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推理] 《钢琴杀人事件》作者:[韩]金圣钟【完结】 《钢琴杀人事件》的创作灵感源自日本的一宗著名的社会案件,一个杀害了自己邻居的凶手被问及杀人动机时,其称觉得邻居太吵而难以忍受,于是起了杀念。这宗案件一时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人们一来谴责日益冷漠残酷的人际关系,二来也意识到噪音对人的影响越来越严重。金圣钟先生由此案件中得到灵感,创作了这部《钢琴杀人事件》。故事中一位女钢琴家被杀害在钢琴旁,而凶手究竟是谁?真正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金圣钟先生将社会案件巧妙地安放在扑朔迷离的情节中,层层推理、步步悬念,最后的结局却是谁也不曾料到的。故事情节出人意料,扣人心弦。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一章(1) ------------ 那天,云淡风轻,海面上的天空碧蓝如洗,一派纤尘不染的明净。 可是谁又能想到,在这令人心旷神怡的平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我正倚靠在自家阳台上,看着水波微漾的海面,不胜惬意。妻子突然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老公,老公,出事了,出大事了!” 这个女人,从来都是大惊小怪,所以我没理她,依然静静地望着大海。微波荡漾的海面上,几艘渔船静静地停泊在那里,海水幽蓝,海风轻抚,这片刻的安宁真是得来不易。 妻子却还在叫嚷着:“老公,老公,你快去看啊,出大事了!” “吵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我看都没看她一眼,不耐烦地问。 此时,一只海鸥正轻抖双翅,在海面上缓缓滑翔,像一个优雅的舞者。 “哎呀!你快过去看看吧!”妻子急得直跺脚。 那只海鸥腹部洁白如雪的羽毛清晰可辨,胸口则有着浅色花纹。 “死人了!” 空中的海鸥突然收起双翼,箭一般冲向海面。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海鸥迅疾掠过海面,再次冲向空中,很快消失在海天交接的天际。 我走进客厅,坐进柔软的沙发里。因为是星期天的缘故,所以一天的时间都可以在家里享受轻松自由的时光。我点了支烟。 “死人了!”妻子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眼睛瞪得滴溜溜圆。她无非是想向我强调事情的严重性。 我往她坐着的方向吐了一口烟。我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总喜欢多管闲事。 “死人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 “可是死者是和我们朝夕相处在这个公寓里的呀!” “是吗?那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有人住的地方就难免会死人!”在我看来,人生在世,终归要化为黄土一堆。现在的我只想闭上眼睛,睡个安稳的午觉。 “可是她不是正常死亡,而是被谋杀的呀!”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便使自己更舒服一些。对每个人来说,舒服都是很重要的。 “你去看看报纸,每天都有人被谋杀。只要有人住的地方,就难免会有谋杀。” 其实这几天报纸上一直有谋杀案的新闻报道,这种事情看上去是有增无减。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当然还无法明白个中原因。社会在不断进步,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足,而杀人事件却与日俱增。随着文明的进步,人们却越来越欲壑难填,矛盾越来越深,是这个原因吗? “哎呀!死者是你认识的人啊!你怎能这么无动于衷呢?”妻子用不满的语气对我说。 我的冷漠显然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我缓缓闭上眼睛:“我很困……要睡会儿了。” “和我们同一栋楼的人被谋杀了,你都无动于衷吗?” “我们同一栋楼的人就不会被谋杀吗?” “什么?什么?真不可思议……再怎么样也是邻居呀,你怎能这样漠不关心呢?被谋杀的是美林的钢琴老师!就是住我们楼上的那位……” 美林是我们的独生女。我一惊,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 “我是说美林的钢琴老师被谋杀了!就是那位女钢琴家!” 我揉了揉眼睛,欠身坐直:“是真的吗?” “现在外面都乱成一团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跟着妻子走到后面阳台看个究竟。公寓的楼梯口在楼的后面,我们住的306栋的楼梯口共有两处,我们家正好在楼梯口右边。 就在进入我们家的楼梯口处挤了好多看热闹的人,警察为了阻挡这些人,都累得汗流浃背了。事件显然发生在和我们家同一个楼道的这幢公寓里。 “刚刚才发现她死在家里。他们家保姆进入房间时,看见女钢琴家的脖子被丝袜勒住了,是窒息而亡。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也许是自杀也说不定啊?” “哪有用丝袜勒住自己脖子自杀的?又不是上吊。你看那边那个女人,就是在和警察说话的那个,她就是保姆,是计时工。每天中午12点过来,下午5点回去,一个月30万韩元。” 我看见一个着装简陋的中年女人,正被一群看热闹的人团团围住。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向一个好像是派出所所长的警察说着什么。 “听说那个计时工也有她家的钥匙。估计是钢琴家懒得开门才给她钥匙的吧。钢琴家每天12点半左右起床。” 妻子不停念叨着。我一直心不在焉,大部分话都没听进去。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呼啸而至,后面紧跟着一辆印有警徽的小面包车,接着是救护车。 从车上下来好几个小伙子,他们快速冲进公寓。看着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我感到无法理解。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被谋杀,用得着这样吗? 妻子不知何时已经跑出去看热闹了。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这片公寓有三千住户,不仅大,居民也非常多。 我觉得头很痛,于是回到客厅,重新躺到沙发上。 一想到连我的女儿都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拼命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心里就郁闷。女儿不该看到那种血腥的场面。可是我也无法强迫她留在家里。人人都跑去看热闹的时候,让女儿乖乖留在家里好像不太可能,再说我一向拗不过她。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一章(2) ------------ 我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有人在摇晃我,我慢慢睁开眼睛。女儿正哽咽着看着我。 “怎么了?你哭什么呀?”我坐起来,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女儿。 “爸爸是木瓜……” 美林哭得很凶,哆嗦着肩膀,嘴巴张得老大。 “美林,你哭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女儿没有回答我,两只小拳头却向我捶来。我上前抱了抱女儿,拍拍她的后背。“女儿不能打爸爸。快说说看,你到底怎么了?” 美林噘着嘴,白了我一眼说:“爸爸是木瓜,钢琴老师死了,你还在这里睡觉。我讨厌爸爸!老师死了!死了!” 孩子再一次哭喊着向我的胸口胡乱抓来。 总算知道孩子难过的缘由,我不禁感到有些愧疚。 一直教自己钢琴的老师突然死去,孩子幼小的心灵肯定受了不小的打击。我的头越发的痛了。 “宝贝,爸爸错了!是的是的,爸爸错了,对不起!爸爸只是头有点儿疼才躺下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不要哭,看着爸爸。其实我也很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等过几天,爸爸跟妈妈商量后,再重新为你找位钢琴老师好不好?不要哭了,乖!” 美林止住哭泣,透过眼镜片看了看我,便转身跑了出去。 女儿长相难看,体质也不好,而且视力差,从小就戴着眼镜。今年十岁的女儿上小学三年级,但是跟同龄的小孩相比发育迟缓,功课也差。一句话,就是各方面都比同龄小孩差。如果能像健康又可爱、称得上是美女的妻子一样,也算是一件称心事。 就像妻子说的,女儿都是因为像我才会有那么多不足,我也不否认她的说法。女儿像爸爸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因为女儿长得难看,体弱多病,所以我更加疼爱她。期盼孩子漂亮不如期盼孩子更健康。而且对于长相也不必过分计较,否则只能陡增烦恼,难道不是吗? 美林是三四个月前开始学习钢琴的。之前也跟着望女成凤的妻子四处学过钢琴,但是跟被谋杀的钢琴家学习,仅仅三四个月的时间而已。美林是从那钢琴家搬到这里以后和她结下师徒缘分的。 妻子一开始就叫她钢琴家。不仅妻子,周围邻居都那么称呼她。 钢琴家的登场是随着吵闹的钢琴声开始的。伴随着独特的钢琴声,她出现在这栋公寓里。 如果她没有出现的话,那后面的故事也就不存在了,世事难料,有谁能预知未来,或者抗拒命运的安排呢? 还记得她搬过来那天的情景。那天也是星期天,我正在家里享受清闲。 一般人都习惯在礼拜天搬家。钢琴家自然也不能脱俗。 妻子那天坐在窗边,看着别人搬家时忙碌的情景,她有些无聊。 女人对别人的生活都有着病态般的窥视心理。别人的生活若远远不如自己家的话,潘多拉的魔盒自然就放不出什么妖怪。但如果别人的生活比自己优越或是奢侈的话,女人便会因嫉妒和羡慕而连连感叹。 在这一点上妻子也不例外。性格外向又爽朗的妻子在表达自己的情绪方面比别的女人更加露骨。 那天妻子也是连连感叹着。也许是新搬来住户的生活条件很富裕的关系,妻子的叹息声比以往更加凝重,也更多了些。 “天啊,你快看看!你看她家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国产的,全是进口的!天哪!你看那花盆!光花盆就有一车!世界真是不公平……你再看那沙发!是真皮的哎。还有那床,你快别看报纸了,看看人家的那些东西反省反省吧。光那张床估计就有三百多万韩元吧!” 她自己估计着价格,羡慕不已,接着忍不住连连叹息。 “什么时候我也能在那种床上睡觉呢!天啊!” 妻子用拳头狠命地捶了捶我的肩膀。 “你快看看!看人家的名贵钢琴!” 我无可奈何地抬头看向窗外。黑色钢琴的面板反射着阳光,发出炫目的亮光。货车装着一架沉重无比的钢琴,缓缓向我们家阳台这边移动。我感到一种阳台被堵住般的沉闷。 “你知道她们搬到几层吗?” “我们楼上,805号。” 805号是8楼,我们家是7楼。 妻子看起来异常嫉妒。我看着嫉妒失常的妻子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我们家连最廉价的小钢琴都没有。 妻子是楼长,所以很清楚每幢公寓里住着什么人,搬来了什么人。说到楼长,妻子担任此职不是因为她聪明或是能力比别人强,而是谁也不想担任这样一个繁琐又不讨好的角色,因此自然而然就落在喜欢多管闲事的妻子身上。具体做些什么我倒不知道,只知道一向勤劳又积极的妻子对楼长这个工作好像很是卖力,做得很出色。每天我下班回家,妻子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公寓里发生的一切琐事和小道消息。 我们住的306栋开始响起钢琴声,就是从钢琴家搬来的那天晚上开始的。钢琴声突然压倒周围一切的杂音,以君临天下的气势响彻夜空。 之前也不是没有邻居弹钢琴的声音,但那像风声一样从远处传来的微小声音,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听觉上的负担。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一章(3) ------------ 但那大钢琴弹出来的声音却与众不同。声音大的时候像是有人在敲天花板,有时感觉连窗户都在微微震动。也许她的钢琴刚好放在对着我们床的位置,所以听起来声音更大。 其实我该埋怨的应该是这栋楼的建设者。在盖楼的时候都没有做好隔音功能,那钢琴声难免会吵到周围的人,尤其是我。 反正那天我被这深夜传来的钢琴声吵得无法入睡,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直等到琴声停止,才好不容易睡着。 当时我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弹钢琴,但那个人一定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家伙。连着几个小时不停歇地击打钢琴键盘,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妻子却很高兴地接受了这吵闹的钢琴声,不像我,被吵得无法入睡。妻子则是为了欣赏这钢琴声而故意不眠。 “啊!就是不一样。大钢琴就是这种声音。你听听,多有力多美妙啊!你知道那是什么曲子吗?那是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多华丽多雄壮啊!我想那些拥有劣质钢琴的邻居,今后一定不会做班门弄斧这样可笑的事情了。” 妻子兴奋得要命,快乐无比。妻子说是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其实是错的。那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我怕她尴尬,便没有揭穿她。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妻子又开始唠叨了。 “听说大钢琴的主人是位著名的女钢琴家。你知道那架钢琴值多少钱吗?最少也要一千五百万韩元。是英国产的钢琴。我以楼长的名义去拜访她家了。钢琴放在里屋,你知道吗?那架钢琴就占了半个房间。而且她家的家具也都是进口货,国产货找都找不到。你有机会去她们家参观参观吧!” “我去那干什么?”我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一些伤害。 “你要去看看的话,光看她家那些琳琅满目的洋酒,就会吓一跳。橱柜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洋酒。我刚开始以为她只是喜欢收集洋酒瓶呢,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那些都是没开封的。呵呵!可惜,她只给我倒了一杯酒,我一口就干了,天啊!喝完之后就晕得要命。老公!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过上那样的生活?” 从那天起,妻子开始称呼那个钢琴的主人叫钢琴家。因此我也很不情愿地叫她为钢琴家。 女钢琴家叫吴世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可是妻子对她的名字早已耳熟能详了。 “什么?你连吴世兰都没听说过?你也真是……我上女校的时候钢琴天才吴世兰的名字就无人不晓啊!当时就已经很出名。可能比我小三岁吧!每当她开演奏会的时候,很多人都为抢不到票而急得团团转。她在国内出名后,就去了美国。当时传闻说她去了美国一家有名的音乐学校,后来就和一个外国男人结婚了。当时的周刊上天天报道她的消息呢!可是后来就再也没有报道了。谁会想到这么有名的女人会来到这里啊,世界真是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啊!反正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妻子少女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出色的钢琴家,所以未圆梦的妻子难免会对吴世兰有着特别的关注。妻子的话里掺杂着赞叹、羡慕和嫉妒,滔滔不绝,真是一个多嘴婆。 “我见过钢琴家的老公,是个外国人,可能是个美国人,高大英俊,金发碧眼,还留着小胡子。真的很像电影明星,真是一对很般配的人。” 妻子又开始对钢琴家的老公赞不绝口。我也能经常看到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这外国小伙子每天清早都出去慢跑,所以我早晨出去散步的时候,经常能碰到他。 