应该离开首都高速公路,然而看到奏子诉说的眼神,他下意识地采取了防御态度。他似乎已经察觉,奏子想要问什么。
“我的家人应该不是发生车祸吧?”
“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都死了吗?有没有人活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故意不告诉我的,对吗?”
“秋叶,听我说……”
“他们被送到听起来不像是医院名字的医院,是因为他们已经无法救了,对吗?”
“秋叶,你听我说。”
“反正我马上就会知道了,请你告诉我。”
奏子努力用冷静的口吻问道。既没有激动,也没有颤抖,更没有用质问的语气。然而,井原老师好像在承受酷刑,脸色变得苍白。
“秋叶,请你原谅我。”
老师的声音在发抖。“我真的不知道。学年主任只告诉我,你的家人被卷入大麻烦了,叫我这个导师护送你到医院,交给正在医院的姑姑。老师真的……”
奏子凝视着老师的脸,不愿意错过他辩解的表情中的任何一丝破绽。老师曾经在她的成绩单上写过“观察力敏锐”的评语。如今,奏子动员所有的感觉,变得格外敏锐。她对自己感到害怕,仿佛掌握了特殊的能力,可以看透对方的内心。
“老师,我可以闭一下眼睛吗?”
她想逃离现实。
“嗯,好啊,你稍微休息一下。”
井原老师松了一口气般说道。
奏子并不是画了,而是因为睁开眼睛,有些事情会看得太清楚,所以她躲进了黑暗的世界。出租车已经驶入了普通道路,传来滴答滴答打方向灯的声音。不知道是否因为池田先生突然改变车道的关系,后方传来喇叭声。
“现在是在哪里?”
井原老师探出身体问道。
“是在一个叫小日向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右转?如果直直走,就可以走到不忍大道。那现在从前面那条路……”
“不行,那是单行道。”
“真伤脑筋……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井原先生从副驾驶座拿起道路地图,似乎对司机的行为难以置信。
“那好,就在下一个路口转弯。”
一阵方向灯的声音后,奏子的身体向左倾斜。四周一片寂静。黑夜的浓度增加了。奏子微微张开眼睛看着车外。
那是住宅区内大约四公尺宽的共享道路,电线杆上的标识写着,这里是小日向二丁目。“啊,不行,这里也是单行道。”井原老师咂了一下嘴。狭小的住宅区街道,出租车驶进了迷宫。
“那就再回到目白大道吧。”
并原老师建议道,池田先生却提出异议说:“这里写着,右转就可以到春日大道了。”
“按原路折返比较安全。”
“别担心啦。”
池田先生打着方向灯。奏子可以感受到井原老师深呼吸的动静。上次老师得知班上的男生抢低年级学生的纸黏土时,在班会上大发雷霆之前也曾经有过这个动作。
“你为什么不听客人的指示?”老师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怒气。“你是信州人,对这里不熟悉,所以我才告诉你要怎么走,你为什么不乖乖听我的指示?”
“刚才塞车时,我查了地图,大致了解了路线。”
“但你现在不是迷路了吗?”
“你看,已经到茗荷谷的车站了。”
“我必须负起责任,尽快把这个孩子送到目的地。”
“我也有责任……”
“你过度卖力,反而会造成我的困扰。”
“老师。”
奏子睁开眼睛,叫着老师。大人们的争执令她痛苦。“不需要这么赶,没关系。”
井原老师露出心虚的表情。池田先生也抬起眼,从照后镜中看着奏子。
“反正,他们不是已经没救了吗?”
她脑海中闪过四位家人身上盖着白布的画面。在水泥墙围起的狭小房间内,盖着大白布、中白布,以及两块小小的白布。
车内充满了像铅块般的沉默。
“所以,不必这么赶。”
井原老师垂下双眼。他一定为自己的失态陷入了自我厌恶。看到奏子已经猜到了这些情况,他无言以对。
计程车穿梭在夜色中。池田先生的背影充满自信,显然他认为偏离大马路,从小路行驶才是最短距离。
奏子再度闭上眼睛。她收起感觉中枢的敏锐,试图找回片刻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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