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我睁开眼,仔细打量,眼前是一座小庙堂,供奉着一尊释迦牟尼佛,神龛旁有一个年轻的小和尚正坐在蒲团上熬粥。
地上支着一个小小酒精炉,燃着火苗,上面架着小钢锅,扑哧扑哧煮着白米粥,散发淡淡的米香。香味扑鼻,我肚子咕咕叫。
我发现我已经恢复人身,赶紧爬起来,小和尚抬眼看了我一眼:“醒啦?”
“这是什么地方?”我赶紧问。
“这里乃是幻化飘渺之地,用人话说就是你在梦中。”小和尚道:“古有老僧熬粥书生一梦,今有施主幻入迷境不明前路不知过去。”
我心念一动抱拳说:“还请高僧赐教。”
“嗨。我哪是什么高僧,”小和尚说:“小僧法号圆空,乃是你们八家将里圆通长老的师弟。圆通长老和你,还有你的黄鼠狼都颇有渊源,我是受他之托,前来化解公案。”
“怎么讲?”我问。
小和尚圆空问:“施主,可知我的法号里为何占一个‘空’?”
“不懂。”我说。
小和尚说:“佛经说‘四大皆空’,所以我占的是这个‘空’字。”他用勺子舀了口白米粥,吹吹热气吃了一口,咂咂嘴放下勺子,然后用手做笔,在地上沾着灰尘,写下两个字,“化形”。
“还记得这两个字吗?”小和尚看我。
“记得。当时我在烟台,进入过四层世界,在其中一个世界里看到圆通长老给黄鼠狼崽崽写下这两个字,‘化形’。”我说。
“对,这就是缘法。你刚刚以黄鼠狼的身份又活了一遍,是不是明白了对这两个字的意思?”小和尚圆空问我。
第六百四十一章 妖精
小和尚圆空的这个问题,我有些茫然:“似乎明白一些,所谓‘化形’,不单单是动物可以化成人,人也可以化成动物,不必非要进行形体上的改变,关键是以不同的形态来感受这个形态的生命过程。”
圆空点头:“看来这两个晚上,弹指挥间中的几十年并不是白过的。所谓‘化形’,就要用天的眼睛去看天,用云的眼睛去看云,用风的眼睛去看风,用动物的眼睛看动物,用人的眼睛看人。佛常说‘悲天悯人’四字,怎么做到这一点?光有一颗行善之心是不够的,关键是你要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理解对方。这是大勇,更是大智。”
他从供桌下又取出一个碗,替我舀了碗稀饭:“喝了吧,喝完就天亮了。”
稀饭味道香郁。我一口口喝着,浑身暖洋洋的。
圆空道:“昨天白天,我正在寺中打坐,有人敲门前来。我开门迎进,是位年龄很大的女施主。这位女施主告诉我,她要往生了。临终前唯有一愿,想把一样东西供奉在庙里。这东西怨念极大,惑她一生,她希望这东西以后不要再落入其他的什么人手里,希望有高僧超度化解此间怨念,这便是临终意愿。”
他说着,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样东西,我看到后眉角挑了挑,后背起了层鸡皮疙瘩。
那东西非常眼熟,正是陈老太太的黑色坛子,里面封着黄鼠狼的尸体。这黄鼠狼别看死了,可还有阴魂在,老太太发现这玩意后,黄皮子阴魂一直蹲在她的肩头,在蛊惑她,她这辈子做出那么重的杀孽,和这只妖邪的黄皮子不无关系。
圆空道:“我拿到这东西颇为棘手,硬要化解也不是不行。可不对路子,手段也未免暴戾。所谓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我知道此物在等一个缘法,今天你到了,这缘法也就到了。”
我放下破碗:“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醒了之后到庙街的老庙,”圆空说:“取走这个黑坛,拿回去你就知道了。来,来,别停,继续喝粥。”
这一锅稀饭眼瞅着要见底,他看我停下来,便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已经知道这位小和尚是谁了。我每次从陈老太太的幻境里出来,都会落到庙街的这座小庙前,这圆空和尚就是庙里那位云游才归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僧。
我说:“等我醒了以后吧,再到庙里再向你请教。”
圆空笑:“此时缘是此时缘,彼时缘是彼时缘,你醒了再来未必就能看到我。”
“那好吧,我现在就问问你,”我说:“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藏在我心里无法释怀的一个问题。”
圆空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问他。
圆空看我,突然哈哈大笑,他用手蘸着灰尘在地上写了两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还有无。
我看着直发愣,这不是《红楼梦》里的诗句嘛。这和尚是什么意思?
等我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小庙堂里空空如也,那一锅稀饭已经没有了,火也灭了。
恍惚间我头很沉,猛地一睁眼醒了过来,全身打了个激灵。我看到自己依然坐在陈建国他家的客厅里,亮着灯。饭桌上觥筹交错,他们几个还在吃饭喝酒,说说笑笑。
我满头是汗,心跳的特别厉害,这时王庸说:“老菊你咋了,举着个酒杯跟傻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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