离我们公寓的不远处有一个海水浴场,所以早晨很适合去那里散步。近年来流行早晨出去慢跑,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散步。也许长期没有跑步的关系,只要跑一小段路就会气喘吁吁,所以还是觉得背着手散步的方式比较适合我。 可是女钢琴家的老公很喜欢慢跑,好像还是个运动健将。他们搬来的时候是2月份,天气还带着些许寒意,所以慢跑的人们都穿着比较厚一点的衣服,惟独那个外国人例外,竟穿着背心和运动短裤在冷风呼啸的海边慢跑。正如妻子所说,他是个健壮的小伙子,全身覆盖着黑漆漆的体毛,肌肉发达,一看就知道是个力气超强的家伙。 他真的有着超强的耐力。海边的往返路程一共有4千米,而那外国人能一口气从海边的这端慢跑过去再跑回来,从不停下来歇一会儿。看着他我总是忍不住感叹。每次他喘着粗气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都觉得很沮丧。 能和这样的外国人结婚的韩国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呢?我也不由自主地对那女钢琴家开始感到好奇。 吴世兰的身高不亚于自己的老公,是个身材修长的美人。因此,也难免妻子会不停赞叹他们是金童玉女。我无话可说。跟那个外国男人相比,首先我在身材上就太过瘦弱,不是同一级别,所以没法比。 那外国人叫巴意任,职业不详。也不知道巴意任和吴世兰为什么会来到釜山生活。 他们没有孩子。妻子对这一现象一直感到奇怪,但是这种事不方便随便问,所以只能把疑问憋在肚子里。 妻子总是用羡慕的眼神看他们夫妇,但是我却与她相反。说实话,我觉得他们十分不配,这并不代表我对外国人反感。只是他们太引人注意,有点儿树大招风的感觉,因此对他们是反感多于好感。而这时,妻子却跟我说,她已拜托吴世兰教女儿钢琴。我没有理由反对,只是感到更加郁闷。 美林的教育问题一向都是妻子过问的。我一直觉得小孩在学习上不一定要突出,只希望美林能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为一个健康开朗的少女就足够了。 可是妻子的想法跟我正好相反。妻子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学习上超越其他小孩,因此常常逼迫美林学习,不给她一点儿玩耍的时间,为这个问题我和妻子经常吵嘴。 除了学校的功课,妻子还让孩子学钢琴、珠算等等,为了不给女儿一点儿玩耍的空间而费尽心思。可是在我的强烈反对下,最后决定只学钢琴。但现在却让吴世兰教她钢琴,我心情不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一章(4) ------------ 妻子看我不太高兴,便说:“哎!你也真是……你以为那女人是为了钱才教美林学钢琴的吗?是我一直求她,她才勉强同意的。她一直说自己忙,没有时间教钢琴,是我动员邻居们去求她,她才勉强同意的。虽然稍微贵了点,但是比起别的老师,教学质量可强多了。” 吴世兰被谋杀的那个星期天,是一个乱糟糟的日子。 外面很多人在看热闹。妻子进进出出的,在外面听来小道消息,就跑回来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急忙向我报告,忙得不亦乐乎。直到晚饭时,妻子仍继续着吴世兰谋杀案的话题。 “一个女人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到底是谁为什么事情而杀了她呢?” “昨晚她丈夫都去干什么了?” 我随便问了一句。 “昨晚巴意任可能不在家吧,警卫说他根本没有固定的回家时间。” “哦!那可能是做特殊职业的原因吧!” “就是啊!我曾经问吴世兰,巴意任做什么工作,可她只笑笑,没回答。” 我想他一定是做特别的工作。我知道来韩国的外国人里,有很多人都做着特殊工作。也许巴意任就是其中一个。 “你看见巴意任哭了吗?我刚才看见了,下车后哭着跑上去的。等了一会儿电梯,看电梯不下来,就直接爬楼梯上去了。我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嚎啕大哭呢!他一定非常爱他的妻子,我要是死了的话,我想你是不会那样哭的。” “那怎么会。”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二章(1) ------------ 隔天就是吴世兰出殡的日子。我下午有一场演讲,早上我正在准备下午讲课的资料时,妻子突然走进书房,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拽。 “你快出来看看,棺材被抬下去了。” “什么棺材?” “我是说钢琴家的棺材,现在从上面抬下去了。” 我不耐烦地随着妻子来到客厅的窗口往外看。实际上我很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那会令我陷入漆黑冰冷的痛苦深渊。 在我们家阳台外边,有辆吊车徐徐启动,吊车架上放着一口棺材。棺材周边装饰着许多菊花。看着阳台外装着棺材的吊车,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怪感觉。 正好这时响起了柴可夫斯基的《悲怆》。那曲子与吊车架上的棺材的缓慢降落相配合,不,应该说是棺材配合着柴可夫斯基的音乐缓慢地降落才对。 我不想关掉妻子放的音乐。看着吴世兰缓慢降落的棺材,我的心情变得错综复杂。我瞄了一眼身边的妻子,她正泪眼蒙眬。 看着她的样子,我有种异样的感觉。对一个相处不多的邻居的死亡,反应不应该如此激烈呀! 楼下停着殡仪车,周围站了好多人,看起来都是看热闹的,好像没几个是吴世兰的亲属。除了她的丈夫和几个外国朋友以外,有几个看似她家人的亲属正以一种不痛不痒的神情站在那里。 看到棺材终于落地,妻子又不由分说地跑了出去。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绪,我重新回到书房,想继续整理讲课资料。但心猿意马,妻子放的音乐突然让我烦躁不安。我神经质地走过去,关掉了音乐,重新回到书房坐在书桌前。 但还是静不下心来做事。我是一名哲学教授,可是这几天我正考虑放弃这职业,因为越来越受不了整天枯燥无味的教学。 可现在放弃这工作的话,生活问题就会接踵而来。除了教书我什么都不会。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哲学教授这个工作如此厌烦。 我从抽屉里拿出辞职信看了又看。那是三四个月之前写好的,可至今还在我的抽屉里面放着。内容无非是因为个人原因无法继续教课,故此提出辞职,希望能成全的意思。 妻子要是看见这辞职信的话,一定又会火冒三丈的。妻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感觉她一直以自己的老公是大学教授为荣。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职业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下午讲课的时间是三点。讲完课,身心极端疲惫的我坐在办公室里,一个三年级的女学生来找我。她叫刘小喜,是个才貌俱佳的女学生。 “老师,要不要来杯咖啡?” “嗯,好的,麻烦你了。” 办公室里有煮咖啡的工具。小喜经常来我的办公室为我煮咖啡,而我也非常欢迎她的到来,品尝她亲手煮的咖啡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小喜很善于煮咖啡,她的手艺也正合我的口味。小喜知道我平常爱喝咖啡。 我还喜欢用烟斗抽烟,小喜知道后,时常给我带来一些高级烟丝,我想那不是她从爸爸那里偷来的,就是省下自己的零花钱特意买来的。 “老师,放假后您打算做什么?” 小喜一边把一杯咖啡放到桌上,一边问我。 “不知道,还没计划好。” 再过几天就要放暑假了。 “我打算去旅游。” 小喜用期盼的声音说。我很羡慕她,可以自由出游是件多么快乐的事啊! “去旅游很好啊!那,打算去哪里呢?” “我打算去一个岛屿。” “自己去吗?” “不啊,和男朋友一块儿去。” 小喜说完,便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笑着点点头。 “你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还不知道呢,得临时找一个男友。”小喜狡黠地笑了笑。 “那会非常忙吧!” 我用小勺搅拌了一下咖啡后送到嘴边。咖啡的香味扑鼻而来。 “老师,咱们今天去看电影吧!” “电影?今天有什么好电影吗?” 我已经好久没看电影了。 “是啊!今天上演一部很精彩的电影。” “什么电影啊?” “《西线无战事》。” “啊!是雷马克的作品吧?” “您读过这部作品吗?” “嗯,曾经读过,包括《凯旋门》……” 我们心情愉快地出发了,决定去电影院。我带着小喜,开着自己那辆破旧的车,往市里方向开去。路上,我跟小喜讲了我们公寓里发生的杀人事件。 “天啊!一定很吓人吧?” “怕什么!”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二章(2) ------------ “会不会是小偷作的案呢?” “那我倒不清楚。” “人怎么能无缘无故杀人呢?” “就是啊!” “恐怕那里的公寓价格要降价了吧!” 听到小喜的话我大声笑了起来。小喜也跟着我开怀大笑。 “你听说过吴世兰的名字吗?是个女钢琴家。” “是她死了吗?” “对。” “我倒没听说过,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 “要不要我帮你打听打听?” “怎么打听啊?” “我跟学钢琴的朋友们问问就知道了。” 我没再说什么。对那个女人,我有什么好打听的呢?如果是妻子的话,或许会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到处打听…… 我把车停在停车场后,带着小喜走进电影院。突然从亮处走进黑漆漆的影院里,眼前什么都看不见,感觉难以挪步。 我牵着小喜的手,很快就找到位子坐了下来。我们都没有松开对方的手。电影即将开始了。小喜的手柔软而温暖。 电影讲述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一个英国士兵和他恋人之间的悲伤爱情故事。男女主人公在战争岁月里结了婚,男主人公很快就应征去前线,在看到妻子怀孕的喜讯后却突然中弹而亡。电影即将结束时,我看到小喜的眼中溢满了泪水。 走出电影院时,已经天黑了。我们找了一家安静的餐厅。小喜还没坐稳就开始说起对这部电影的观后感。 “最后那场面实在是太感人了。” 由于的年龄的缘故,小喜被电影感动得流泪是很正常的事。影片中男主人公被枪打中的瞬间,手中的信也随之飘落,掉在小溪里,随水流走了。男主人公吃力地伸出手,想抓住那封信,但是信还是离他越来越远。他那痛苦的表情,从手套的破洞里伸出的手指想抓到信而痛苦挣扎的模样,还有那绝望、焦急的表情,在我脑海里形成一幅大特写,久久不能消退。 “老师,你不觉得感人吗?”小喜看着我认真地问。 “怎么会,我也觉得很感人。” “可是你没有哭。” “男人怎么能随便哭啊。其实该哭的时候就应该哭,但我总是做不到。” “如果发生战争的话,我也会遭遇那样的命运吗?”小喜用惧怕的眼神看着我问。 “你没有经历过战争,其实比那个更悲惨更残酷的事情多的是!” “光想着都觉得害怕。”小喜缩着肩,用恐惧的眼神看向窗外。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回头,直勾勾地看着我,下定决心似的说:“老师,暑假和我一起去旅游吧!” 我因这突发的提议慌张得乱了思绪。小喜看我支吾半天,脸上浮现出失望的表情。 “如果不想去的话不必勉强,不想去就算了。” “不是,不是不想去……”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却无法明确地表达自己。 “是因为师母吗?你计划和师母去旅游吗?” 小喜唐突的问题让我十分惊慌。 “不是,那倒不是。” “那你是去还是不去?”小喜像是马上要听到确切答案似的再次问我。 “到时候,时间允许的话,就一起去吧!”我无可奈何地回答。 “切!那算什么回答嘛?”小喜狠狠地白了我一眼。 “去就去,不去就不去,给我明确回答啊!我才好有计划地安排一下呀!” “也对,可是这怎么办才好啊!” 看我犹豫不决,小喜歪弯着头,两手托住下巴看着我。她又说:“真的很想和老师一起去旅游!” 那样子看起来真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我感觉自己就要被那眼神所吸引。终于,我被她的美丽征服。 “好吧!我们一起去。” 听到我的回答,小喜拍着手,脸上绽开无比开心的笑容。 “天啊!你没骗我吧?真的去吗?” “不骗你,我真去。” 刚答应完我就开始后悔了。跟自己的学生去旅游,万一发生什么不光彩的事该怎么办啊?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小喜就不一样了。我是已婚男人,可小喜还是个大姑娘。 “就我们两个去吗?”我傻傻地明知故问。 “是啊!你以为会是一帮人去吗?” “哦!原来如此,我之前不太清楚。” “我不想跟其他人去,我只想跟老师两个人去。”小喜这露骨的话令我感到慌张。 “可是万一发生什么事怎么办啊?” 她再次直勾勾地看着我:“老师在担心这个啊?” “是啊!我还是比较担心,我这个人胆小。”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完,小喜咯咯大笑起来,“老师是胆小鬼啊,胆小鬼。” “那没办法。” 因为心情好,我喝了不少酒。小喜也一口接一口,我只好不停地给她斟酒。 走出餐厅,我们都已经微醉了。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本来想就此分手,小喜却坚持要送我回家。 在靠近我公寓的海边,我停下车,回头看着小喜:“我到了,你在这里下车回家吧!” 没想到小喜再一次拒绝:“不,我不想就这样回家。” 小喜从车里跳下来,向沙滩那边跑去。 看着她的背影淹没在漆黑的海边,我当然不能就这样撇下她独自回家,只好下车追了过去。 海边还有很多人在散步,都是一些约会的年轻男女。 皎洁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海水很沉静,波涛声很轻。 小喜面对大海静静站着。 我走过去,看着迟迟不肯回家的小喜的背影,有些无奈:“这么晚了,家里不会担心吗?” 她的酒劲好像上来了。月光下,她的脸看起来那么迷人。就在那一刹那,我发觉她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女人。我移开视线,点了一支烟,看着夜色中的海面。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二章(3) ------------ 一艘灯火辉煌的大游轮正徐徐驶来。 抽完烟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黑。月亮悄悄躲进云层,乌云从北边蔓延过来,不一会儿便覆盖了整个海面,周围变得更加昏暗。 我抬起胳膊,轻轻揽住小喜的肩膀。小喜的身体温顺地贴向我胸口,她的发梢贴近我的鼻子,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她身上散发出一个男人无法抵挡的气息,那是不同于海水的咸味,这是少女的独特迷人的体香。我轻轻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为了抵抗一个男人本能的欲望,不得不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奇异的味道突然消失了。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整只大手都覆盖在她的乌丝上。她也陶醉般地紧闭双眸,靠在我胸口。 黑暗给了我放纵的勇气,我把她紧紧拥进怀里。她在我胸口像泥鳅般挣扎着,她越是挣扎我抱得越紧。 她挣扎的力量被我的激情与拥抱慢慢融化。我用双手托起她的脑袋,看着这张迷人的脸。黑暗中这张脸多么俊俏迷人,像黑暗中绽开的百合。 我不知不觉地抚摸着她的脸蛋,像爱抚一件精美的瓷器,仔细抚摸着每个部位。我抚摸她的眼睛、鼻子、嘴唇、脸和耳朵,接着把手探进她乌黑的长发,抚摸她又白又细的脖子。我在她的喘息声里仿佛听到了波涛声。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我。我感觉到波涛声越来越汹涌。我不停地抚摸她的脸蛋和脖子,探进她发间的手不停游移着。 月亮仿佛完全被乌云吞没,久久没有露面。她在黑暗中被我爱抚着。黑暗给了我勇气和力量。我紧紧抱住她的腰,嘴唇凑近她的脸颊。有一缕甜蜜的味道在我们的嘴唇边萦绕。 我开车送小喜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妻子一直没睡,还在等我。她用充血的眼睛看着我,突然跑过来,像警犬一样在我身上乱闻一气。 “这是什么味道?” “哪有什么味道?” “天啊!这是化妆品的味道。” 妻子抓住我的衣角,仍然在我身上使劲地闻来闻去。 “天!这分明就是化妆品的味道。你刚才跟什么人约会呢?老实交代。”