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病人、悼念死者这些场合送花有不少讲究呢。随便乱配到时候送去不合时宜就糟了。”
“原来如此。这束花比以前小多了,多少钱?”
“这种问题就别问啦。五千日元。平常探望病人差不多合适的价钱,不,还算挺大方的。总之,这次对方的目的和梨花你是相同的。花只能算是附加的,真正想送到你手上的是留言吧。”
“留言呢?”
“我只是顺手打印了一份,没用卡片没关系吧?”
健太从收银机旁的文件堆里抽出一张B5纸,递给我。和电话里听到的那些完全一样。虽然不是手写体,不过却有一种从K那儿获得回复的真实感涌上心头。
“你笑个什么劲儿呀。明天就要见面了吧。虽然说是有回你的信,但竟然一开始就注明了见面时间,简直是独断专行。要是你有什么急事,又该怎么办呢?”
“我反正有空啦。他一看我的信就知道我急着等他了。K一定很忙,大概只有明天才能抽出空来吧?”
“说的也是。毕竟他还要专程赶到我们这儿来。”
H大酒店就在离外婆住的医院最近的那个车站对面,也算是这一带最大的酒店,我父母的订婚宴就是在那里举行的。难道K也知道吗?
认为妈妈是“最亲爱的人”,还不断送花来的人,到底会是个怎样的人呢?对于我这个女儿,对方也会有所期待吗?虽说不能相似到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程度,也不见得和妈妈一点都不像吧。万一他远远地望见我,觉得很失望,偷偷回家的话就完蛋了。
“该怎么办?该穿什么衣服过去?穿牛仔裤可以吗?头发也已经超过三个月没有剪了,还是去一趟美容院吧……可是,一花钱就心疼。”
“说什么美容院呢,该去的是医院啦。啊啊,自寻烦恼。管你是牛仔裤还是运动衫,你穿什么去见面和K完全没关系啦。比起这个,你还是赶快拿着花去见外婆一面吧。检查结果肯定出来了。”
我低着头,一个白色素净的大纸袋塞到我的面前,黄色和橙色立刻跃入了我的视野。尽管心中满是不安,我见到这束花儿还是有了一些精神。
进入病房,只见外婆卧在病床上,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电视机没有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连我来到病房都没有注意到。
“外婆。”
我走到窗旁,轻轻地说话,尽量不惊吓到她。
“啊呀,梨花。你这么忙还来看我。”
外婆只是转过头来,望着我微笑了。看上去,公司的事儿她还不知道。说不定,她只是知道我在做英语口语讲师,根本没有记住我是在“JAVA”这个公司工作的呢。平时外婆至少会直起身子来,而今天她依然躺着,按了一下手柄的按钮,抬起了病床的上半部分。难道身体很不舒服,连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身体怎么样?太吃力的话就别把床抬起来啦。”
“没事的。”
不管是真的胃痛,还是因为药的副作用不太舒服,就算连身体虚弱到爬不起来,外婆还是会那样回答我的吧。身体的情况,和她的主治医生了解一下就明白了。外婆既然表示自己精神不错,我就一定要以三倍的活力回应她才是。
“我带花来啦,今天的花可不得了。”
我清空病床一旁的桌子,从纸袋中取出花来,放在正中央。
“啊呀,真漂亮,好像太阳。”
外婆眯着眼睛,欢喜地盯着花儿看。同房的病友们陆续病愈出院,令人不快的病房中仿佛忽然有了光彩。
“是谁送的呀?”
“山本鲜花店送的。”
“啊呀,是那么贵的花呀?”
“因为最近我常到他们店里帮丘……”
外婆倚靠在病床上,伸出手去,想要从储物抽屉里拿出什么给我。
“外婆,不用啦。我会好好记录的。”
她想要拿出来的是记录探望人名单的笔记本。什么时候来的,收了什么礼物,外婆都会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
“不过我先给这儿换点水哦。”
我取过装着龙胆花和土耳其桔梗的花瓶,离开了病房。尽管几朵花有点蔫了,还有一半依旧开得很漂亮。
我怎么就没想到外婆会问是谁送的呢?
小时候,母亲常教导我,受了他人的恩惠一定要告诉大人。当时,“梅香堂”的老板娘给了我金锷烧,我却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后来被母亲知道了,斥责我“和你讲过多少遍了!”。外婆袒护我说:“用不着这么生气啦。”可母亲回了一句:“教导我应该这样的,不就是妈妈您吗?真是的,对外孙女就这么溺爱。”结果连外婆都跟着被责备了。
如今我这个女儿长这么大,却毫无长进,母亲在天上也要长叹一声吧。
我随便糊弄过去了,说实话,告诉她是K送来的花会不会更好呢?
万一,外婆真知道K是谁,收到花,她一定会让我去向K道谢的。但母亲做到了吗?每年,她如同理所当然一般,收下如此豪华的花束,有没有好好致谢过呢?我母亲这样的人,竟然会随手收下不管不顾,我真是难以想象。就连外婆也是一样。母亲死后,花送到我家,就算我不在意,外婆至少也应该考虑过写一封谢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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