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宁左瞧右看了半天,在一串摊位里选中一个在角落里的卖画先生,停好自行车,走上前来抱拳拱手道:“这位先生请了。在下这里有幅画作,想请先生帮忙给拓个十幅。江下水走江上游,砸挂船平虾米酒。您辛苦。”
在夫子庙,要按着八门的规矩来,在八门的贯口里:砸就是砍,挂就是费用。
那手艺人一听便明白了,王江宁这是要砍价。不过他要十幅拓画,量大了便宜点也正常,便微微点了点头,伸出手要先看看画。
王江宁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从包里把那文身的照片掏出来给卖画的看。
中国历代绘画,都讲究一个重意不重形,特别是画人物的技法,再加上水墨画本身的限制,就没见过几张画出来的样貌和本人像的。
王江宁没少听李老吹介绍,早年间还在大清朝的时候,朝廷发下来的通缉告示,往往和抓到的人是驴唇不对马嘴。用李老吹的话说,就是除了能看出是个人,想分出男女来都要看发型才能判断。所以他干脆不指望那张死者脸部的照片了,只让画这文身出来就好,毕竟这文身太有特点了。
那卖画的手艺人接过一看,皱了皱眉毛,说道:“这位,您这张,要画得一模一样,一天的工夫能画出来一张就不错了,工笔只怕也不便宜。这图案太复杂了,您这个,还这么小。”
王江宁急忙摆摆手,笑着说道:“不用一模一样,这上面的龙鳞啊服饰啊都不用画这么细致,只要能看出个大概就行。”
手艺人这才重重点了点头,给王江宁打了个九折,坐下来细细端详了半天这照片,摊开十张纸,刷刷刷地画了起来。
王江宁也不敢走,便在一旁看着,边看边在心中暗暗赞叹,这一行果然是有一行的门道。敢在文德桥吃金门这碗饭,还真是有两下子。
这手艺人没有一张一张慢慢画,而是每一笔都连画十张,运笔如飞,半天才回看一眼照片,转眼间十张画就初见雏形。
一个女人一条龙很快就浮现纸上,虽然细节上很是敷衍,服饰和龙鳞都是草草几笔刷过,但整体看来和照片大差不差了。
“您收好。” 王江宁手上的烤红薯还没吃完,卖画先生的十张作品就递过来了。
王江宁急忙接过,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照片小心地收回包里,十张画则是直接揣进怀里,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要紧的地方了。
“小黑皮,过来过来。”王江宁在夫子庙的一座石板桥上,冲着一群打闹的小乞丐喊着。
“哟,大侦探啊,又有什么好买卖啊?”小黑皮看到王江宁也很开心,蹦蹦跳跳地窜了过来。
“自然是有买卖。呐,这里有十张画,分给你的小兄弟们。听好了,去全城的澡堂子温泉池给我好好打听打听,有谁见过胸口文着这个图案的人,回来告诉我。最好先去那些日本人常去的场子问。”
王江宁提的这个要求其实相当有难度。日本人喜欢泡澡大家都知道,但是日本人一向不喜欢和中国人一起泡澡,他们有自己的浴场,虽然不会明说中国人不得入内,但谁都知道中国人是进不去的。
那小黑皮倒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没问题,不过你画的这个圈可有点大啊,这吃面的钱要多给点,起码要能加个肉的。”说罢狡猾地继续笑着。
王江宁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钱,也没细数,直接递到小黑皮手上,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预付款,先带你的小兄弟们去好好吃碗面把肚子填饱了开工。谁能找到见过这文身的人,我多赏一个银圆,听好了是一个银圆哈,够你吃肥肠老卤面吃到撑死。”
“大侦探你就放心吧!兄弟们干活咯!”小黑皮揣着铜钱手舞足蹈地跑走了。
王江宁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这些小乞丐基本上都是孤儿,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吃一碗热腾腾的老卤面。想到自己同样是孤儿,现在好歹衣食无忧,王江宁已经颇为知足了。
看看时间还来得及,王江宁准备去下一个目标——三山街西边的沈记杂货行。
“王大侦探,这么巧啊?”刚跨上自行车,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略带调侃的声音。
王江宁一愣,这声音非常陌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短发的学生装姑娘站在身后,笑盈盈地给自己打着招呼。
“徐小姐,真是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您。”王江宁也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虽然这姑娘穿着学生装,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那天在警察厅接案子时跟在周老板身后的那个姓俆的姑娘。
嘴上说着巧,江宁心里当然不这么想。巧个头,在这地方能碰到“周老板”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巧合,这姑娘八成跟自己好久了,而自己竟然没发现,他气得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刮子。
“王侦探,既然这么巧,我做东,到上面去坐坐?我请你喝茶。”徐小姐背着手,用眼睛扫了扫旁边那座不起眼的小茶楼。
王江宁抬头一看,有风茶楼。这是一间两层的小茶楼,这样的茶楼在夫子庙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哪有让姑娘做东的道理,我请,我请。徐小姐先请,我把自行车停好。”王江宁下意识地捂了捂身上的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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