妻子摆出一副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双眼死死瞪着我。 “能见谁呢!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的鼻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装作漠视她的质问,故作自然地坐到沙发上,要求她给我倒一杯水。妻子给我倒了水,坐到我身边,继续用鼻子在我身上搜索着。 “我的鼻子有问题?胡说八道,这不就是化妆品的味道吗?不信你自己闻闻。” 我按妻子的要求脱下衣服闻了闻。果然是化妆品的味道,小喜独有的味道扑鼻而来。 “有化妆品的味道吗?哪有……我怎么闻不到呢?”我抵死不承认。以现在的处境,也只能这么做。 “老公,你打算一直这样骗我吗?你到底要欺骗我多久?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吧。”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每天一回家就这样烦我。我还真想找个小姐风流一晚,也不至于这么冤屈。” “哼,伪君子,别再说谎了。” 妻子撕扭着我的胳膊。我装作疼痛的样子,想起身,却被妻子摁住了,只好重新坐回沙发。 “你先坐着,听我说。” “我累了,想洗洗睡觉了。” “你先坐着,我有好笑的话要对你说。” 妻子说的好笑的话,可能就是指钢琴家被谋杀的事情。 “你知道刚才谁来过吗?” “谁来过?”我惊讶地看向妻子。 “刑警来过咱们家了。”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二章(4) ------------ “刑警?刑警来这干什么?”我有些惊讶。 “是来调查杀人事件的。这个公寓的每家每户都被刑警调查过了。” “是吗?” “可是来咱们家后,听说你不在家,就只问了一些简单的事,便回去了,说是下次再来。” 虽然知道这没什么,但是刑警来做调查的事实还是让我不安。 “都问什么了?” “就问了家族关系,你的职业,昨天干什么了之类的问题,然后就走了。” 妻子说着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接过名片,名片上的人是H警察局的刑警江武宇。 我把名片扔到一边,过一会儿,又拿起来反复看了几遍。妻子突然一手抢过名片,斥责我说:“你怎么没完没了?” “那刑警长得什么样?” “是个身材干瘦、神情严峻的刑警。进来后都没有笑过,表情很严肃。” 江武宇,好像在哪听说过这名字。但是到底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呢?记忆里实在搜索不出来。 “今天没听到钢琴声,感觉怪怪的,好像马上就要传来钢琴声似的。傍晚的时候我一直开着门等待钢琴声响起,等了很长时间,可是迟迟没有传来,突然感觉很难过,差点就哭了。” “这会儿安静了,不是更好吗?” 我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但却给妻子带来很大的冲击。 “你说什么?现在安静了反而更好?那你一直是厌烦那钢琴声的喽?” “没有,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你不是说安静一些比较好吗?” “其实确实有点儿吵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反正我觉得那钢琴声打扰了别人的休息。” “什么?天啊!你这个人真是怪异。你竟然觉得钢琴声烦嚣吵闹?那钢琴是一般人弹的吗?” “是。我又不懂那钢琴弹出来的声音是好还是差,反正打扰我休息是明摆着的事实啊!” 我说的是真心话。前一阵那钢琴家的琴声确实吵得我无法入眠,那钢琴声对我来说就像一种噪音,而不是音乐。为了避开那钢琴声,我曾在这么炎热的夏季躲在房间里,关紧了窗户,拉下窗帘。但那钢琴声就像故意找茬一样,不停撞击着我的耳膜。那钢琴声就像是吸血虫,以缓慢的速度爬进耳朵里,蹂躏着我的耐心。 “你真是一个没有情调的人,竟然觉得钢琴声烦嚣,真让人受不了!” 妻子像是胃口全无一样,一脸正色地看着我摇头。 我没说什么,只是傻傻地看着她。 “他们抓到犯人了吗?” “抓什么抓,犯人有那么容易抓到的吗?” “你也接受调查了吗?” “是啊!也问了我一些问题。他知道钢琴家是美林的钢琴老师,所以认为我们的关系比较不错吧。主要问我们是用什么方式让钢琴家成为美林的老师之类的问题。所以我就说,我们的关系不算特别密切,只是为了拜托她教美林钢琴而接触过几次。他还问学钢琴的学费是多少啊,最后和她见面是什么时候啊,怎么看待钢琴家的为人啊,这个公寓的人怎么评价钢琴家之类的问题。对了!还问你是做什么的,我说你是H大学的哲学教授。他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你叫安东九。他听了以后歪了一下脑袋,问我,你是不是毕业于首尔K大,我就说是了。我问他怎么知道的,可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我。” “是吗?” 听完妻子的话,我模糊地想起了江武宇这个名字,但不能确定这名字的主人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三章(1) ------------ 第二天,我的课早早就结束了。下午两点的时候小喜来到我办公室,跟我讲了关于那位女钢琴家的事。 “关于你昨天说的钢琴家吴世兰,我问了学钢琴的朋友,而朋友也跟她的教授咨询过。那个叫吴世兰的女人从小就相当出名。你听说过那种望女成凤的母亲亲手制造天才钢琴家的故事吗?她就是那种类型的少女钢琴家。后来去留学,但是没有更进一步发展就堕落了。 “本来是抱着成功的信心去留学的,但是落到如此下场,受到挫折的她便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美国男人传出一些丑闻。对一个堕落的艺术家来说,这是一个很残酷的结局。虽然在美国研修过钢琴,但回到韩国后没有一家公司愿意接受她。大概就是这样。在外国学音乐的韩国人还是比较多的。” 听完小喜的话,我想起了妻子。我好奇的是,要是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妻子,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她可能不会相信,我也不想打碎她的幻想。 小喜又开始了关于暑假旅游的话题,好像是害怕我会改变和她的约定似的。我便明确告诉她,我们的约定一定会实现。 之后,带小喜去市里吃了午饭,我便独自回家了。 进门时,发现门口放着一双陌生的鞋。 “是不是有人来了?” “是啊!昨天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又来了。” 妻子在我耳边说。 “你在说谁?” “那个刑警啊!” 我的眉头不觉地皱了起来。心里念叨着,非要这时候来干什么!已经非常疲倦的我本来想洗个热水澡,再舒舒服服地睡个觉呢! 我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男子起身向我点头致礼。 “咦,这是谁呀?”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好久不见了啊!” 对方却没有一点儿惊讶的表情,并向我伸出了手。我们彼此握了一下手,其实我们多年前已经认识了。 “你怎么会来我家啊?” “是啊!很巧!” 我惊讶的是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居然是刑警的身份,而他只是用冰冷的表情回答着我。 “哦!原来你们以前就认识啊?”妻子惊讶地问。 “是啊!我们是大学同学。” 我只是简单地告诉妻子我们的关系。我向妻子使眼色让她去泡茶,等妻子走进厨房,我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再一次打量起了江武宇。 和我相比,他显得憔悴苍老许多。看来他从事这份工作以来,一定饱览了世间的种种暧昧之事,而这一切都刻在了他的脸上。 我们今年都是四十一岁。我和他是同一年进的大学,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就不是一个特别突出、特别引人注意的人。 我和他虽然关系一般,但也不至于视同路人。可突然有一天,他却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了。 同学中途辍学的有很多,一般都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或是参军的居多。也许他就是因为其中一个原因中断学业的吧?真正的理由谁都不知道,之后我也再没见过他。 没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却以一个刑警的身份出现在我家里。当初看到他的名字而没有记起他,也是正常的。 说老实话,我根本早已把他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了,今天的相遇,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妻子端来香浓扑鼻的咖啡,边放桌上边对他说,你再喝一杯咖啡吧。看样子,我回来之前他已经喝过咖啡或茶了。 我觉得老同学见面如此招待太过寒酸,于是叫妻子去买几瓶啤酒。虽然江武宇极力劝阻,但我还是大声招呼在厨房里忙碌的妻子,让她去买啤酒。 二十年来难得一见,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我们不得不在大白天就开始喝酒叙旧。 他这个人从来不把内心真实的想法透露给别人,让人无法猜测他的内心。即使喝着酒,他也没多少笑容,更找不到一丝愉快的情绪,脸色反而逐渐苍白。 面对二十年后重逢的同窗,我不仅无话可说,更找不到话题,最后甚至希望他赶快离开。可他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久别重逢,时间的距离已令我们失去共同语言,话题自然而然回到了大学时代。 “当时你中途退学后去了哪里?” 其实,我对他的过去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因为找不到话题,便顺口问了一句。而他也巧妙地转移话题,讲了退学的原因和退学以后的事。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三章(2) ------------ “其实,那时我根本无法继续念下去了。我出身于一个农村家庭,考入私立大学,这对家庭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虽然当时考上了那所大学,但吃住都成问题,除了学习,根本不敢想浪漫的儿女私情。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去别人家做家教,但无论怎么挣扎,怎样努力,都无法念完大学,所以休学去当兵了。经过军队的磨炼,回首往事,不胜感叹。对那些浪费青春的举止,最后变成一种愤怒,因为无法忍受自己不能像别人一样尽情享受青春而愤怒。所以最后决定去参加越南战争。你知道我去越南以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吗?我被调往特种部队,其实这是早有预谋的。 “我努力模仿越南人的行为举止,又学了一年越南语,之后便乔装成越南人,打入他们内部。那是玩命的行为,一旦被发现,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被他们残酷地杀死,而且一定是死无全尸。过了两年那种见不得光的日子,感觉自己已经超越了生与死。觉得自己如同一头野兽,道德心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容我顾念了,明白了人类生存的本能,和杀死敌人最有效的办法,懂得了生与死只是一线之差,命运之类的鬼话在那里都是扯淡。战战兢兢地度过了那段日子,回来却成了个无业游民。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回来再念大学已经没有意思了,一切都变得那么虚无,那么无趣……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考验,再让我重新走进学堂,实在想不出还应该学点什么……觉得自己不再适合过以前的生活,所以完全没有重返校园的念头,一直无所事事地过了一段日子。可这怎么能持续下去呢,我还得生活!不挣钱怎么糊口啊!这时候正巧看到征聘警察的广告,就去报名做了警察。我做警察也已经十年多了,期间早已结婚了,有了妻儿。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公务员。” 看着他一脸沧桑的表情,我突然理解了他此时的心情。 “你现在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了,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又做了大学教授。”他的语气里有点嫉妒,这使我十分慌张。 “算不上成功啊!我这两天正犹豫着要不要辞职呢!” “大学教授是人人敬仰的职业呀!怎么想辞职呢?不是很好吗?” “社会认可有什么用?你知道教课多无聊吗?只是现在,我还没想好辞职以后该做什么。但是如果没有生活负担,我还真想马上就辞职不干了。” “你还是没受过苦啊!” “呵呵,也许吧!对了,你是负责这次谋杀案的警察吗?” 他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是啊!不是的话我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当刑警多久了?” “差不多有十年了。刚进警察局就做这个,一直到现在,真是腻味透顶。每次遇到刑事案件,总会觉得人性真是个琢磨不透的东西。每个人的面孔都不一样,每个案件也是不一样的,而且每个犯人都有着独特的犯罪心理。有时候觉得这一切真是神奇又奥妙。也许犯罪是人的本性,而且是永远不可能消失的本性。”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点头表示赞同,“那么每次破案后有没有成就感?” “成就感?呵呵!查案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判断肯定是对的,一次都没有。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犯人。这次也是。当我进入死者的房间,突然有种错觉,感觉杀死她的人是自己。所以一直没敢亲手检查尸体,而是直愣愣地看着发呆。” 我觉得这是一种强迫症,作为一名刑侦警察,难免会发生这种症状。 于是,我们的谈话很自然地过渡到了三天前的那桩谋杀案。 “对了,那个……吴世兰谋杀案进展如何?她生前是我女儿的钢琴老师,那么年轻就去世,真是可惜!” 他也点头表示同感:“是啊!那么年轻真是可惜啊!” “抓到凶手了吗?” “没有,要是抓到,就不必来搜查了。” “有抓到的可能吗?” “有点困难,到现在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我转头看了一眼妻子,不知何时,她已跑过来紧贴着我坐了下来。我希望妻子能回避一下,她却紧贴着我坐下来,竖着耳朵。这女人,真是个好奇的动物呀! 我暗自担心,多嘴的妻子一定会把今天所听到的一切一字不落地记在脑中,明天再向那些三姑六婆活灵活现地描述。想到这,我忍不住一声苦笑。 “到现在还没有线索的话,那烦恼的日子还在后面喽。” “这点烦恼不算什么。” “那个钢琴家是怎么被杀的?” “被人勒死的,被丝袜从后面勒紧脖子窒息而死。你问这……”他只说了一半,看了看我妻子,好像在她面前不好多说似的。我也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妻子。 “我说这种话没关系吧?”他看着妻子的脸色小声说。 “没关系没关系!说吧。”妻子正迫不及待地要听得详细些呢! 武宇的嘴角有丝凄凉的苦笑一闪而过。看他那苦笑,我的心情突然变得阴沉。 武宇接着说:“女人死的时候是裸体。” “你是说,她是在裸体的状况下被人勒死的?”我兴趣盎然地问。 “是啊!一丝不挂,被人勒死了。” “那么一定是强奸杀人吗?” “刚开始我也那么以为,但是后来才发现我的判断是错误的。奇怪的是她死的姿势,她光着身体坐在钢琴前,整个脸部埋在键盘上。” “那能说明什么呢?” 江武宇听到我的追问,再一次尴尬地看了一眼我身边的妻子。我请求妻子避开一会儿,可我越是如此暗示,她越是紧贴着我,似乎在说就当她是透明的空气好了,不用在乎她的存在。 江刑警无可奈何地接着说:“那代表她是脱光衣服在弹琴。” “什么?那怎么可能……”妻子捂着嘴发出惊讶的怪叫。 “你是说,她是在脱光衣服弹琴的时候被谋杀的?”我也有些惊讶。 “对,调查结果就是这样。她死的时候头部埋在钢琴键盘里……好像不可能先杀她以后再把她的尸体挪过去。” “天啊!怎么会有人脱光衣服弹钢琴啊?”妻子感慨着。 我忍住笑看了看妻子。妻子也忍不住捏住我的胳膊,忍住了想要发出的笑声。 “我想可能是她觉得天气太热,反正在自己屋里也不可能有人看到,所以索性脱光衣服弹琴。” 江刑警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说法。 “键盘上面还放着乐谱呢。”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三章(3) ------------ “那你应该知道她死前弹了什么曲子吧?” “那倒是。” “弹了什么曲子?”妻子好奇地问。 “应该是肖邦的小夜曲。” “哦!是肖邦的小夜曲。”我自言自语。 “可是犯人在后面勒她的话,她应该会拼命挣扎的啊……可是死的时候仍然坐在钢琴前,不是很奇怪吗?”我猜疑道。 “刚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后来才发现,犯人是先前拿重物击打过她的后脑勺。那一击还不至于致命,但足够让一个人昏迷,凶手也正是趁她昏迷的时候,再用丝袜勒死她的。那丝袜是吴世兰本人的。后来我看到她后脑勺有击打造成的一大片淤血。” “真是个残忍的家伙,怎么能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人啊!”妻子十分惊讶地道。 “小儿科罢了,你要是看到分尸的犯罪场面,可能连饭都吃不下去。经过这么多年的刑警生涯,我早习惯了。” 武宇喝几杯啤酒下去,也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讲述这件谋杀事件的调查结果和经过,我和妻子听得入神。 他还说,吴世兰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星期六晚上和星期日凌晨之间,再仔细点就是星期六晚上11点到星期天凌晨2点之间被杀害的。 “犯人是从阳台爬进去的,就是从前面的阳台。” “那他是怎么上去的?难道是从楼上扔绳子爬下去的?” 江武宇摇摇头:“不是,他是通过应急门进去的。” 我们家的应急门在前阳台的左边,走出应急门就能看见楼梯,所以可以通过应急门走到任何楼层。但如果从里面把门锁上,就很难侵入了。我把这一点讲给江刑警听。 “是啊!还不清楚犯人侵入时那应急门有没有上锁,总之我们发现,应急门有明显被人撬过的痕迹。” 我对他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兴趣浓厚,“痕迹?什么痕迹?” “我们发现应急门并未上锁,而进入阳台的窗户也没锁上。可更重要的是,从阳台走进客厅的门口积了一些散乱的灰尘。我们调查了尘土的来源,原来那是从阳台外边带进去的。阳台上积了很厚的灰尘,犯人侵入时,就是通过阳台时把那些尘土带进客厅的。” “那应该有脚印吧?” “对,有脚印。但那脚印在地毯上,不是很明显。我们在地毯上发现了几个成年男子皮鞋的脚印,带着阳台灰尘的脚印。那脚印一直延伸到吴世兰被谋杀的卧室里。但她们家是美式装饰,地毯一直铺到房间里面,所以地毯上的脚印不是很清晰。对了,你就住在他们家楼下,应该听到了她家传来的钢琴声吧?” “钢琴声?” “我是说吴世兰被谋杀之前所弹奏的小夜曲啊,你们没听到吗?” 我侧头想了想说:“没听见。” 我又问同样侧着头的妻子:“星期六晚上我因为太疲倦就先睡了。我要是睡着了,天塌下来都不知道,当然也就没听见任何声响。你听见吴世兰弹的小夜曲了吗?” 妻子想了一会儿,也摇摇头说:“没听见,那天我也是很早就睡了,你知道的呀!” 江刑警听了我们两口子的对话,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如果有人听到小夜曲,就能证明她死前弹过那首曲子了。” “可是有多少人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呢?就算听到钢琴声,但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的话,仍然无法证明她确实弹过那首曲子。” “对,问题就在这儿。如果不是特别懂音乐的人,很难听出那首曲子是不是小夜曲。”江武宇有些疲惫地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被杀者的家就在你们楼上,这应该会让你们觉得很晦气吧?” “是有那么一点。” “她以前每天都弹钢琴吗?即使半夜里也这样?” 我看了看妻子。我希望妻子能代我回答这个问题,但不知为何,她却看着我和江刑警没说话。 于是我无可奈何地说:“算是吧!她不管什么时间,只要自己想弹就会开始,即使半夜,也会突然响起琴声。而且那大钢琴声比一般钢琴的声音要大,有时候我都觉得那声音震得墙都在抖动。睡到半夜,被她的钢琴声吵醒的次数可不是一两次呢。”不知不觉中,我已兴奋起来,指手画脚地数落着她的“罪行”。 “哈哈……原来如此,那其他居民都没意见吗?” “怎么可能没有?也有人抗议或找过她,但她完全不把这些放在心里,仍然我行我素,对吧,老婆?” 我等待妻子的回答。可是听着我对吴世兰的指责,妻子好像不太高兴。 “你们不懂钢琴的人当然会那么以为了,你知道我们楼里有多少人喜欢听她的钢琴演奏吗?” 江刑警的嘴角有丝冷笑一闪而过。我也感到心情有点不爽,点了支烟望着天花板。 “那到底有没有人抗议过她的钢琴声太吵?”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在教会里面开反省会的时候,偶尔也有人提出过,说她的钢琴声扰人。” “吴世兰也去参加反省会了吗?” “没有,从没见她参加过那种会议。”妻子说。 “她那种自傲的人怎么可能去参加那种会议呢?” 我看着妻子,故意激怒她。妻子本来想要扭我的胳膊,但还是忍住了。 “你喜欢钢琴吗?”武宇问我。 “有时喜欢有时不喜欢。”我向天花板吐了一口长长的烟柱。 “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她们家的东西没有一件被偷走。我问过那个美国人,他说家里的东西一样没少。” “你是说巴意任吧?你们没有怀疑过他吗?” “没有,当时他还在外边。” “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也是经过调查才知道的,他是个宾馆的料理师。” “是吗……” “原来如此。” 我无法相信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健壮老外,竟然是宾馆的料理师。我观察了妻子的反应,她正在有意无意地避开我的眼神。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三章(4) ------------ 没想到的是,著名的女钢琴家的老公,竟然只是一个饭店的厨师。我的心情因那种微妙的兴奋感而十分愉悦,真想跳起踢踏舞来表达心中的快乐。我掐灭手中的烟蒂,拿起啤酒杯大口喝干了杯中酒。 “真想不到啊!他竟然是饭店的厨师,呵呵!真想不到!” “你才知道啊?” “是啊!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我以为他是著名企业的白领呢!”我控制住想要大笑的冲动,想起了巴意任的样子。 他平时是一个傲慢到极点的人,在美国人标准的亲切微笑下,其实是一颗冷漠又傲慢的心,说他目中无人并不为过。 “吴世兰和巴意任也不是正式的夫妻关系。”江刑警加了一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好像给妻子带来了更大的惊讶。妻子睁大眼睛看着武宇,“什么?那是真的吗?” 妻子充满惊讶,我则饶有兴致地看着武宇和妻子。 “是这样的,巴意任也亲口承认过,我也曾查阅过死者的资料,他们确实没有进行婚姻登记。”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没有孩子。”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江刑警却摇摇头:“其实他们没要孩子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吴世兰根本不能生孩子。” “你怎么知道?”妻子像是抗议似的问。 江刑警自有解释:“我们在检查她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医院的诊疗卡。她去的医院是一家妇产科医院。为了调查得更仔细一些,我带着诊疗卡找了那家医院,见到了她的主治医生。医生告诉我们,她是因身体上的疾病而无法生育,她得的是子宫癌。” “什么,子宫癌?”我惊讶得跳了起来。 “天啊!”妻子显然更加惊讶。 “是的,她得的是子宫癌,医生亲口说的,医院诊疗单上也是如此记载的,但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的病已经是晚期。她一直在跟时间赛跑。死前最后一次接受治疗是在两个月前,当时她只剩下6个月生命了。所以她是一个时间无几的病人,但不幸的是,她没有活过剩下的4个月。” 这真是让人震惊的消息。一个只剩下6个月生命的可怜女人,居然还被谋杀,实在让人扼腕叹息。即使不杀她,再过4个月,她也将因疾病离开人世的呀,看来凶手并不知道这个事实。 因此我问江刑警:“你说那犯人会不会知道这件事?” “他当然不知道,就因为不知道,才会谋杀的吧!” 妻子的脸突然一片惨白,无力地坐在那里。对她来说,这一定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一个善良的女人对此怎么可能不被深深震撼呢! “她本人知道自己只剩下6个月生命的事实吗?” “是的,她知道,医生都告诉她了,好让她处理好身边的人和事。吴世兰刚从医生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拒绝相信这一切,后来精神上进入接近疯狂的状态,一直说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后来又去了好几家医院,当每家医院都给出同样的化验结果,她才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反倒安静了下来。” 难道是因为这,她才没日没夜地弹钢琴的吗?难道是为了不浪费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吗?白天活动,晚上睡觉之类的日常概念对她来说也许都没有意义了。从外表看,她是一个过着奢华生活的幸福女人,然而实际上,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女人吧! 妻子表情呆滞,双唇紧闭,是那种不敢再多知道一点可怕真相的恐怖神情…… “巴意任知道这件事吗?” 江武宇摇摇头说:“他一直都不知道,吴世兰没有告诉他。当我告诉他的时候他非常震惊,接着就号啕大哭。我想他一定非常爱她。他说自己向吴世兰提出过很多次结婚请求,但她始终没答应。” 这是个凄凉又悲伤的故事。还有比这个更催人泪下的人间悲剧吗?如果6个月后因为癌症而倒下的话,也不至于如此悲惨。但那可怜的女人,在只剩下6个月短暂生命之际,却被一个无情的人谋杀了。她在脱光衣服弹小夜曲的时候,被人勒死在钢琴前。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和外国人在一起呢?”我感到好奇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许因为和我大学同学的原因,或者别的原因,武宇对我的疑问一一作了解答。 “可能是长期在国外生活的原因,吴世兰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已经完全西化,所以身上没有一点儿韩国女人的习性了。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三章(5) ------------ “她更适合和外国男人生活在一起。她可能把自己完全当作是一个外国女人了,在这方面,她和爱国心强的女人相比就差了些。而且她作为钢琴家,又遭遇事业上的失败,这对自己的前景信心十足的女人来说,生活上难免会变得颓废。” 之前我已从小喜嘴里听说过关于她的种种故事,因此能够充分理解江警官的意思,同时对江警官敏锐的洞察力和案情分析能力深深钦佩。看样子他好像为深入调查案情而做了充分准备一样。 “你打算挨家挨户地进行调查吗?” “是啊!只能这样做。虽然不知道疑凶是这栋楼的居民还是外面的人,但是首先从这里的居民入手展开调查是必须的。这里住的几乎都是差不多岁数的人,没有多少交流障碍。只要深入调查,相信应该能找到蛛丝马迹吧!” “呵呵,我们也在你调查范围中吧?” 他点点头,表示理所当然。 江警官还说,搜索行动是分两组进行的,一组主要负责调查306栋的居民,另一组负责对306栋以外的居民进行调查。 “你觉得凶手的犯罪动机是什么?”为了想知道江警官的想法,我继续追问。 “目前还无法知道。照现场来看,东西没有丢失,应该不会因盗窃被发现而杀人,也不像强奸,但目前也无法证明是不是情杀。她是否得罪过什么人,至今没有明确的定义。” 那天江警官和我们絮絮叨叨地聊了两个多小时,虽然我极力挽留他吃完饭再走,但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还是起身走了。 ------------ 钢琴杀人事件 第四章(1) ------------ 江武宇走后,妻子显得非常忧郁,平常开朗爱笑的她,突然变得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总是紧闭双唇,不言不语。 也许她了解吴世兰的更多隐情后,一时心情抑郁所致吧。一个对生活充满美好幻想的单纯女人,突然看到幻象支离破碎,怎能不伤感。 当然现在最着急的是我。为了哄她开心,我只好有意无意地跟她搭话,但她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凶案调查组好像就设在位于公寓入口处的派出所里,每当开车路过,总能看见穿警服的江武宇跟几个青年在里面讨论事情或者是接电话的身影。 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居民的意见逐渐多起来。警察们经常进出公寓,动不动就传唤某位居民去派出所问话,使整个小区鸡犬不宁,居民们有意见也是难免的了。 所幸的是,只有我家没有被警察们全面搜索过,我想武宇来搜索过后,肯定也帮我们打了招呼,这倒为我们省了不少心呢!妻子也说,看见过江警官三番五次地去别的居民家,但来我们家,也就那一次。他一定跟别的警察说来我们家搜索过了,已没有重复搜索的必要。 我们夫妇因此有些感激江警官。要知道,被警官们敲开门,追根究底地问这问那,是一件多么令人厌烦的事情啊。 已经放假了。我和小喜的旅行就定在8月初。如果要和小喜去旅行的话,只有欺骗妻子了。但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瞒天过海的好理由。 为这个问题,我已想了好几天了。想骗住敏感的妻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妻子正在筹备着放假后全家人一起去旅行呢!以前,每次放假都是这样的。然而现在我要打破这个惯例,得有一个绝对让人相信的理由呀。 那天一早就下起了雨。妻子已经从忧郁里走了出来,重新恢复了往昔的活力和开朗,并且对警察的调查结果再次关心起来,每天听到关于警察调查的点滴新闻,一回家就兴味盎然地唠叨给我听,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哪! 和往常一样,一吃完早饭妻子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昨天发生的事。我对这些事情有了一些兴趣,所以乐意听她的小道消息。不知何时起,我居然变得有些期待妻子讲谋杀案件的消息了。 “你知道吗?昨天警察去隔壁英九家坐了将近三个小时。听说去了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好像就是你的那个大学同学,叫江什么来着的?” 英九家就在我们隔壁,一开门就能看见他家大门,是703号室。 “英九妈妈说那天晚上听到了小夜曲。他们多少也懂些音乐,所以那天晚上听着楼上的钢琴声觉得有点吵,但觉得弹得不错。她丈夫也听到了钢琴声。你说那么晚了他们夫妇还没睡,能干什么啊,不用想都知道。” “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什么话?”我没理解妻子的意思,傻乎乎地问她。 “哎呀,你也真是!夫妻俩那么晚还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做那个了!”说完她嘻嘻笑起来。 “可是你知道吗?警察们竟然问他们那么晚在做什么。多为难啊!总不能告诉他们是在那个吧,便说你们自己想想吧。可他们一定要英九妈妈亲口说出来,那么晚了到底在做什么?几点睡的?又走到出口,开门关门地搜索了一遍,什么奇怪的问题都问了一遍。你也知道,在这栋楼里,英九妈妈跟那个钢琴家的关系挺不错的。” “是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是啊!她们两个关系是最好的。女钢琴家也教英九弹钢琴,他妈妈每天都登门拜访,每次去的时候从不空手,总会带些东西。可能警察们知道了这些事情,所以才会重点盘查他们的吧!” “那是当然,她们关系果真那么好的话,警察当然会去仔细盘查一番,但就此结束的话,也算幸运呢!” “若没犯罪,多少次也无妨的嘛!” “可人哪有那么简单啊!