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没死?”我颤抖着问。
轻月哼哼了两声:“当然死了,要不然怎么跟你下的阴间。现在我是中阴身,业火随身,离我远点,别烧着你。”
“我……我也是中阴身。轻月。这里是怎么回事,你看这张脸。”我指着外面,那张老人的脸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别大惊小怪,我们现在过了鬼门关,正走在黄泉路。黄泉路上恶鬼多,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个。”轻月轻描淡写说。
我趴在小窗户上偷偷往外看,怎么形容呢,外面像是夜晚透过飞机的窗户去看夜空,雾气昭昭,云起云灭。大雾里似乎还藏着若隐若现的人影。
此刻马车就是飞机,快速穿越这片迷离地带,不时的颠簸,如同汪洋中的一叶扁舟。
对面的两个鬼差并没有阻止我们说话,他们的任务似乎就是坐在那里,守护着我们的安全。
我正透过窗户看,忽然从雾中走出一队人,这些人全光着身子,有男有女,一个个骨瘦如柴,驼着背弓着腰,像刚从黑煤窑里钻出来一样,脖子上还拴着狗链子。
我们的马车飞驰而来,要和他们擦肩而过,这些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挣着链子拼命往马车涌动,链子拉得溜直,他们还不罢休,跪在地上像狗一样爬着,似乎要抓住马车爬上来。
这一幕看得我全身冰凉。不停咽着口水,恐怖到在其次,关键是这场景太惨烈,像是饱经战火的难民登不上最后一列远去的火车,那种绝望简直让人心都碎了。
“这些人活着时候不珍惜福报,死了以后堕入无边苦海,受尽折磨。他们能感觉到我们的马车是从阳间来的,所以都凑过来。”轻月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回头看他,大火烧得他都快成火柴棍了,他脸色漆黑,口吻还算轻松。
我不忍看他,继续盯着外面看,这些光着身子的恶鬼看马车要过去,一个个急眼了,脸上呈现出歇斯底里的表情。五官狰狞,手像爪子一样拼命要抓车,可脖子上的锁链紧紧拽着他们,不能让他们向前一分。
“痴儿不悟。”轻月笑:“死到这份上还不知醒悟,以为没登上马车是马车之罪,没有好好反思自己。”
我实在忍不住道:“你什么都明白,那你呢,怎么做的?”
轻月笑:“我取阴王指可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天下,为了你眼前这些痴迷不悟的死鬼。我若能自创阴间。肯定会用我的办法来教化这些恶鬼,比在这里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教育方式强多了。”
我头一次听说这种说法,轻月这番话也引起我的反思,阴间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显然不会那么无聊,为了折磨而折磨,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度人过河,脱离苦海。那么通过什么方式呢?就是通过业力和报应,说白了就是以牙还牙,你在阳间干了什么坏事。受此影响的业力,到了阴间就会用别的残酷方式还加你身。你在阳间踢了一条狗,狗疼的呲牙,到了阴间小鬼就拿小刀剌你最敏感的痒痒肉,疼痛还诸彼身。
这种方法好用吗?这是阴王当初创立阴间的宗旨吗?没有定论。谁也不知道,从五千年人类文明史看起来,效果似乎不是太好。
我正想着,轻月道:“这个阴间合理吗?我说一下我的阴间理念吧。我更倾向于阴间是一个无意识状态的系统,没有自由意志的智慧体为你计量罪行。一切都是自然的果报。人是聪明的,但又是最糊涂的,有时候还赶不上小猫小狗懂事,用果报来报应,让他们形成条件反射一样的反应,吃一百个豆总会知道豆腥味。”
我叹口气:“轻月,你还是好好考虑自己吧,先别想那虚无缥缈的假阴间,你现在马上要接受真阴间的审罚。”
轻月靠在后座,大火焚身中,竟然翘起二郎腿:“那就来吧。”
马车在迷雾中飞奔,忽然颠簸一下,停了下来。
鬼差收了外面的篷子,他们举着幡从马上跳下去。其中一个鬼差扯了扯锁链,我这才注意,轻月的脖子上拴着一条链子,极细极长,难怪刚才我没有察觉。
轻月拍拍手,站起来,冲着鬼差嚷嚷:“轻点。”
我有一些不好的感觉。说句心里话,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像轻月,轻月性子刚硬骄傲,就算受到胁迫,也会默默忍受不吭一声。他绝对不会说“轻点”这样的字眼,哪怕是调侃式的。
“是你吗?”我轻声说。
轻月回头看我。笑:“不是我,难道是你?”
一路行来,他已经笑过很多次了。我忽然明白,他还是他,但不是以前的轻月了。
我们从车上下来。眼前是一条山坳般的窄路,周围盛开了妖艳的花,提鼻子闻闻,没有任何味道。这里没有风,花朵都在静静地生长,看上去犹如一大片假花的花海。
我轻声说:“这些是……”
“是彼岸花。”轻月道。
两个鬼差在前面走,随手拉着锁链,轻月跟在后面,我在最后。这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没有什么恶鬼,只有妖异又死气沉沉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彼岸花。
我们顺着窄路进入山坳,轻月忽然慢下脚步,来到我的面前,低声说:“有八个字你要牢牢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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