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国中生吧?几岁?」眼前的蜜柑接着问。
「十四岁。」王子回答。
「刚好耶。」
「刚好?」
「你知道刑法四十一条吗?」
「咦?」
「刑法四十一条,未满十四岁者之行为不罚。你知道吗?从十四岁开始,就会受到刑法处罚了。」
「不知道。」这当然是谎话。王子也很清楚这部分的事。不过若说他因为年满十四岁就裹足不前了吗?当然完全没有。至今为止他会犯罪,并不是因为「还是不会受到刑法处罚的年龄」。刑法完全只是附带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的制约与优惠。什么刑法,完全是与自己犯的罪不同次元的旁枝末节。
「我再告诉你一段我喜欢的文章吧。《午后的曳航》〔※三岛由纪夫的小说作品。〕。」
「什么?」
「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说了。刑法四十一条,『是大人对我们怀抱的梦想表征,同时也是他们无法实现的梦想表征。他们认定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而疏忽大意,托此之福,只有这里,蓝空的一角,才能够展露出绝对自由的一角。』文章令人沉醉,我非常喜欢,同时为什么不能杀人的答案线索就在这里头。不能杀人,这是大人怀抱的梦想发露。是梦想啊。就跟希望世上真有圣诞老公公一样。在纸上拼命画出现实中绝对不可能看到的美丽蓝天,要是怕了,就钻进被窝里,看着图画逃避现实。法律大抵都是这样的。有法律存在,没事的,只是用来这么安慰自己的说法罢了。」
蜜柑怎么会突然引用起那种小说台词,王子无法理解。但王子也感到幻灭:既然会借助他人的言论,程度也可想而知了。
不知不觉间手枪冒了出来。
而且是两把。眼前有两把枪。
其中一把,蜜柑把枪口笔直对准了王子。另一把就像悄悄伸出来的救赎之手般,放在蜜柑的左手递向这里。
什么意思?王子迷惑了。
「听好了。我现在非常愤怒。尤其是你这样的小孩,尤其教人愤怒。可是我单方面地开枪,夺走你的性命,实在教人觉得抗拒。欺负弱者不合我的个性。所以这把枪给你。咱们枪口对枪口,看是干掉对方,还是自己被干掉。」
王子没有立刻行动。他一时无法判断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喏,快点拿起来。我教你怎么开枪。」
王子警戒着对方的动作,从蜜柑的左手拿起手枪。然后他退了一两步。
「拉后面这里的滑套。握住握柄,把杆子像这样往下扳。这是安全装置。接下来只要朝着我扣扳机就是了。」蜜柑面无表情,既不激动也不紧张地说明。甚至让人怀疑他真的在生气吗?
王子拿着枪,想要照着他说的操作。然而他手一滑,弄掉了手枪。他吓了一跳,瞬间血气全失。他以为蜜柑会趁机朝他开枪。然而蜜柑轻笑,说:「冷静点。捡起来,再试一次就是了。我不会偷跑。」
王子觉得蜜柑说的是真的。然而就在他弯身要捡枪的时候,忽然浮现疑问:「在这么重要的局面,我有可能手滑吗?」得天独厚、总是被所向披靡的好运庇护的自己,竟会碰上这样的失败,太不自然了。然后他想到了:「这大概是必然的。这是必要的失败。」
「我不要这把枪。」王子把捡起来的枪递还给蜜柑。
蜜柑脸色一沉,皱起眉头。
王子感觉到情势在改变,开始恢复从容。
「为什么?你以为你赤手空拳就能捡回性命吗?」
「不是。」王子清楚地断定。「这大概是圈套。」
蜜柑沉默了。
果然如此,比起欣喜,王子更感觉到无比的成就。我果然被上天守护着。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理和手法,但这把枪或许异于平常的枪。他可以猜到,如果开枪,或许开枪的人反而会遭殃。
结果蜜柑说了:「亏你看得出来。那把枪只要扣扳机就会爆炸。要是开枪,你就算不死,也要赔上两只手跟一部分身体。」
我果然被幸运所眷顾。王子已经不再惧怕蜜柑了。相反地,蜜柑是不是开始怕了自己了?
此时王子看到蜜柑背后的门打开,有人进来了。
「救命!」王子扯开嗓子。「有人要杀我!」
他以求救的心情喊救命。
就在下一瞬间,蜜柑的脑袋在王子面前倏然一晃。原本直立的头往旁边弯折了九十度。蜜柑倒地,手枪落下。
新干线的地板承接住蜜柑的躯体,就像要把他运载到重要的地点似地,喀哒叩咚喧闹地摇晃。七尾就站在那里。
瓢虫
连气都叹不出来了。七尾俯视断了脖子的蜜柑尸体,茫然自失。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自问。
「我、我差点被他杀了。」国中生用颤抖的声音说。
连厌倦的心情也开始麻痹了。「怎么回事?」
「刚才他们彼此互射。」国中生开始说明。
「他们?」复数代名词让七尾介意地反问,国中生指着厕所门说:「拉那条铜线,好像就可以打开。」七尾照着他的话做,门真的打开了。
门的另一头,有人围绕着马桶似地倒在地上,七尾吓得睁圆了眼睛。而且还是两个人。他一阵头晕目眩。这光景就像洗衣机或电脑之类的东西,被视为无用的垃圾随意丢弃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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