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夏只能蹲下来跟一只橘子酱色、一脸困惑的猫说话,这只小猫需要找到回家的路。(它记得自己家的房子里面是什么样,但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帕特里夏检查了一下吸食“鳄鱼”[4]的瘾君子杰克,他现在的情况似乎已经差不多稳定了,之后她又巡视了一下圣玛丽医院的急诊室,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她悄悄治疗。她花了好几个小时想给公园局写封信,代表那些洞穴因金门公园不适宜的园林绿化工程无故被破坏的地鼠表示抗议。从地鼠的语言翻译成官场话特别费劲。
差不多就在此时,加勒特·博格正在他的心形床上蒸发成一朵威士忌味的云。
最后,帕特里夏来到了位于富尔顿的公园边上,盯着自己尖尖的脚趾间充满生命的温暖泥土。不管怎样,她并没有加快脚步。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盯着屏幕。凌晨三点,她不知道该打给谁。即使是下午三点,她也没有人可打。或许可以打给凯文,她那个不清不楚的性伴侣/男朋友?她一直在努力不要逼他。眼角的红绿灯变了颜色。又是一个炎热、烦躁的夜晚。
一只猫头鹰一声不吭地停在旁边的树枝上。“你好。”帕特里夏说。听到她说话的声音,那只猫头鹰眨了眨眼。
“如果我能看到你,那别人也能。”猫头鹰说。
“我其实并没有刻意躲藏。”帕特里夏说。猫头鹰整个身体抖动着耸了耸肩,像是在说这是帕特里夏自己的麻烦,然后便飞走了,因为不远处有些地鼠的洞穴没有那么牢固。
就在帕特里夏专注地从泥土里抬起屁股准备回家时,有人坐在矮矮的石头墙上,挡住了她望向街道的视线。是一个男人。她差点想躲起来,但后来还是决定不找麻烦了。
是劳伦斯,他正抓着一张餐巾纸哭,餐巾纸上画着一个装在鸡尾酒玻璃杯里的女人。帕特里夏差点走开——劳伦斯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曾来过这儿——直到她那治愈师的直觉突然惊醒。
帕特里夏一边故意弄出很大声响,一边走到劳伦斯身后,这样就避免了偷偷溜到他面前。但他还是吓得从墙上跳下来摔倒了,一只膝盖磕破了皮。帕特里夏把他扶起,然后把他带回他刚才坐的墙上。
“哦,嘿,”劳伦斯认出了她,“是你。”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成年后的劳伦斯除了自负以外的其他样子。弓着身子,会脸红,他看上去更像她记忆中的劳伦斯。
“一切都好吗?”她问。
“嗯,我刚跟同事去喝了几杯,喝得有点伤感了,”他顿了一下,“还有……我感觉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快要失去我的女朋友了。塞拉菲娜。你见过她的,她很迷人。而且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希望我能创造奇迹,可是我顶多只能完成你见过的那种愚蠢的噱头表演。我的老板——米尔顿——指望我,我的超级天才团队也指望我,但最重要的是,我曾对自己许下承诺。我一直在想,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可以改变一切——但结果证明,我可能就是不够优秀。所以我下定决心欺骗大家,让他们以为我是‘神童’,掩盖我实际上一无所成的事实。上帝啊!”
帕特里夏沿着坡爬到劳伦斯坐着的墙上。她脑中突然闪现出劳伦斯十几岁时的样子,他对她说,让所有人看到你幻想的能力真的糟糕透了。
劳伦斯挪了几步,在那堵墙上给帕特里夏留出更多空间。“而且,我刚才在想我的父母。我一直都瞧不起他们,认为他们都是失败者。我对他们有点凶。但我刚才在想,或许有一天,我会明白他们为什么选择做失败者,但到时候就太晚了。或者,得到一个我宁愿从来没有得到的领悟。”
“我的人生规划包括永远也不原谅我的父母,”帕特里夏说,“这就像是我人生的柱石。你见过他们,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我下定决心不要成为他们想要我成为的样子。”
“对,”劳伦斯大笑起来,醉醺醺地一下一下地笑,但仍然是笑,“你知道……不管你做什么,大家都会期望你成为其他人。但如果你很聪明又幸运又拼命工作,那你就会发现周围的人都期望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哈,这个我倒没有想过。”
“你呢?”劳伦斯站起来想换个方向,但只是微微晃了晃,“在有课的晚上,这个点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
“工作。”帕特里夏也站了起来。她要把劳伦斯完好无损地送回家,然后让他躺下睡觉。“我的工作时间很长。”
“你自己一个人工作?”劳伦斯说。
他们跌跌撞撞地下了山,朝海特走去,那里会有出租车出来接从最近的首尔救灾捐款活动回来的孩子们。
“我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做,”帕特里夏说,“我去了那个会让人得幽闭恐惧症的名叫艾提斯利迷宫的小学校。所以在大城市里我还是喜欢一个人行动,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你知道吗?我感觉长大后的生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先把劳伦斯送回家。劳伦斯在走出车门,被安全带绊倒的时候,塞了20美元给帕特里夏。她看到他的小腿磕在门前的台阶上,有种类似想要保护他的感觉。她让出租车一直等到他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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