警察登门搜查你的家,谁会高兴啊?问一些有影没影的事不说,还搜索了整个房间,连衣柜抽屉都不放过,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也许他们是故意的吧,警察们不是经常来那一套的吗?”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只是随便说了一句。 “英九的爸爸现在好像每天都在担心,怕一不小心成为嫌疑犯啊!” 听了妻子的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妻子便白了我一眼。“别笑话别人,有时候,事情会朝你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即使没有犯罪,也会被误抓起来呢!这种事情近年来发生过不少。明明没犯罪,但是被误抓而受尽苦头的人可不少呢!” “不能说很多,只能说偶尔会有那种情况。辨清黑白是非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有时候会把黑看成是白,把白说成是黑。” “所以我说嘛,英九的爸爸就是怕自己被冤枉而担惊受怕呢!”妻子看着我的神情,捂嘴笑了起来。 英九爸爸年龄跟我差不多,是位海关公务员。我们虽然没有深交,但同住一个楼,相互的关系也比较不错,所以每次见面都会点头打招呼,但仅限于此。 我觉得作为一个公务员,胆子小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英九妈妈说,英九爸爸的担心是有理由的。” “有理由的?” “就是那个巴意任,以前从美国用船运的方法带过来很多东西,但是通过海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拜托过英九爸爸。而英九爸爸也很努力地帮过忙,但是没有从中拿过任何好处,只是在法定权限内帮的忙。可是现在,还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寝食难安呀。” “他要是没有受贿,还怕什么?” “嗨!也许多多少少像洋酒之类的东西还是拿了一点吧!说一点没收也没人相信啊!我想至少拿了一包烟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呀,所以才会不安的吧!” ------------ 钢琴杀人事件 第四章(2) ------------ “还真是,居然为这样的事情担心呢!” “那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事吗?” “我?我倒没有什么。” “你别骗我了,世上哪有没有心事的人啊?” “如果一定要说我有心事的话,惟一担心的事,就是害怕自己会爱上除你以外的人。” “呵呵!那你去爱啊!”妻子突然使劲掐我的大腿,疼得我跳了起来。 在家里,跟妻子瞎聊我觉得很没意思,于是拿起伞出门。可是却不知去哪里,犹豫半天,干脆坐电梯去了楼顶。从楼顶往下看看大海的风景,感到空前舒畅。 楼顶上只有我一个人,我走到栏杆那边,凝视着无边无际的大海。 黑漆漆的海面上,大浪汹涌,而海面上的海鸥们正展翅疾飞。 一只小小的渔船在海浪中飘摇,像是马上要被大海吞没般的游过来,真让人捏把汗。我的目光随着渔船看向大海的水平线,水平线已被乌云淹没。 风呼啸着卷落我手中的雨伞。这样下去,全身很快就会湿透的,于是我打算回家,刚一转身,有人正向这边走来,他的雨伞也被大风吹到了身后。 “哦!你怎么会来这里?”那人笑着,不是别人,正是江警官。 我们高兴地握了握手,为避开大风,我们走到电梯后面。 “你怎么会到这里?”江武宇问道。 “哦!我来这里吹吹风。我喜欢偶尔来这里看大海,在下面看大海和在这上面看,感觉完全不一样。” “你觉得哪边好一些?” “当然是从上面看更好一些!” “呵呵!下着这么大的雨,还爬到楼顶来看大海,真有你的!” “这种天气状况下看大海,跟平时可不一样。大海的颜色发黑,像一片浩瀚的墨水,这跟好天气的时候大不一样。再说这样风大的时候,海浪也很高,真的很精彩。来,你来看看!”我向大海伸直了双臂。 我们无语地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 “真了不起!刚才新闻上说今天会有台风。” “今年的台风来得挺早!” 一直生活在海边的我对台风来临的前兆是有感觉的,每年夏末和秋天,会有好几次台风。 “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我递给他一支烟,顺便问了一句。 “我刚刚又工作了一番才上来的。” 要全面调查的话,的确应该到屋顶来看看,做警察真是很辛苦。 我们的话题又很自然地引到了谋杀案上。 他指了指楼顶地面上的铁板盖:“这就是通向台阶的通道,你看看!” 他走过去,抓住铁板盖的手柄抬了起来。盖子下出现了一个洞口,而我站着的地方,正好能看到下面的台阶。 “这个一直都没上锁,所以不管是谁,爬到楼顶就能走下台阶,这道应急台阶一直通到一楼,谁都可以自由地上下。” “这正好给了犯人可乘之机啊!”我向江警官身边走过去。 “没错,那边也有一个。这栋楼有两处应急台阶,这边和那边。从应急台阶走下去,每层都有进入两边屋子的应急门。只要打开那道门,就能进出各个住家了。” 这一点我倒也知道。 “凶手是从这个盖子进入的吗?还是那边那个?” 江警官听到我的质问,摇摇头说:“目前还不能确认凶手是从哪里进屋的,还在调查当中。这显然是一次计划周密的谋杀,凶手连一个指纹都没有留下,可见事先周密计划过,而且完全让人看不出犯罪动机。” 他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我。他的眼睛细长,平时笑起来很温和,但严肃起来又异常吓人。 他盖上了盖子。我们为了避开风雨,又回到刚才聊天的地方。 “过去一个礼拜好像没什么进展吧?” 他伸了伸双臂,似乎显得很疲倦。“没有,浪费了许多的时间。” “居民们都见过了吗?” ------------ 钢琴杀人事件 第四章(3) ------------ “都见过了。但是没有一点收获。我看还得准备长期作战了。真让人疲惫。” 他半睁着眼睛抬头看向天空。 “居民们对你们好像有很大的意见啊!” 他无奈地点点头:“是啊!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居民们比我想像中的还不配合。可我们不能因此而放弃。现在只能一家家地进行调查。这个案子看上去不是很容易破。 杀手行凶的时间是半夜,我们进行调查的时候问居民,深更半夜都做什么了,几乎都回答说睡觉了。这也难怪,那个时间应该是睡觉的时间。这更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看来是需要福尔摩斯般的智慧啊。” “是啊!有那种智慧就好了。他们都是同一个回答,睡觉了。要不然就说进行夫妻活动呢,看电视了,看录像的,都是此类的回答。所以根本无法继续查问下去。” “是很棘手的问题啊!” “是啊!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碰到这种案子,还是头一次。”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点了根烟。他脸上写着很明显的苦恼与烦躁。 “你们搜查了所有居民,为什么惟独不搜查我家?”我把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妻子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问我为什么别人家都搜查了,惟独不来我们家,我们对此都有疑问。” 武宇轻轻笑了一声。在我听来那是一种很阴森的笑,听到那笑声,心里不觉怕得厉害。 “你们家还有必要调查吗?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关系了,还需要调查什么?别的警察要去调查你们家时,我拦住了他们。我跟他们说你们家没必要再进行调查,有什么问题我会亲自去的。” 这正是我意料中的答案。“谢谢啊!可是这种事情,还谈朋友情分不合适吧?如果有什么问题,或想搜查什么的,可以直接来找我妻子,否则我们还真过意不去。” 他点点头。“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还是会去你们家调查的。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这个必要,我想以后也不可能有。” 他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走到铁盖那里,重新把盖子抬起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看看?” 我为他的突然提议愣住了,这对他来说也许是需要的,但对我来说,则是一件完全没必要的事情。 可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便跟着他走下了应急台阶。 “这里就是12楼的应急出口。”江警官站在12楼的台阶上,指了指两边住户的应急门说:“这边是1203号,那边是1205号。” 江警官先走下台阶,我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 “公寓的构造看起来像是分开的,其实都是相连的,只要小偷有心行窃,就可以随便进入每家的屋子,如果应急门没上锁的话。” 听起来似乎有道理。 我们到了8楼,江警官拍了拍805号的铁门说:“这就是钢琴家的房子。” “你是说犯人是从这里侵入的吗?”我望着应急门问。 江警官点点头:“就是从这里侵入的。看这里就不难发现,门没有被强行砸开的痕迹,所以,凶手不是自己用钥匙开门,就是门根本没锁!当我们发现尸体时,就发现这道应急门没有上锁。” 江警官说着拉了拉门把,门是锁着的。 “这扇门可以上二重锁,而且里面特意加装了一把大锁,没有钥匙的话,是很难进入的。我见过那大锁,是巴意任拿给我看的。巴意任说,从来没有开过应急门的锁,但他不知道吴世兰生前有没有开过。 “总之我们断定,不可能是这家的主人自己开锁,或是根本没有锁好应急门。主人在门锁的基础上又加了外制的锁,应该说是很谨慎的。 “巴意任说,钥匙也从来没丢过。钥匙一共有两把,我查看过,两把钥匙都在他们家的抽屉里放着。可能平常用不上,所以一直放在抽屉里的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又是怎样进入房间的呢?” 江警官像等待我的分析似的看着我。可是这么复杂的问题,我又怎么解释得了呢! “真是咄咄怪事啊!”我只能这样回答。 “确实奇怪,案件告破之前自然很难想通。这道门是没有钥匙绝对不可能打开的,而且主人分明从里锁上了门,犯人却轻易地由此进入被害人的家,他到底是怎么进入的呢?但是案件告破以后就会揭晓了,所有的事情都自有它存在的道理。这里面一定有科学的理论依据,你说说看呢,哲学是最讲究理论和理性的呀!” 我眨了眨眼:“这个……” “我觉得可能是里面的人打开过锁。” 我惊讶地看着对方。 “那会是谁在里面开的锁呢?巴意任吗?巴意任当时不是不在家吗?当时吴世兰正脱光了衣服弹钢琴呢!谁会在里面开那个锁呢?那时应该只有吴世兰一人在屋子里啊,显然不会有另一个人开这个锁的。” “或者,这门之前就已经开着了,换句话说,是白天有人进入房间,从里面打开了应急门的锁。” “那会是谁呢?”我仍然惊讶。 听着江警官的话,我有一种问题马上就会水落石出的感觉。江武宇的脸上浮现出冰冷的笑。 “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谁开的锁,我只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有人在白天或是晚上侵入她们家,事先打开了应急门锁,然后半夜侵入。主人可能一直以为应急门是锁着的,谁会没事去阳台检查应急门的锁啊?” “那倒是。有没有可能是保姆开的呢?” 我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的可疑人物的是她们家的保姆。除了他们两口子,只有保姆可以随意进出这栋房子。 “我刚开始也怀疑到保姆,所以重点调查了她,可怎么也找不到嫌疑点。保姆在吴世兰家做钟点工,经济方面也得到吴世兰的很大帮助。而且现场犯罪手法也不像是保姆可以做的,除非一个力气很大的男人,一个女人很难用一条丝袜勒死人的。” ------------ 钢琴杀人事件 第四章(4) ------------ “就算犯人是个男的,照你的意思来看,是一个男人在白天或晚上进入屋子,从里面打开应急门,晚上再侵入房间进行谋杀的吗?” 江警官抱着胳膊,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想了一会接着说:“应急门锁有可能在吴世兰死前一天或是数天以前就被打开了,只是主人根本没留意。所以我花了很多时间去调查之前来过她们家的人。 “我把她死前一个礼拜内来过的人都详细列表,虽然很难弄清楚什么时间,什么人拜访过她家。 “保姆每天12点来打扫卫生,下午5点回去,所以那个时间段来过的人都调查了一遍。而上午12点之前,吴世兰都在睡觉,所以都不可能有访客。” “那些访客里面还有一些学钢琴的小孩吧?” “对,还有那些孩子。吴世兰教5个孩子学钢琴,里面有4个小学生,1个高中生。除了来学钢琴的学生,就不清楚还有什么人来过了。因为5点以后来的访客都是保姆不在的时候,换句话说,那些都是只有吴世兰才知道的访客,可是吴世兰已经去世了,而巴意任在那之前的好几天都没回家。” “他确实没回家吗?” “是的,我调查过了。所以巴意任对家里来过什么人也不知情,结果我能掌握的,只有从保姆那里知道的几个访客名单。” “对名单上的每个人都调查了吗?一共有几个人?” “大约10人。” “包括学生吗?” “不包括,现在正对他们进行隐秘调查。” 我本来想问那些人是谁,听了对方的话,便没再问。我也没必要知道那么清楚。我只是问了这么一句:“那之中也包括我妻子吧?我知道妻子偶尔也会去她们家坐坐。” 江警官只说确实包括我妻子,除此之外便没再说什么。 “那是不是也应该对我妻子进行调查啊?” 听了我的问话,他很难为情地看着我,接着自言自语一般说:“也许吧……有必要的话还是会调查的。” 跟他聊这些关于刑事案件的话题,我突然觉得自己都变成了一个刑侦专家,而且对这宗案件也开始动起了脑筋,有时脑海中甚至有一些奇妙的幻觉。 “她脱光衣服弹钢琴的样子一定非常美。”江警官突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那个女人身材很好,曲线优美均衡,肤色也像牛奶般白嫩,富有弹性,而且……”江警官一边神色暧昧地说着,一边看我。 我只想听他继续说。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我才跟你说,那个女人的阴毛真是好看啊!” “什么?阴毛?”我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是的,阴毛。” 我愣了几秒,盯着对方,忽然明白过来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其实他的表情比所说的话还要逗笑。当然,我们之间还没有发展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所以一直没聊过与性有关的轻松话题。如果不是非常好的朋友,一般是不聊这话题的。 而且我的身份是大学的哲学教授,在我面前他居然说起阴毛什么的,这给了我很大的新鲜刺激,所以不能自抑地笑了起来,笑得都流出了眼泪。我用手背擦干眼泪后,仍然笑着看他。他却不怎么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虽然好笑,但对他所说的阴毛的话题并不觉得淫荡。那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新鲜的刺激,更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隔膜,觉得以后可以跟他无所不谈了。这时的我不再像一个大学教授,倒是像一个想像力丰富的少女。我想起以前无所顾忌地谈论女人身体和性爱的时期。我更怀念那个时期,率性自由,而现在每天都在伪装着自己。 “她的阴毛到底怎样好看法,让你这么难忘?”我故作轻松地问。 可是他没有笑,而是正儿八经地说:“以前也见过很多女人那个部位的,但是长得那么好看的,她还是头一个。整齐的阴毛像用梳子梳过一样,看上去那么柔软而富有光泽,而且很茂盛。当时真有摸一摸的冲动。” 或许他真的摸过那里也不一定。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连我都感受到了他的那种色欲。一直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警察,但这一刻我重新认识了他。 “也许是没生过孩子的原因,她的胸部看起来富有弹性。看到她的尸体时,忍不住联想起她脱光衣服弹钢琴的样子,内心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不是荡女,所以不能把她当作那种放荡的女人看待。