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得走了。
她必须得走了。
好在现在是自修时间,实验室里肯定还有其他学生,至少她不必和张洪波独处。
她看了徐晓琪一眼,徐晓琪睡得正沉,脸上也恢复了血色。她叹了口气站起来,掖了掖徐晓琪的被角,披上外套,步履沉重地向外走去。
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逃避不是办法。
校园里很冷,秋风卷着落叶在脚边簌簌作响,听上去好像某一个人跟在你身后的脚步声。杨朔缩起脖子,一溜小跑地出了宿舍区。她没有注意到,从她跑出宿舍楼大门开始,就有一个人影远远地跟在她后面大约二十米的地方。那是刑侦大队负责保护她和徐晓琪的刑警之一。
两三分钟后,她来到了计算机系楼下,浑身已经渗出了细汗。尽管大多数窗口都亮着灯,整幢大楼还是显得阴气十足,和校园中央那些灯火通明的教学楼相比,这里简直像墓地一样清静。杨朔走进电梯,按下了五楼的按钮,大厅里看门的老头两眼一直盯着他,仿佛看着一个贼。这老头是三个月之前刚刚上任的,前面那个干了好几年,兴许是实在太老,连路都快走不动了,终于被换了下来。这一个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幅佝偻的身子骨和这幢大楼很是般配。
走在五楼的走廊里,杨朔又听见了那种熟悉的回声,那是自己的脚步声被墙壁反射发出的回响。502门口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又坏了一根,忽闪忽闪的,这已经是这个月来的第三根了。她伸手握住了门把手,深呼吸了几次,推开了门。
502实验室里稀稀拉拉地坐了三四个学生,张洪波坐在自己的电脑屏幕前,他的上半身被显示器挡着,看不清面目。杨朔慢吞吞地走到他的桌子边上,伸头看了看,屏幕上是一篇教学课程的演示文稿。
“哦,杨老师,你来了。”
张洪波看见她,急忙站了起来。
“没事,你坐下说,什么地方不明白?”
杨朔强忍着心里的发毛,从旁边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边上。
张洪波翻出课本,开始解释他所不明白的地方。杨朔听了一会儿,吃惊地发现这部分的内容早已超出了这学期的授课内容。
“这些还没有教,你怎么现在就去看了?”
“嗯,我想快些把这些学完,多留一些时间找兼职的机会。”
“你才一年级,那么急着去找兼职做什么?”
“没办法,杨老师,我家里条件不太好,父亲还在住院,每个月还等着我寄生活费回去。”
杨朔心里一沉。她没有想到张洪波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处境。
“你父亲……怎么了?”
张洪波踌躇了一阵,有些不情愿地说:
“父亲他……精神失常,已经在精神病院住了好几年了。”
杨朔“啊”了一声。
母亲亡故,父亲精神失常长期住院,家里还有一个妹妹,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这样的遭遇,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她自己以前的家境也不怎么好,工作了一阵才觉得生活的压力减轻了些。那种每天靠几块钱过活的日子从来不曾在她的记忆力淡去过。
她忽然再一次觉得自己以往对张洪波的种种猜疑似乎有些不近情理。学习刻苦,生活勤俭,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具备一个好学生所应当具备的条件,外表和生理上的残缺本应当更突出他的优秀才对,自己难道就因为这个而否定他的一切优点么?
不,作为一名教师绝不该这样。
不知谁桌上的报时表响了一声,八点了。
杨朔打点起精神,开始给张洪波讲解课本上的内容。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至少现在她还能够尽一个教师的义务。
讲了一会儿,她慢慢发现张洪波不仅勤奋,还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学生,那些繁杂的算法问题基本上说一遍他都能够领会。自己当初学这些东西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张洪波只要她只要略一点拨,就迅速抓住了其中的要领,并且举一反三。她禁不住再次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学生刮目相看起来。
能够带一个这样的学生,对她这种刚刚工作不久的青年教师来说绝对是一件幸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怪异,她本该对那个把张洪波踢给她的系主任感恩戴德才是。可现在,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惋惜。
一个小时过去了,杨朔已经差不多把这一章的内容全部讲完。她看了看张洪波,他还紧紧盯着书本,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往下讲了,本来就是硬撑着跑到这里来,她现在已经有些两眼发黑。
“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吧,这一章的内容不少,你自己再消化一下。”
“好的杨老师。”
“那你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有问题以后随时来问。”
“杨老师……”
张洪波忽然抬起头,两片黑糊糊的墨镜正对着她。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杨朔被他盯得有些紧张起来。
“我想问个题外话,可以么?”
“哦……哦,什么?”
“我听说……我们学校前两天有个女博士生跳楼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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