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近布巴斯提斯,营地的数目就变得越多。帐篷、茅屋、棚舍拥挤着,正好与围绕着驻防城镇的墙壁和护城的水沟相呼应。瘟疫的患者中比较幸运,能躺在上面有棕榈叶的破旧的屋顶下,可以稍微防止上午炽热阳光的照射。其他的患者就只能躺在外面被践踏过的田野的稀泥里,丢给了饥渴和恶劣的天气。死人和那些将要死的人混杂在一起,那些在战斗中受伤的人和那些患有腹泻的人并排在一起。
尽管他的本职是一位自然治疗师,但如果要救治他们,泰塔还是感到无能为力。他们被自己的民众所判决,要帮助这么多人,就他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呢?不仅如此,他们又是这真正埃及的敌人,他很清楚瘟疫是来自众神所降。如果他救治了一位喜克索斯人,那就意味着又多了一位向底比斯进军的战士,而将他深爱的城市置于烈焰和劫掠之中。
他们进入了堡垒,发现那里的条件并不比围墙之内更好。瘟疫的患者躺在被疾病击垮的地方,老鼠和流浪的野狗在啮噬着他们的尸体,在这些尸体中,还仍然有没完全死去的人,但是对他们来说,要保护自身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阿佩庇的司令部是布巴斯提斯的主要建筑物,它位于镇中心,是一大片杂乱无序的土坯和草苫的宫殿。马夫们在大门口接过了他们的马匹,特洛克领主领着泰塔通过庭院,在装有暗色窗帘的大厅里,为了压过从镇子里和围着的营房飘浮过来的瘟疫的臭味,青铜的火盆里燃烧着香和紫檀木,但是它们那忽明忽暗的火焰使得酷热的空气变得几乎令人无法忍受。即使在这个总司令部里,瘟疫患者的呻吟声也在各处的房间里恐怖地回荡着,他们的身影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着。
在建筑物最深的隐蔽处,他们在封着的青铜大门外被拦住了,但是当守卫一认出特洛克那庞大的身影时,就站到一旁让他们过去了。这个区域是阿佩庇的私人住处。墙壁上挂着豪华的壁毯,家具是由珍贵的红木、象牙和珍珠母制作的,它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是从埃及的宫殿和神庙里掠夺来的。
特洛克把泰塔引进了一个虽然不大却装饰奢华的前厅,进来后将他留在了那里。女奴们给他送过来一罐冻果汁露、一大盘熟枣和石榴。泰塔慢慢地喝了饮料,但是只吃了一点点水果。他的饮食一直都很有节制。
那真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一束阳光通过唯一的一扇高窗射进来,沿着对面的墙壁缓缓地移动着,好像在计量着时间的流逝。躺在一张毯子上,他用鞍囊作为枕头,打着盹儿,一直没有安然入睡,传来的每一声响动他都会马上警觉地醒来。不时地他能听到远处女人的哭泣声,在高大的城墙后面,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传来沉痛悲伤的哀号声。
终于,沿着外面的通道,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门口上方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的人站在那里。他只穿了一件深红色的男式短裙,裙子用一条金链系在了他的大肚皮下。胸膛上覆盖着像熊皮一样粗糙的银白色的硬卷毛儿。脚上穿着一双厚实的凉鞋,结实的打磨过的皮胫甲包在他的小腿上。但是他没有带佩剑和任何其他的武器。他的四肢好像神庙里的柱子一样粗大,那上面布满了很久以前就愈合了的战斗时留下的疤痕,其中一些显得白皙而光滑。其他那些新留下的呈紫色,看上去好像肿痛发炎了似的。胡须和浓密得像灌木似的头发也已经花白了,但是没有像通常那样装饰上丝带或编结成辫子。它们未经抹油和梳理,而是乱糟糟的。黑色的眼睛看起来神态狂乱,他那大鹰钩鼻子下的厚嘴唇好像很痛苦地扭歪着。
“你是泰塔,是个医师。”阿佩庇说道。他的声音浑厚有力,但是不带土音,因为他生在阿瓦里斯,那里已经吸收了大量的埃及文化和生活方式。
泰塔非常了解他,对他而言,阿佩庇是侵略者,血腥的野蛮人,他的祖国和法老不共戴天的敌人。当他回答的时候,他运用了他全部的自控力来保持他表情泰然自若和声音的平静:“我是泰塔。”
“我听说过你的本事。”阿佩庇说道,“我现在需要它们,跟我来。”
泰塔将鞍囊甩到自己的肩上,跟随他出去进入回廊。特洛克领主带着武装的护卫队等在那里。泰塔随同喜克索斯国王进入了更深的宫殿,护卫在泰塔的周围列好了队。前面哭泣的声音变得更响了,阿佩庇把挡在另一个门口处的沉重的帘子掀到了一边,他拉起泰塔的胳膊把他推了进去。
左右着这个拥挤的房间的是一大群来自阿瓦里斯的伊西斯神庙的祭司们。当泰塔通过他们头上的白鹭羽饰认出他们时,他鄙弃地撇起了嘴。他们在一个角落里的火盆上方唱着咒语,摇着叉铃,火盆里烧红的夹钳散发着红焰的炽热。泰塔与这些江湖骗子职业上的夙怨可以追溯到两代人以前。
除了自然治疗师之外,还有其他的二十人聚集在地板中央的病床周围,宫廷里的侍臣和军队里的军官、书记官和其他的官员们,全在庄重、悲伤地看着。大多数的女人们正跪在地板上,号啕大哭。只有一位在护理躺在小床上的男孩儿。她好像不比她的病人大多少,大概的年龄在十三四岁吧,她正在用一个铜碗里加热的有香味的水给他擦身子。
只瞥了一眼,泰塔就发现她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她的脸上带着坚定和机智。她对病人的担心是明显的,她的表情充满着爱意,她的手麻利而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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