她是那种比较开放的女人,这一点从她的房间布置就能感受出来,而且她的日记内容也有那方面的记录。” “她还写日记?”我惊讶地问。 “是啊!每天都写。从大学开始到现在有二十多本,全部是用韩文写的。” “日记内容有许多关于性体验的?” “是的,很多那方面的事情描写。以严格的道德标准来看,她是个标准的性开放者。” “你说她是性开放者?”我不得不惊讶。 “对,是个彻底的自由主义者。” “你是说,她的确有那种意识?” “对,很明显。如果她是性自由主义者的话……我想正因为这样,她才一直没和巴意任举行婚礼的吧。也许觉得婚姻会限制个人的自由,或者因为不能生育的原因。 ------------ 钢琴杀人事件 第四章(5) ------------ “但直觉告诉我,即使可以生育,她也不会生孩子。巴意任只是她的性伴侣而已,她不是那种愿意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的女性类型。特别是看她一个月前的日记,好像已经对巴意任感到厌倦而打算分手了。 “也有想要找新伙伴的想法,以及想要离开韩国的打算。她不把自己当成韩国人,而是当成地球人,在她看来世界是一体的。所以她蔑视限制自由的一切社会习性。她更是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平时的生活黑白颠倒,所以才跟一个不爱的人共同生活。” 听着对方的话,我在想,如果早知道她是这样一个女人的话,在她死之前应该跟她单独见面聊聊天的。 如果她真是那种女人的话,我们应该很谈得来。我第一次感到她的死去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 “而且她是一个挺可怜的人。全家人都移民美国,后来父母去世,只有哥哥和嫂子住在那里。可是因为跟哥哥两口子的关系不好,所以一直过着一个人流浪的生活。 “不仅生活在美国,还去了其他很多国家。日记里记录着跟她生活过的男人有巴西人、法国人、印度人,还跟黑人同居过6个月,但是没有跟韩国男人同居过的记录。对了!这个女人平时主要弹什么曲子啊?” 他突然转移话题,我有些失落。 “白天不太清楚,晚上比较喜欢弹肖邦的音乐,特别是肖邦的小夜曲。” “这就对了,肖邦是拥有两面性的人,有男性的一面也有女性的一面,小夜曲是充满女性味道的音乐。你喜欢那些曲子吗?”他侧目看着我问。 我点点头:“比较喜欢,可是再喜欢,每天听也会觉得厌烦。刚开始听到那曲子时觉得是超级享受。 “小夜曲形式上并不单纯,技巧上也没有多少难度,只是那种丰富的抒情味道和罗曼蒂克的梦幻感觉,使人感觉非常舒服。肖邦的小夜曲一共有20首还是21首,她主要弹的好像是第19首。” “我对音乐懂得不多,对小夜曲更没有了解。只是接手这件案子后,买过一盘小夜曲的唱片,真是很唯美的音乐。” 我们在音乐方面又交流了很久,实际上他对音乐的了解比我想像的要多得多,跟他比起来,我反而显得相当无知了。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五章(1) ------------ 再往下走一层,就是我家的应急门了。 “这里是你家吧?”他用手敲敲我们家的应急门,分明是明知故问。 “对!是我家。”我用脚踢了一下铁门。 “我问过吴世兰教的学生们,有没有开过应急门。因为那些孩子也有可能受人嘱托去开门,可是没一个孩子承认自己开过。” 我想起美林,便正色看着江警官问:“我家孩子说什么?” “啊!你说美林啊?我没问,觉得没必要。” “那可不行,不能因为美林是我的孩子而不询问她啊!如果有想问的尽管问吧,要不我替你问问?” “不用,没那个必要。” “把我们家的人排除在调查范围之外,我会感到有负担,也会不好意思啊!” “千万别这样。” “我们别傻站在这儿呀,去我家喝杯咖啡吧!” “也好。” 因为从来不随身携带应急门的钥匙,我便用拳头敲了几下应急门。江警官有点惊讶于我的举动,却没有阻止我。 敲了一会,才听到妻子略带恐惧的声音:“是谁呀?”我便应了一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呀?”门开了,妻子一脸惊讶地看我,接着又看见江警官,显得非常吃惊,只好一边向江警官点头打招呼,一边困惑不安地看着我们。 “哦,我们是在屋顶碰巧遇见的,一起走下应急通道的台阶来看看,快泡杯茶吧。美林在家吗?” “正在看电视呢!” 我走进客厅,女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看得太投入,都没有发觉我们进来。 我有些生气,因为美林居然没有向江警官打招呼,难道是因为看电视而忽视一切?这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女儿视力差而戴上眼镜,也是因为长期看电视造成的。 我平时不喜欢看电视,但要是不让美林看,她便会跟我死磨硬缠,直到得逞为止。我无可奈何地在她身边坐下,江警官也坐了下来。 妻子端来两杯咖啡,同时劝美林不要再看了,美林却没理妻子。 我看了一眼江警官,他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喝着咖啡。谁也没有打算先开口,于是我打破沉默,向妻子说:“江警官因为和我们家是朋友关系,所以一直不好意思过来询问一些问题,但我们应该自觉协助他工作才是呀。” 江警官赶紧挥手表示不同意我的说法,但我们夫妇态度坚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恍惚着沉默了一会儿,看样子是在想什么事情。这时正好电视里的动画节目结束,上演起广告节目,我便趁机把电视关了。 美林没说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坐在我身边的江警官。 “快向叔叔打招呼!” 美林点点头:“叔叔,你好!”但是那透过镜片的少女的眼神,分明显得冷漠。 江警官微笑着称赞美林长得可爱,显然只是客套话而已。美林是我女儿,但在长相方面,我却也有自知之明,女儿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江警官似乎想问美林一些问题,但迟迟没有开口,所以我表示,他可以带美林去别的房间,有想问的可以尽管问。 “啊……不用,没那个必要。”他果断地摇了摇头。 我决定在江警官面前亲自询问女儿:“美林,爸爸问你一些话,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啊!” 美林睁大眼睛看着我。 “你们钢琴老师去世之前,你有没有去开过她们家的应急门?就是那边的那个门?”我指了指阳台那边的应急门。 美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愣愣地瞪着我。 “你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问了两遍,美林才有了反应,她一边摇头一边端详着江警官。 “你肯定没有那么做吗?一次都没有?” 美林仍然没有回答,而是再一次摇了摇头。 “真的吗?” 我反复确认,美林又点点头。 “那和你一起学钢琴的其他小朋友中,有谁开过应急门吗?” 美林还是摇头,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严肃,她显得有点儿害怕。终于美林的脸颊红起来,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行了,别再问了。”江警官慌张地劝我时,美林已经哽咽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妻子,妻子便白了我一眼,走过去抱了抱美林。经妈妈一抱,美林哇地大声哭开了。 妻子也开始埋怨我:“你这样对孩子,太过分了。”妻子噌地站起来,拉着美林的手进了里屋。 江警官一脸抱歉的表情。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五章(2) ------------ 而我却想,反正都开口了,不妨再盘问盘问妻子,所以走到里屋。妻子正哄着美林,一看到我进屋便开始数落起来:“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啊。”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拉起她往外走: “你出来一下。” “干什么啊?” “你先出来一下。” 妻子跟我回到客厅,我看了一眼江警官,为了让妻子知道事情的原委,便把江警官的调查情况向她讲了一遍。“很显然,你也是去她们家访问过的十人之一,所以才会问你……” 江警官站起来劝阻我,但我没就此罢手。“就由我在自家做一次警察吧,对我的家人,就让我来进行询问吧。”我笑着再一次查问妻子:“你开过吴世兰家的应急门吗?” “什么?天啊……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别管我把你看成什么人,现在你只要回答问题,有没有开过?” 妻子不可思议地看了我一会,然后粗声粗气地答道:“没开过。” “那你去过他们家的阳台上吗?” 妻子已经火冒三丈了,可能是生气我居然怀疑她,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们需要在警方面前澄清一切。 “越是这种事越应该澄清,所以才这样问你,你也没有必要生气。” 妻子又白了我一眼,反问道:“那你有没有开过?” 听到此话,突然有种被人打了一耳光的感觉:“我?我连他们家的门都没进过呀。”我笑着看了看江警官,江警官也笑着摇摇头。 “行了,到此为止吧,这样没用的。”江警官说。 “这样没用?不,你可不能这么想。”江警官的话让我有一丝不快。我是为了表明自己和我们全家人的清白,以及我们的诚意,他却说这是没用的,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这时我又有了一个想法,便和江警官搭话:“拜访吴世兰家的那十个人当中有没有男的?” “没有,都是女的。” “都是这公寓里的居民吗?” “有一些是,也有外面的。” “总之她们都是女人,对吗?” “是,都是女人。” “可你不是说,犯人可能是男人吗?” “按各种疑点分析判断,很可能是个男人。” “这样的话,拜访过吴世兰家的那些女人就应该排除嫌疑了吧?” 江警官摇了摇头:“不能这样武断,就算实施谋杀的是男人,但可能不只他一人作案,很可能有同谋。” “这又从何说起?”我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困惑地看着对方。 “我是说很可能有同谋,也就是说,也有可能是女人事先打开了应急门,接着男人侵入房间进行谋杀,这种情形也不是没有可能。” “哦,这么说,是很有这种可能。”我若有所悟地点头,表示赞同,“专业刑侦警察的脑筋,转得可真够快呀。” 江警官腼腆地笑笑:“其实我们刑侦警察也没什么特别的,硬要说和你们有所区别的话,无非这是我们的工作,在这方面见多识广一些。现在怀疑有同谋也只是一种假设,实际上也不一定是这样。” 在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用那种似乎有很多话想跟我说,但是以后再说的表情看着我。 我也不想就此道别,考虑在家里不方便说话,便道:“有没有时间?有的话我们去海边的酒馆喝一杯吧?” 江警官看了一下手表,痛快地答应了:“好,去喝一杯。” 对妻子反对的眼神,我装作视而不见,和江警官走了出去。 外面风还是很大,我们驱车向大海边驶去。 到了海边一间叫白屋的酒店,这里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我们来到2楼坐下。坐在这里,大海一目了然。这里的老板是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寡妇,算得上是个美女。她经营这家饭店已有一年多了,生意不错。饭堂的装饰如其名一样,以白色为主色调,更有特色的是,所有的桌椅都是原木制作,无规则摆放,让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惬意。其实这里散漫的气氛更吸引人。 因为天气的原因,没有多少客人。我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些啤酒,看着窗外汹涌的波涛喝了起来。 室内弥漫着女歌手浪漫多情的歌声,我说自己挺喜欢演出台上戴着黑色宽边眼镜的女歌手,江警官说他也很欣赏这位歌手。 “还是觉得大学时期最好,虽然当时为了挣钱很辛苦。” “对!我也觉得那段时光最值得怀念了。” 我们聊着大学期间的往事,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其实我能看出来,江警官在故意避开真正想谈的事。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五章(3) ------------ 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你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刑警,觉得犯罪有没有天衣无缝的可能性呢?” 听到我的话,他用略带意外的神情看着我,随后把视线转移到窗外的大海上,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沉重地开口说:“犯罪不可能会天衣无缝,只要是犯罪,就会被侦破。” “但一直没有完全侦破的案件不是很多吗?即使过了十年、二十年,还是没有破案。” “没错,那种未侦破的案件有很多,但那不是犯人在犯罪手法上无懈可击,而是侦察力度不足造成的,不可能有天衣无缝式的犯罪一说。” “是吗?”我怀疑地歪了歪脑袋。 “如果永远抓不到犯人的话,那不就是石沉大海了吗?” “不是这个概念。天衣无缝式犯罪是指犯人没有丝毫犯罪证据,使警察搜索不到任何疑点而放弃侦察的,所以叫天衣无缝式犯罪。但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不管是什么样的犯罪,犯人难免会在犯罪现场留下蛛丝马迹。 “犯人只要不是飞来的,而且要利用手脚作案,即使再怎么处理和伪装,还是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留下来,哪怕是一颗空气中的灰尘。所以说,严格讲来,不可能有天衣无缝式犯罪。犯人逍遥法外,案件没有侦破,是因侦察力度不够,暂时找不到证据所致。而且也有明明知道犯人是谁,但因没有充分的证据而迟迟无法逮捕……” “对钢琴家谋杀案的证据收集够了吗?” 江警官苦笑着摇摇头:“到现在为止还没收集到多少有力的证据,但还不至于绝望。” “都收集了什么证据?” 江警官笑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这是刑侦秘密,不能随便告诉外人,请原谅。” “即使告诉我也不代表就此公开啊!我只是好奇而已,只是觉得刑侦很有意思,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很感兴趣?” 江警官不可思议地看了我一眼。我忽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便慌张地说:“啊啊!我说错话了。其实不是那样,只是对这个案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而已,所以总是想知道事情的进展。”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从事这种工作,越来越觉得厌烦。为了确认某件事情而徒劳奔波,可即使这样,案件也不一定能顺利侦破,如果犯人能自首该多好啊。” 他最终还是避开了关于证据搜集方面的话题。我当然没有非得知道的必要,便不再追问那方面的事情。 “你觉得能抓到犯人吗?” 他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自顾自地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接着呼出一缕长长的烟雾,断然道:“一定能抓到。” “现在有没有发现一点线索?” “有了一些模糊的线索,犯人不在远处,感觉就在周围出没。”他说着又呼出一缕长长的烟雾。 我也点了一根烟。“你好像很有信心能抓到凶手,可是这信心从何而来啊?” 他的嘴角撇出一道模糊的微笑。“办案的时候如果不抱有绝对信心,很难继续下去。一定能抓到犯人的信心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哲学,或者说信念。” “你刚才说一定能抓到犯人,那句话也是出于这种信念吗?不是因为案件有侦破的希望而说的吧?” 江武宇摇摇头:“不一定是那样。这次是有一定能抓到犯人而产生的特别信心。” 我越来越好奇了,像一个被好奇心煎熬着的少年。“那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抓到犯人了吧?” “现在还不能说很快,但总有一天,一定会被我逮住。” “真想你快点逮到犯人,只有这样你也才能安心啊!”我突然对他有些同情。为了抓捕犯人,早出晚归、昼伏夜出地在全国各地奔波。他干瘦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倦意,就连那锐利的眼神中也藏不住一缕倦怠,而他的全身,也像是沉浸在浓浓的疲惫当中。 