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女子目瞪口呆。
「噫!」七尾发出颤抖的声音,全身僵直。
「喂,那是怎么搞的啊?」男子笑道。
「竟然缠得那么紧,小哥真是不走运呢。」女子说着「不好意思,这样笑你」,拼命想要挤出同情的表情,但似乎还是忍俊不禁,「咯咯咯」地笑出声。
「什么时候跑到这种地方……」七尾手臂发抖,嘴巴打颤。「刚才明明没有的。就算要出来,何必偏选在这种节骨眼……」
王子愕然,盯着七尾看。他呆住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段期间七尾也甩着手,「拿不下来!」他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形同是在哭着嚷嚷「拿不下来啦、拿不下来啦」。
「用冷水淋它看看?」妇人一说,七尾就像个英勇的男子汉向前冲,跳过王子前面,去到走道,穿过打开的自动门,从车厢消失了。
妇人笑个不停,旁边的男子一张脸也笑开了,「太好笑了,」他一再地说。「新干线里怎么会有蛇?那个小哥真是倒霉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啊。」
王子的脑袋混乱了。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怎么会在这种节骨眼有蛇出现在新干线的车厢里?完全超出理解范围了。王子感到愤怒的同时,也涌出一股畏惧。
是自己的幸运被超出理解的不幸怪物给咬住、撕成碎片的恐怖。
此时他听见了轻快的笑声。男子在笑。
是那出蛇闹剧的笑点顿了一拍,再度惹他发笑吗?王子向前望去,男子正看着车厢内天花板处露齿大笑。他往王子的头上望去。「噢,来了。」他说。女子闻言,一样注视着差不多的方向,微笑:「哎呀,真的。」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王子狐疑,循着老夫妇的视线转身回望。既然男子说「来了」,他认为应该是指有人过来了,可能是刚才离开的补习班讲师,或是跟蛇一起冲出去的七尾,他预期是这类的人影,然而车门处没见到任何人。王子不懂他们在看什么,左右张望。他转回身子,但他们还是在看同样的地方。王子再次转过身。
他的视线停留在车门上方的横长形电子告示板。
「Shigeru(繁)给Shigeru(茂)。小涉平安。凶嫌死亡。」
上面流过这串讯息。
槿
篱笆的瓢虫从茎的这一面移动到背面,从背面再移动到表面,朝上爬去。就像模仿螺旋楼梯似地绕着长长的茎干上升。宛如为了将祝福传递给什么人,努力朝上奔跑似的。
喂,槿,你在听吗?耳边的手机传来仲介业者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蒲公英跟瓢虫附近。槿回答。他的脑中掠过以前在工作中认识的孩子。那两个孩子喜欢昆虫,搜集了许多卡片。他们现在已经是国中生了吗?这么一想,槿无法不思及光阴荏苒之快。只有自己一个人脱离了时间的洪流,大概是卡在岩石还是什么的上头,无法前进,被抛弃下来。
蒲公英跟瓢虫?那是指什么地方的行话吗?
不是行话,我真的在蒲公英跟瓢虫附近。槿回答。我来到你指定的医院前了。这里可以看到正面出入口。你现在在哪儿?槿反问。
槿遵照自己的下意识,把手伸向蒲公英的花,扯断那黄色的花头。传来断裂的触感。
我在病房附近。我照着前辈说的到病房了,结果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来了一个穿白袍的男人。
你被指示等待穿白袍的男人吗?
不是。男子回答。前辈只拜托我探望他在病房的孙子情况。可是有个白袍男子过来了。我钻到病床底下。到处都是医疗仪器的管子插头线路什么的,而且我又胖成这样,费了好一番劲,不过还是躲起来了。结果来了一个白袍男子,开始动起医疗仪器。
穿白袍的男子操作医疗仪器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为什么会觉得可疑?
从病床底下看到的鞋子很脏。满是泥巴。医疗相关人员穿那种鞋子,我觉得不对劲。
你可以不干仲介业,改行当福尔摩斯了。
所以我冲出床底下,逼问他:「你在做什么?」
你可以从床底下冲出来吗?你那种体形耶?
干嘛计较小细节啦。其实不是冲出啦,我是一下一下,爬也似地好不容易钻出来的。
就算是那样,对方也吓到了吧。
他吃了一惊,跑掉了。他跑过通道,跳进刚好抵达的电梯里。
那家伙真可疑。你现在在哪里?我好像从刚才就一直在问这个问题。
还在电梯间。医院的电梯实在是慢到不可思议。
这样。槿把视线移回瓢虫。瓢虫绕过茎干来到顶端附近,当然,它完全不知那里到刚才都还有朵黄色小花,就在那里等待升空的时机。
Ladybug、Lady beetle,这是瓢虫的英文。槿听说过Lady指的就是圣母马利亚。他忘了是在哪听说的了。好像是某人在他耳边呢喃的,又像是在图书馆翻书时看到的;也像是小时候,听老师一边写板书一边说明的;又像是以前委托他的人在闲聊时提到的。每个记忆都同样鲜明,换言之,每个记忆也都同样模糊,槿无法挑选出真实。槿的记忆、回忆,全是如此。
背负着圣母马利亚的七苦而飞。所以瓢虫叫做Lady beetle。
七苦具体上指的是什么,槿并不知道。但是听到那样一只小小的虫子将全世界的悲苦变换成黑色的斑点,默默地背在艳红的背上,爬上叶子和花朵的顶端,他可以感觉得到那种坚忍不拔。瓢虫来到再也无法继续往上爬的地方后,就像要立下决心似地停止动作。隔了一拍后,红色的外壳倏地掀开,振动伸出的翅膀飞起。虽然只有那黑色斑点的大小,但看到它的人,可以感觉那只虫带走了自己的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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