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校师生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女生。她年龄很小,估计只有十岁出头,青涩的小脸和孩子一样,两把刺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日本军官打个响指,手下人把小女孩送到他手里。他掏出随身配用的手枪,把枪口抵在小女孩的后脑。
小女孩已经吓傻了,不知道害怕,直愣愣地看着我,那麻木的目光让人心碎。
日本军官看着我,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成为压到我心中骆驼最后一根稻草。
他说:“你连自己的同胞都不救,连自己的心都跨越不过去,守着这么一盏孤灯又能有什么用?!”
我抬起头,泪眼摩挲地看着他。日本军官回望着我,他用枪口用力抵了抵小女孩的头。
我捧起灯,对着灯火吹了一口。灯灭了。
随着灯灭,周围顿时陷入黑暗,小礼堂,死人,鲜血,日本兵……一瞬间全部消失。四周非常阴冷。我恍惚过来,我又回来了,这里是隧道的尽头。
坏了,灯灭了,这是我的第二个念头。我颤抖着去摸裤兜,那里有打火机,我想重新点燃油灯。耳边忽然传来如同千万人同时哭泣的悲鸣声,一股股阴风从身边穿过,直扑身后。
黑暗中,有僧人喊了一声:“施食法事功亏一篑,结阵!”
微微亮起了光,八个和尚把王思燕团团围在中间。无数的阴风。无数的惨嚎,向着他们涌过去。王思燕端着一盏小油灯坐在中间,面色柔和,无比坚定。阴风吹在外面和尚们的身上,他们左摇右摆,尽力支撑,都非常痛苦。
那一队日本阴兵从黑暗中走出来,刀枪在肩,他们从我的身边掠过,径直走向和尚结成的法阵。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阴兵现身,对抗现实中的法师。
阴兵裹挟着无数的冤魂,如狂风一般冲击着和尚们。和尚一个个垂首而坐,不视不闻,只是低头诵经,节奏时而短促时而高昂,如同狂风巨浪中无比颠簸的小船。
此时此刻的意象,大无畏精神对抗邪崇的场景,不知为什么,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哭的泣不成声,心头无比激动。
一个和尚抵挡不住,吐了一口血,血喷在僧衣上,他脸色煞白,还在勉力支撑。
王思燕在黑暗中说话:“齐翔,补位!”
我匆匆擦了一把眼泪,穿过阴风,快速跑到那和尚近前。和尚看我笑笑,站起来,走进圈内。把蒲团让给我。
我刚坐下,就觉得阴风扑面,像是小刀子一样割着皮肤。
王思燕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不要怕。”
我哭得不行,颤抖着说:“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守住那盏灯,法事才会失败。”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一心不过,何必留一盏灯。”
我回头去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思燕身前坐着一个老和尚,全身虚光,融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正是已经圆寂很久的济慈长老。
我忽然明白了,这不是济慈长老,而是他的元神。最关键的时刻,济慈长老居然显出了元神。
王思燕一脸爱意地抚摸着肚子,济慈长老抬起手掌对准我。我们之间离了很远的距离,可能是心理作用,我感觉到有股力量从后背传来。
我挺直腰板,鼓足勇气,面对扑面而来的阴风阴煞。
日本阴兵形如怪风,冲击到和尚面前顿时冲散,而后又凝聚成形体。继续冲击。他们冲击了一会儿,开始驱使那些老百姓的阴魂冲。
我在这些阴魂里看到了女孩李非衣,阴兵像是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专门驱她到了我的面前。李非衣痛苦至极,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她哭着说:“哥哥救我,哥哥让我过去吧,求求你了。”
经历过小礼堂事件,我忽然对人世人情有了一定的认识,既是外相的过眼云烟,又是内心拷问的映射。最应该的态度是,该怎么办就去怎么办。
此时此刻。我的职责就是守住这最后的法阵,李非衣不管是幻境,还是真实的她,我都不能放她过去。
济慈长老的元神在黑暗中诵着经文,经文阵阵,声音很低沉。甚至说并不大,像是喃喃自语,可声音却在黑暗中如海浪般滚滚传播,层层前行。这种经文有种非常奇怪的效应,不论懂不懂他在说什么,我能朦胧感受到经文想表达的意思,背后深层的义理。
他所诵的是地藏经,是化解万千怨气的经文,让鬼神宁静,让众生平等,无差别心,无执著心,是入轮回,是归寂灭,各有其道,天理昭昭,因果循环。中国人是人,日本人也是人,人是智慧,鬼也是智慧。
经文传播之处,阴风停了,阴魂也静了,此时此刻,这里如同龙卷风或是海洋大漩涡的中心地带,没有风没有浪,极度宁静,却能感受到外沿无边的杀气和狂暴。
济慈长老忽然停下经文,说道:“可否点灯?”
“可。”一个声音从遥远的黑暗中传来,我定睛去看,惊讶地发现解铃不知何时从黑黑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轮回
解铃遍体鳞伤,从黑暗中走出来,手里提着那盏灯。这盏灯我曾在中阴苦界见过,解铃每次点燃灯就超度一个亡魂。此时,他从踏破虚空而来,提灯前行,他没有看我,从和尚们的法阵旁走过,融进阴魂恶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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