可他却这么有信心,一定能抓到凶犯。 “凶手是男的还是女的?还是像你所说的,是男女两个人?” “也许是男人,也许是女人,更有可能有共犯。” 他巧妙地回答了我的疑问。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再次开口追问:“那犯人是不是公寓的居民?” “有这种可能性。” 他说公寓的居民是最大的嫌疑人群。虽然不是很肯定的回答,但是在我听来,却是一个很大的震动,有种耳边突然响起枪声的惊恐。 “那会不会是306栋的居民呢?” “这个可能性最大。觉得搜索行动没有再往外面延伸的必要了,全力搜索306栋居民的话,肯定能抓到凶手。”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五章(4) ------------ 我给他的空杯斟满了啤酒,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沉默了好一会。我移开视线,看辽阔海面上飞翔的海鸥。波浪有越来越汹涌的趋势。 我的视线停留在离开鸟群独自飞翔的一只海鸥身上,是我以前看到过数次的那只海鸥。每次看到这只胸口异常雪白的海鸥,都有一种见到自己孩子般的喜悦。不知不觉中,我对这只海鸥已情有独钟。 “你说已经有了一点线索,那么也应该知道凶手杀害吴世兰的理由了吧?”我突然转过来头问。 江警官喝干杯中酒,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也在好奇,凶手为什么杀害吴世兰?” “也会有无理由杀人行为吧?” “不可能,没理由是不可能杀人的。因为不是过失杀人,而是有计划的谋杀,也许是一种哲学性的理由。” 我被“哲学性”这句话吓了一跳。与我惊讶的眼神相映衬,他则用带着微笑的眼神看着我。 “那么,是哲学性的杀人事件吗?” “不,我是说有这个可能性。换句话说,就是有可能是因为哲学性的理由进行谋杀的。” 我有了一种被侮辱的感觉,脸颊发烫。我举起酒杯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 “你好像为我说的哲学性这句话不高兴了,我是无意中想起的。” 我被他的好口才弄得更加慌张。“没有的事。”我故意掩饰。 “你不是专门研究哲学的吗?” “谁都可能成为哲学家,你刚才不也说有可能因为哲学性的理由杀人吗?” “是啊!哲学性并不是只有你才有的,我也有哲学性的一面。但哲学性并不适用于任何人群,这是个比较高的境界。安教授你怎么会多想啊?” 第一次听他叫我安教授,突然觉得非常陌生,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不少。他是侦察杀人案件的警察,像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面对着他,我有种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相见的异样感。 “是啊!可以这么说。”我同意他的说法。 如果江警官的话没错,这次事件可以说成是一件哲学性谋杀案。哲学性谋杀……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妙的词。 “以哲学性的理由也可以杀人吗?” “当然可以,杀人行为有多种多样的心理因素和哲学性。我接触过许多杀人犯,他们杀人都是有理由的。有因贪钱而杀人的,有因为怨恨而杀人的,也有因为感情问题而杀人的。 还有相当多因为内心心理问题而杀人的。接触太多杀人事件以后,现在我竟然有这种想法,就是被杀也是人的一种很重要的死法。人可以自然死亡,可以病死,可以因事故而死,被人杀害也是一种很自然的死法。” 我摆手阻止江警官继续说下去:“人类社会就不可能没有杀人事件吗?现在的社会状况是,只要有人存在,就一定会有杀人行为,你是怎么看的?”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我们说不定就是杀人犯。其实我们都是小偷,都是强盗,都是杀人犯。因为和我们同样条件的人当中产生了杀人犯、小偷和强盗。他们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跟我们一样平凡。许多杀人犯其实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当然也有人性泯灭的凶手,但善良者占多数。很多杀人犯都有一张看起来不可能杀人的面孔,甚至是连一只鸡都不敢宰杀的那种人。一个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人,却会杀死一个人,这不就是人性微妙的一部分吗?” “是啊,人性都有微妙的一面。” 他说一个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却可以成为杀人凶手这句话,让我很慌张。 我再次看向大海。那只拥有雪白胸毛的海鸥已不知飞向何处,不见了踪影。一艘破旧的木船停泊在海边,在汹涌的波涛里晃来晃去。 “凶手是个左撇子。”我被他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惊呆了。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犯人好像是个左撇子。” “左撇子?” 不自觉地,我握着酒杯的左手藏到了桌子底下。他锐利的双眼瞄了一会我的左手。我的心跳骤然加快。 ------------ 钢琴杀人事件 第五章(5) ------------ “怎么知道犯人是左撇子呢?有证据吗?” 他点头,自信地说:“有证据的。刚开始我就怀疑犯人是个左撇子。我仔细观察过勒死吴世兰的那只丝袜。” “是吗?发现了什么?”我抬直上身,洗耳恭听。 “那只丝袜在吴世兰脖子上缠了两圈后,系得很死。我检查了系着的部位,那不是常用右手的人所系的结,绝对是左撇子系的结,常用右手的人不可能系那样的结。” “常用右手的人不能系出左撇子系的结吗?” “不可能!人在紧张时刻,更会以平时的习惯来完成手头的事。所以犯人在慌张地系住吴世兰的脖子时,自然用了他比较顺手的左手,这一点逃不过我的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很容易抓到凶手,只调查左撇子不就行了吗?” 我的双手紧握,依然藏在酒桌底下。江警官苦笑着点了支烟说:“哪有那么容易?” “为什么?” “据目前的调查,306号楼里有5名左撇子,吴世兰的丈夫巴意任也是个左撇子。如果再仔细调查的话,也许会出现更多的左撇子。” “是吗?”我不觉咋了咋舌。 “可搜索范围不是缩小了吗?针对左撇子调查不是容易些吗?” “那倒是,但那可能也只是一个陷阱。” 他只对我说了“左撇子”这么一个证据,而不愿意跟我说过多,我也不好多加追问。但是犯人是左撇子的事实使我忐忑不安。回家后,也因为这事而心神不宁。 第六章 好几天以后,小喜给我打电话。她的声音如海浪般清新悦耳。 我们约定下午一点在海云台K 宾馆的咖啡厅一起吃午饭。 妻子见我换衣服,便问去哪里,我说有点事情,过会儿回来,便匆匆出了门。 刚下电梯,就看见不远处江警官急匆匆地向这边走来。他看我的眼神锐利又冰冷,令人脊背发凉。 “去哪里啊? ”他问。 “哦! 有点事情出去一趟。”不问也知道他是来找我的,但是当我这样回答时,他却摇了摇头。 “不是找你,快去吧! ”他说完就消失存公寓楼的拐角。 我心里慌得要死。虽然看出来他想跟我说些什么,但究竟还是没有说,真是让人心情不爽。我心情沉重地启动车子。 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同学,已经开始对我展露出那种身为刑侦警官的威严气魄。 因为天热,海云台里已经人山人海,到处是前来纳凉的人。与小喜约定见面的宾馆也如此,咖啡厅里已经没有一个空位子,空调呼呼发出的响声倒是为屋里送来 一丝凉气。 这时我看见小喜在咖啡厅的一角向我举起一只手,我走近的时候,她满脸灿烂的笑容。“老师。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 “很好,你呢? ”我们各自要了一杯冰咖啡。 “老师,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我脑海里还残留着江警官威严的样子。 “是吗? 我脸色不好吗? ”我用手摩擦着脸颊问小喜。 “有点儿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 “没有,我很好。” “可是老师,你的脸色太苍白了,多晒晒太阳吧,今天就由我来陪你晒吧! ” “怎么晒啊? ” “只要游泳一小时,马上就会晒黑! ”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游泳。” “为什么? ”她睁大眼睛问。 “人太多了,这哪里是浴场啊,简直就是在锅子里下汤饺。” “我倒觉得人越多越好,还可以欣赏别人的好身材。” “你是说男人的身材吗? ”我压低声音问。 她淘气地笑了笑:“是啊! 欣赏男人的身材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啊! ” “我的身材很差劲,这可怎么办? ” “那我就不看你,你放心好了。” 我瘦得简直可以说是皮包骨,胸口的肋骨明显凸出来,双腿像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犯人一样干瘪而弯曲。以这样的身材去人多的地方游泳,绝对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小喜看了也一定会第一个笑话我。 我们从咖啡厅起身去了中国料理店。吃午饭的时候小喜一再要求一起去游泳,真拿她没办法。 我们离开饭店后,便去更衣室换了泳装。她显然早有准备,但是没准备的我,只有在更衣室花钱租了一件,非常不合身,松松垮垮的。 第一次看见穿泳装的小喜,简直像一只游出水面的美人鱼。 穿着黑色比基尼泳装的她比平时漂亮性感多了。 我像一个少年一样感到害羞,虽然提醒自己一定要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她, 但心里还是热烈地跳动。 因为害怕碰见熟人,我便戴上墨镜,低头走在人群中。 我租了一把遮阳伞,躲在阴影里坐下。小喜还没坐稳,便起身向大海跑去。我眯着眼睛,看着她性感绝伦的背影。 她游泳的技术比我想像的好多了,游到很远的地方,还向我招手,然后又快速往回游。终于爬上岸,向我这边跑过来。她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笑着跑来的样子显得那么天真可爱。 “老师,我渴了,请我吃一个冰淇淋吧。” 正好我也想吃冰淇淋,于是买了两个。 “老师,你不会游泳吗? ” “不太会,你是在哪儿学的游泳啊? ” “我从小学开始就已经会游泳了,高中的时候是学校游泳队的选手。” “怪不得游得那么好。” 小喜大口大口吃掉自己的冰淇淋后,抢走了我吃了一半的冰淇淋。 她在我身边倾下身来,于是我清楚地看见她紧实的小腹,而小腹上的肚脐显得那么可爱。我坐起来点了一支烟。 她的身材惊人的丰满,从腰部到屁股的曲线更是十分性感。 她斜着身子半躺在我身边,使我能看见她丰满的乳沟。 我突然有股冲动,想抚摸那丰满诱人的乳房。但是不能那样做。我深吸了一口气,捉住了她的小手。 她也握住了我的手。她的小手在我手心里不停地动,更使我爱不释手,所以一直捉着不放手。 “老师,你怎么这么瘦啊? ”她用手摸着我膝盖上突起的骨头,淘气地说,“真像刚从监狱出来的刑满释放人员。” “是啊! 吃得再多也不长肉! ” “天气这么热,我们不要在这里坐着了,去游泳吧! ”她站起来,拉住我的手。 虽然我不想沾水,但被小喜拉着,只好无可奈何地跳进海里游泳。 我会一点游泳技巧,但那点水平无法跟小喜相比。 小喜一直往前游,而我不一会就感到疲惫,回到了海岸上。在岸边站着晒太阳,突然传来小喜急促的呼救声。可能是游得太远,要回到岸边已经力不从心。“老师,快来帮帮我。”小喜胡乱挥着手。我有些慌张,环视周围,没有一个可以帮她的男人。 我赶快游向小喜,游到她身边,小喜突然抱住我的脖子说:“呜呼! 这下得救了! ” 小喜抱住我脖子时,因为重力的缘故,我和她被淹没在水里。 我这才知道她只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喊救命是为了吓唬我而已。 我们一直在水下,直到缺氧了才浮出水面,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后,她又重新抱住我的脖子。 我们再一次潜入水下。我们在水下嘴对嘴。她先抱住我脖子把脸拉近,我也顺水推舟去吻她的嘴唇。 我们嘴对嘴浮出了水面,因为怕被认识的人看见而结束了热吻。可水下我们的双腿却交缠在一起。 我使劲抱住她的腰,一手抚摩她的臀部。但是这样还不能满足,正准备把手伸进她的泳衣时,她推开了我。 这次换我抱着她潜入水里。我在水下摸了一直想抚摩的双乳,还在上面亲了一口。她在水下扭动着身体挣扎,把我推开后独自浮上了水面。我紧跟着浮了上来,看见小喜生气地瞪着我。 “老师,我讨厌你! ”她说完独自游向岸边。 回到遮阳伞下,小喜还在气呼呼地瞪我。我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气,她天生是个明朗活泼的女孩。 “老师,去旅行的时候可不能对我这样。” “当然不会那么做。只是因为刚才在水里才会那样。” “切……”她笑着掐了掐我的肩膀说,“我们8 月5 号出发吧! ” “8 月5 号? 那天是什么日子? ” “是星期六。” 虽然不是很仓促,但在她连具体的日子都定下来的主动和迫切的神情面前,我还是感到一丝慌乱。我到现在还没准备好呢。 “我们去哪里啊? ” “去无人的岛屿,有海水浴场的,是没有开发而人流量少的地方。我们去那种地方呆几天吧。” “有那种地方吗? ” “当然有。” “哪里啊? ” “从忠武港坐船约两个小时就能到一个叫水岛的岛屿。那个岛上只有五户人家,那里的海水浴场好得不得了。去年我一个朋友去过,她说去那里游泳的人还不到十人。海产也多,居民也好相处,沙子也很干净,更重要的是水很清澈。” 她兴奋地唠叨着,但我心里的担心却胜过憧憬。 “老师,我们一定去是吧? ”她再一次确认似的发问。 “去,当然去。”我糊里糊涂地回答。 “既然答应我了,如果不守约,我以后都不理你了。一个男人,说话一定要算数哦! ”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 “可是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兴奋呢? ” “呵呵! 我应该高兴得跳起来吗? ” “8 月5 号的下午一点见面,然后我们坐去忠武港的船,记住哦,一点在码头见面。” “等等,8 月5 号……”我一算日子,从现在开始只剩下4 天了。 “好吧,那我还需要准备点什么吗? ” “准备什么啊? 只带泳衣就行了。” “在那里怎么吃怎么睡啊? ” “可以找一家民俗旅馆,要一个房间就行。” 我摇了摇头说:“这样不太合适吧。那里只有五户人家,说不定今年的人流量比去年多,那么吃住就不一定有保障了。” “那怎么办啊? ” “我想还是自己准备一切所需用品,比如帐篷、食品等比较好。” “也好啊! 睡帐篷,自己煮饭吃也很有意思啊。” “这样才算是真正的旅行嘛! ” “老师,你有小型煤气罐吗? ” “没有,得买一个。吃的东西你准备。你知道我要瞒着家里那口子,所以就由你来准备吧,我就负责小煤气罐。” “你是说大米和小菜之类的吗? ” “没错! ” “知道了,我会准备的。” “我们在那里住几天啊? ” “我希望多住几天。” “我可能不行,我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 “那你能住几天? ” “三两天怎么样? ” “不行,太短了! ” “那要几天啊? ” “最少要四天三宿以上。” “那就四天三宿吧! ” 于是我们商定8 月5 号出发,8 号回来。 “啊! 一想到和老师一起的旅行,我的心就开始怦怦跳。” “我也一样。” “切! 不要骗我了。” 她娇羞地自我一眼,笑容如此甜蜜而清纯。 我最大的问题是怎么骗过妻子。如果她让我带着女儿去的话,该怎么办呢? 如果妻子也要跟着去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傍晚回家,妻子像是明白我心事似的问:“别人都去旅行了,我们要不要也去啊? 我们不是每年都出去一次吗,今年怎么提都不提了啊? ” “是啊! 是该去玩玩。” “我们去雪岳山吧! ” “雪岳山? ” “隔壁一家和楼上楼下很多人都去,美林也一直吵着闹着要去,我看不去是不行了。” “别人去我们也非得去啊? ” “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今年哪也不去了? ” “也不一定每年都出去啊。我们有我们的生活,不要学别人。 我最不喜欢什么都跟别人学,比如我们国家的人不知何时开始动不动就去国外旅行,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坏习惯。 “那些旅游景点的洗手间真让人受不了。连一个洗手间都管理不好,到处是大便和苍蝇,街道上则到处是垃圾。偏偏去那种地方的人还那么多。人虽然是地球宝贵的财富,但是太多了,就会觉得也像一堆堆的垃圾。我不想成为垃圾,也不想成为苍蝇。再说,我们的经济水平容许每年都出去旅行吗? 