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准备好承受即将映入眼帘的恐怖景象,但她的意志仍然在一秒钟后彻底崩溃。
这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倔强的嘴唇,在她二十多年的成长历程中,这张脸已经看见了无数次。
没错,那正是她自己。
有什么能比在这样一幢坟墓一般的房子里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面对面地站在你面前更让人恐惧?
要是这尚且不能让你感到恐惧的话,如果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如同火星表面的河道那样画满了一道道的血痕呢?
半凝固的血,在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口间锲而不舍地蜿蜒下行,时而分叉,时而聚合,最终在下巴尖上聚成了一个小尖,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染红了雪白的袍子。
“她”在笑,或者是因为嘴角被撕裂了,看上去像是在笑。白森森的牙齿发出晶亮的光泽。
杨朔额头的冷汗顺着鼻梁流下来,同样划过脸颊,畅通无阻地在下巴尖上聚集,然后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细小的声响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她”那残破的嘴唇慢慢地翕动起来。
“她”在说话?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那是“她”的声音,还是她自己的声音?杨朔感觉自己的嘴唇也在不由自主地蠕动,那声音分明是来自自己的喉头。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她”的右手慢慢地举了起来,伸向她的脸颊,尖尖的指甲闪烁着寒光。
如果这是一个噩梦,那么现在是该醒来的时候了。噩梦总是在最可怕的一幕发生前的一刹那嘎然而止的。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杨朔没有动,她动不了。她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只纤细的手伸向自己的面颊,优雅而且从容,仿佛一位仕女正在伸手摘花。
终于,她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脸,一阵透骨的冰凉,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那女人的手在他的脸上轻柔地抚摸着,就像母亲在爱抚着自己的孩子。她手上的皮肤柔滑而细腻,让杨朔感觉很舒服。
这时候,镜头忽然转了180度,杨朔眼前的景象也随之完全倒转了过来。
她变成了“她”。
于是,她看见了自己。
没错,那正是她自己,仍旧穿着今天早上起床时穿着的衣服。只不过,她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伤痕,就像被刀子刮过那样,渗出细细的血丝。
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椎光熄灭了,一切归于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就是死亡么?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知觉慢慢地从杨朔的身体里复苏了。
她首先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她的躯壳、她的手指、她的肌肤,依次宣告了各自的位置。然后,她感觉到了寒冷,从浑身的每一个毛孔向体内渗透进来,吞噬着她体内的每一丝热量。最后,她的眼前浮现出了亮光。渐渐扩大,渐渐清晰,终于像是淡入的电影镜头那样完全绽开了。
她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乳白色的天花板,她的身上盖着白色的被褥。
我在哪儿?
“你醒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的眼珠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动了一下,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她略为迟钝的思维勉强地运转了几秒钟,才把这个形象和记忆中的印象对上了号。
这人是一个警察,名字叫做……李心宇。
“我在哪儿?”
她哑着嗓子问,同时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还好,脸上很光滑,这让她略为松了一口气。
“医院。”
“医院……我怎么了?”
“你昨晚上晕了过去,被我的同事送到这里来的。”
“昨晚……”
昨晚,昨晚是什么时候?是她和张洪波一道被困在电梯里的那个时间,还是她站在那栋坟墓一般的房子里面对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的时候?那女人是一个恶梦?那么电梯里的事情是不是另一个恶梦?或者,这整个世界都是一个更大的噩梦?
她的头脑里一片茫然。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心宇问。他的眉头紧锁,神色憔悴,胡子拉碴。
“我……很冷。”
的确,她的浑身简直冻僵了,几乎没法动弹。很奇怪,病房里明明是恒温的,她身上还盖着被子,可她就是像掉进了冰窖,脖子以下的部分差不多丧失了知觉。
“我叫护士来。”
“不,请不要。没关系。”
“真的不需要?”
杨朔点点头。她觉得叫护士来根本无济于事。虽然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此刻所缺乏的东西决不是任何医疗手段能够给予的。
请赐予我温暖和力量,别让我失去继续生存的勇气和希望……
她在心中默念着。
李心宇坐在她的床边上。这个年轻的警察,此刻脸上没有任何神采,眼圈黝黑,看上去疲惫不堪。他低着头,像是正在痛苦地思索着什么。莫非他也被噩梦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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