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杀猪起码要三四个人,刁老爸一个人就全都搞定。说起来他并不是那种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糙汉,甚至还有点精瘦,但他杀猪靠的不是一股子蛮力,而是技巧。
河边有个半人高的石台子,猪的四只脚被绑上,前面接个塑料桶。老爸往手里啐口唾沫,然后搓搓,提起刀就往猪耳朵后面的颈脖子捅去。猪血汩汩地涌了出来,流进前面的塑料桶里。说也奇怪,到这个阶段,猪应该挣扎得最厉害,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嚎出来的声音撕心裂肺,可老爸手下的猪,就轻哼两句,抖着身体,好像还挺舒服似的,慢慢地等血流尽了,也就不动弹了。
“怎么样,这就是本事儿。”他满脸自豪地说道,“等你再大点儿,我就教你。”
一个人在少年时代,可能会爱上很多有趣儿的事情,这种爱好没准就成了他长大后的职业,或者警察,或者医生,又或者老师,再次也起码是个司机,但说到要让小孩爱上杀猪,还真是件挺困难的事儿。
当刁磊的小伙伴们兴致勃勃地谈起父母,总是会这样说:“我爸爸昨天又抓了个小偷。”
“我爸爸刚给别人做完手术。”
每到这个时候,刁磊总是没什么可炫耀的,他总不能说:“我是看我爸爸杀猪长大的。”
但耳濡目染这个东西,也不容小觑。整天刀光剑影里看着,多少会有些变化。刁磊倒不是对杀猪感兴趣,看到那些被屠宰的猪在临死前捆在石凳子上,流干鲜血闭上眼睛,生命彻底从它的体内流逝,他也觉得残忍。可渐渐地,刁磊发现一个奇怪的变化,正在体内愈演愈烈。
他居然喜欢上了观赏老爸杀猪,确切地说是喜欢上了那些濒死的猪。它们的哼哼声、颤抖声、眼神里透露出的那种绝望、惊恐、怨恨等错综复杂的含义,都让他兴奋不已。刁磊不知道这种兴奋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越来越享受着“别的动物正在受苦”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快感。
对象从动物过渡到人,也就是片刻间的事儿。有一次,隔壁王老五在家门口,把他儿子吊在树上用皮带抽。周围有很多看热闹的人,大家嘴里说“别打了,小孩子犯点错很正常,吓唬两句就可以了,再这样下去,要被打伤的”。可没有一个人前去拉架,仅限于饶有兴致地评头论足。王家小子一边声嘶力竭地号叫着,一边因为被当众羞辱,而显得无比地羞耻。更要命的是,王家小子同班的两个女同学正从一旁经过。
那一刻,在刁磊看来,他和坐以待毙的猪没啥区别。
王家小子这样的事儿到底不会经常发生,完全满足不了他对此种变态的快乐的期待。于是,每个吃过饭后的晚上,刁磊就像幽灵一样游荡在厂区的大街小巷,从门缝、窗户、踩在石凳上、爬树,找任何办法,偷窥着人们在夜晚发生的事儿。
田田就是这样被发现的。
那个“工程”已经推后好几天了,憋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趁着父母去打麻将了,刁磊带上工具悄悄地出了门。
天空开始飘起了雨,道路泥泞,雨点从脖子里钻进去透心般地凉。可刁磊不在乎,上一次记忆中的感冒,差不多是在四五年前,对于他来说,生病只是一场意外。身体机能回到正轨上后,他紧密的肌肉就像铜墙铁壁一样,把病毒都拒之门外。
路上的人很少,下雨天大家都躲在家里看电视,偶尔有几个无聊的人,也都端着小板凳在楼道里围成一堆聊着天。刁磊到了目的地,田田已经坐在书桌前复习功课了。
刁磊靠在树下,远方的天边偶尔会划过明亮的闪电,然后滚滚闷雷像马蹄一样奔驰过来,雨渐渐地开始大了。等了一会儿,那辆蓝白相间的环卫车从拐角处出现。刁磊站直了身子,等到车一从面前驶过,他立即穿过花坛,猫到了田田家浴室的墙下。
准备就绪,刁磊远远地看着环卫工人缩着脖子从车里跳下来,把黑色粗大的管子塞进了化粪池。紧接着,轰隆隆的噪声响了起来。
刁磊举起凿子和榔头,每砸一下就预示着这个“旷日持久”的工程离完工更近一步。
吱呀一声,吓得差点没让刁磊摔倒。二楼的主人不知为何突然推开了窗户。她拿着一个脸盆,借着下雨正在刷洗窗台。窗台上的灰尘被水混成稀泥溅下来,全部都落在了刁磊的头上。
刁磊贴在墙上纹丝不动。等到楼上的洗完窗台,环卫车也已经完工开走了。横插出来的意外,让刁磊的工程今天几乎没有进展。他依依不舍地跨出花台,正准备回家,黝黑的墙面上,那个洞里突然冒出一点光芒。
刁磊眨眨眼,没错,确实是有东西在里面亮着。刁磊根本没打通那个洞,况且现在田田家浴室里的灯也是灭着的。
是什么呢?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重新走了回去。
站在石块上,他闭上一只眼,朝里面看去。是蓝颜色的光,像是那种冷烟花在小窟窿里燃烧。光在慢慢黯淡,没有前面那么刺眼,反而让刁磊更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有个圆圆的明亮的钢柱,它居然在缓缓地移动。刁磊以为是错觉,但它确实在移动。刁磊踮起脚想要分辨清楚,珠子没有塞满小洞,周围有缝隙,珠子后面是什么,怎么像根——像根弹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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