自己好好想想吧! ” 妻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眉毛都竖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不去吗? ”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去。” “那是什么意思? ” “就算去也等到8 月中旬再去吧。” “为什么? ” “8 月上旬我们学校在忠武市有活动。” 她的眼神里开始浮现出一丝紧张:“活动? 什么活动? ” “在忠武市有哲学讨论会。” “什么时候开始? ” “8 月5 号。” “在哪里? ” “准确日程还没定,听说是8 月5 号开始,我得去确认一下场所和时间。” “你一定要参加吗? ” “我要作为代表发言,不去能行吗? ” “什么主题? ” “是关于存在主义的。”我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回答她。 “干吗非要在旅行旺季开那种讨论会啊! ”妻子不满地唠叨着。 “我怎么知道,只是听从学校的安排罢了。” “从5 号到几号啊? ” “两三天吧! ” “什么讨论会那么长啊? ” “全国的哲学家都来了,还有外国的,是一个大规模的讨论会,而且天气这么热,大家也想在那里玩玩再回来。” “是吗? 你倒好了。”妻子的声音带着些许嫉妒。 “好什么? 不就那么回事吗? ”我无所谓地说。 “那等你回来后我们再去旅行吧! ”妻子让了一步,提出新的建议,我当然不能再拒绝了。 “好,等我回来再出去吧! ”妻子的表情这才有点儿缓和。 “对了,你走后江警官来过了。” “来我们家? 他最近怎么总来啊? ”我明确表示出不快。两天前他已经来过一次,但是今天又来了。早上碰见他的时候,就应该是来我们家的。 “怎么了? 常来不行吗? ”妻子因我莫名其妙的不快而奇怪。 “虽然不是因为案子,但总是有事没事的过来干什么啊? ” “把你当朋友才会找你来啊! ” “可是我又不在,还来干什么? 而且他不是因为和我是朋友才来的,他可是个警察啊! 一个警察经常光顾你家,怎么可能让人愉快呢! 他来干什么? 呆了多长时间? ” “呆了一会儿才走的。” “一会儿是多长时间? ” “将近三个小时。” “什么! 三个小时! ”我倍感惊讶,“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 “他一直问关于你的事,你每天都干什么,有什么兴趣,经常见谁,晚上几点睡觉,喜欢吃什么食物,反正问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他好像很关心你。” “那你怎么回答的? ” “按实说呗! ” 我真想过去打她一个耳光,但是勉强忍住了。“还说了些什么? ” “还问了一些关于吴世兰的问题,我知道的不多,便把知道的告诉了他。” “那你说的时候,他有没有一边听一边记下来? ” “没有,他带着录音机,可能都录音了。” “还有呢? ” “他问能不能参观我们家,我说可以。然后他就到处看,去阳台上的应急门看了看,还在你书房里呆了好一阵子。” “什么,他在书房呆了好一阵子? ”我气得跳起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不经我的同意便进入过我的书房,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但那是我惟一守护的心灵城堡。我不想让任何人进入我的城堡,那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但是一个警察在没有经过主人同意的情况下,居然在我的城堡里呆了好一会子,这让我受不了。 我突然发起了火:“谁让你放他进我书房的? 你知道我最讨厌让别人进我的书房,你居然还放任他在那里呆了那么长时间? ” 她上下打量着我,很不快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警察说想看,我怎么好阻拦啊? ” “别说是警察,就是警察爷爷,不经过主人同意也不能随便进入,除非有搜查证! ” “总之他说想进去参观,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啊? 再说他不是你同学吗? ” “所以你也跟着他进入的吗? 不是吧? 你在外面,是他一个人进入的吧? 而且还关着门,是不是? ” “是的。”妻子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在我书房呆了多长时间? 老实说,别说谎。” 妻子自知理亏地看了我一眼,艰难地开了口:“呆了一小时左右。” “什么? 一个小时? ”我张大了嘴巴,“他在我书房呆了一小时,你都不好奇他在里面干什么了吗? ” “好奇啊! 但是我能怎么办啊? 只有等他出来。” “你就不能端杯茶什么的进去看看吗? 你这个女人啊,到底会不会保护自己的家呀! ”我像要打她似的举起了右手,但是没落下去。妻子惊恐地后退几步。我已经很久没这样对她生气了。 妻子知道我一生气是很可怕的,所以一直站在那里不敢开口,惊慌地看着我。我也知道,如果和声细语的话,妻子反倒会变得嚣张。我可不想给她那样的机会。我皱紧眉头。江武宇为什么会调查我呢? 肯定怀疑我是凶手,如果不是的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我郁闷至极。他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可是为什么会调查我呢? 难道怀疑我是凶手? 他怀疑是我杀了吴世兰吗? 我翻来覆去地想这个问题。 我又向妻子看去。她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她一生气,不知道会持续多长时间。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到明天。妻子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我觉得快窒息了…… 妻子还有一个毛病,即使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为了那点儿自尊心,从来不会道歉。我非常讨厌她这一点。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突然站起来,又开始向妻子发作。 妻子不知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 “什么奇怪啊? ” “我是指他正在调查我,他为什么会调查我? ” “那是在调查你吗? 他只是说想参观你的书房而已。” “笨蛋,参观书房会用那么长时间吗? 看一眼不就行了吗? 进入书房呆一小时才出来,这是参观书房吗? 他和我有那种可以在我的书房参观一小时的关系吗? “天啊! 怎么可能? ”妻子惊恐地站了过来。 我快步走进书房,妻子也跟了进来。 “我的朋友在怀疑我。”我感到十分冤枉,反复叨念着这句话。 “不是,我看不是那样的。” “别傻了,连这点儿分析能力都没有,你的反应还真是迟钝啊! ” 我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仔细地环视书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或是少了些什么。 “他没拿什么东西走吧,出来的时候是空着手的吗? ” 他到底在我书房里做了些什么呢? 不可能老老实实手脚不动地坐一个小时吧! 我打开抽屉查看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变化,这使我更加不安。 我脑海里浮现出江警官的脸。一想到江武宇可能因发现一点线索而暗自得意的样子,我不禁更加火冒三丈。 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了放着一些资料的箱子。箱子里有五个笔记本,最下面一本里夹着钢琴会的门票。我一直把所有钢琴会的门票都放在这里。 我把所有的门票都拿出来查看了一遍,却少了一张,怎么也找不到了。 “你从这里拿了钢琴会的门票吗? ” “没有。” 这个箱子一直是锁着的,所以美林不可能拿走。 “江警官开过这个箱子吗? ” “他跟我要钥匙,所以我给他了。” 我生气地瞪着妻子,叹了口气。别人跟她要钥匙她就乖乖拿给别人,我对她的 这种愚蠢行为感到无奈。 “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 我没有回答她,走到书桌前愣愣地盯着桌子。我头也没回地让她出去。 “出去! 马上给我滚出去! ” 妻子退出书房,我身后响起关门的声响。我真后悔没有打她一顿,至少应该扇她一耳光。 不见的正是吴世兰的钢琴会门票,我记得一直放在箱子的最底部,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了。 我把美林叫过来,问她有没有在这里拿过一个这样的物件。 可能是我的表情过于严肃,美林害怕地摇了摇头。 “拿没拿? 真没拿吗? ” “真的没拿。” 女儿似乎要哭出来了。我只好让她出去。我听见她的哽咽声。 “你干什么? 干吗又弄哭孩子啊? ” 外面传来妻子不满的唠叨。 “妈的。”我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开始骂骂咧 咧。其实骂的是江警官。特别生气他的举动,一想到他是有计划地和我接近就火冒三丈。怎么能趁我不在的时候来我们家,并擅自进我的书房,偷走我的东西呢,怎么能这么做呢? 那钢琴演奏会门票是吴世兰送给我的,那是6 月中旬她的钢琴演奏会前两天。我也买了一个大花篮去找过她。 “讨厌的家伙,简直一点礼貌都没有。没有主人的同意擅自进入我的房间翻东西,再怎么是警察,也不能这么随便啊! 拿走那张钢琴演奏会门票要做什么用啊? ” 我觉得他拿走的不仅是那张门票,还会有别的。我再一次仔细地搜查房间,但是看不出少了什么。我敢肯定他还拿走了信件以外的其他东西。 为什么我会成为他调查的主要对象呢? 难道他真的把我当成嫌疑犯了吗? 仔细想想,才发现这家伙总来我们家,就是为了一些证据而来的。 我突然感到全身发冷。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的网中之鱼,到时候就不会在乎什么朋友关系了。因为他是一名警察。 那天晚上非常热,因为心中窝着火,感觉天气更是异常的闷热。 吃完饭,我正要带美林出门,妻子也跟了出来。我们一起走向海水浴场。 海边成了不夜城,路灯全部亮着,沙地上出现了以前从来没有的遮阳伞,而每个遮阳伞下面都开着灯。从远处看这风景十分美丽,像一颗颗的星星。有几个人正在遮阳伞下喝着酒。 我没想到妻子会跟来,所以装作没看见她,自顾自往前走。 每次和女儿散步的时候,给她讲个故事是我们之问雷打不动的习惯。但是女儿已经小学j 年级了,所以一般的故事她就不乐意听了。常常是我一说出故事的开头,她就说听过了,让我讲一个没听过的。 可是我所有的故事都讲尽了,所以每天不得不瞒着孩子偷偷看故事书。 我给美林讲了法国著名作家大仲马和小仲马的故事,讲着讲着,我不由住了口,因为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江警官。一股电流传遍我的全身。真想冲过去,赏他一顿老拳。但我却不知不觉地颤抖着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妻子。江警官已经发现了我们,正向我们看过来。 他正在遮阳伞下独自喝着啤酒。 难道他知道我们会来这里吗? 不会的,这肯定是偶然的。可他是警察,他会用尽所有方法的。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惧怕之心。 他向我们挥手致意。 “呵呵,出来散步吗? ” 我正犹豫,妻子已走向他,愉快地打招呼:“你好,又见面了! ” 我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怎么就你一人在这里喝酒啊? ” “是啊! 天气太热,嗓子干燥,就出来喝一杯了。” 桌子上只放着一瓶啤酒,看来他也刚到不久。 “来,你也坐吧。” 我无奈地坐下来。妻子和美林则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从更衣室那边走来一个青年,在我面前放下一只杯子。 “来,你也喝一杯。”江警官给我斟了一杯啤酒。 “在这附近生活的人真好福气啊! 晚上还有这么好的去处。” 他假惺惺地没话找话。我自顾自喝了一口啤酒,这时美林又催我讲刚才未讲完的故事。 我突然很想跟江警官说说话,便示意妻子带美林回避一下。 “我和江警官有些话要说,你带美林到别处溜达溜达吧! ” 女儿非常不满地瞪了我一会儿,还是无奈地牵着妈妈的手离开了。 我装作上洗手间,起身去找遮阳伞的主人。刚才那个青年还在更衣室,我避开江警官的目光,走进更衣室问他:“那边坐着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 “刚来的,就在你来之前到的。” 我回到江警官那里,坐到位子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有一刻钟,我们彼此都不说话,只是面向大海坐在那里,默默喝着啤酒。 海面上吹来潮湿的风,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乌云密布,看起来像是要下大雨了。 我向他瞄了一眼,他仍然以刚才的姿势坐在那里,好像是等我先开口。 真是个让人倒胃口的家伙! 我在心里叨念着。 桌子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 妻子和女儿在我们周围溜达,偶尔向这边看过来,我让妻子带着女儿先回家。 “我等会儿再回家,你先带着女儿回家吧。” “我也过去喝一杯不行吗? ” 江警官听到妻子的请求,带着喜悦的神色邀请她过来坐。 “来喝一杯吧,美林也过来。” “不,不行,快点回去吧。” 我拦住正要走过来的妻子,因为我态度强硬,妻子和女儿只好后退。我再次催她们回家,妻子只好牵着女儿的手走了。 “玩一会儿再回去不是很好吗? ” 江警官带着责备的神色看着我,我克制着心中的愤怒,但是事与愿违。 我正色看向江警官:“听说你昨天去我家坐了三四个小时? ” “是的,我刚才就想跟你说了。你不在家的时候访问,很抱歉,但是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所以就去了,怎么? 生气了? ” “没有……”我摇摇头。 “你一定对我去你家呆了三四个小时感到奇怪吧? 当然,你不在家的情况下呆那么长时间,确实有些失礼。” “没有,我没那么认为。你是我朋友的同时也是警察,不就因为你是警察才会在我家进行长时间搜查的吗? ” “搜查,我搜查什么了? ” “少来,你老实交代吧,是不是怀疑我什么? ” “怀疑你? 那是什么话? ” “行了,少来这套了,有必要躲躲藏藏的吗? 你要是怀疑我,就直接说出来吧。你在我书房里呆了一个小时,到处翻我的东西,对我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侮辱你知道吗? 你是不是在我箱子里拿走了一张门票? 吴世兰钢琴演奏会的门票? ” 江警官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突然变得异常冰冷。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远处,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是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明说吧。” “不管是什么,你就尽管说吧,我不想朋友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隔膜。毕竟你是一名警察。” “拜托,不要再跟我说什么警察,听都不想听。”他突然有些恼火地反驳我。我有点不好意思,等待他先开口。 “你能说明那张钢琴会的门票的来由吗? ” 他的口气带着一丝威严。我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说话必须掌握分寸,他的问话我是躲避不开的。 “那张唱片不是我藏在那里的,只是一直放在那里而已。” “不管是藏在那里的还是放在那里的,总之你今天必须告诉我,那张钢琴会的门票怎么会在你那里。我一直以为你和吴世兰没有一点儿关系,也就是说,一直以为吴世兰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吴世兰。还有一件事,我在吴世兰的日记里发现了你的名字,你的电话号码和学校的电话号码。这一切你作何解释? ” 我明白事态对我越来越不利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只是把门票放进箱子里面罢了。我有收藏钢琴会门票的习惯。你也打开过那个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门票。我个人没有单独见过吴世兰,我知道你会因为那个钢琴会门票而联想很多。但这只是一个误会。” “我也希望只是个误会,如果只是误会该多好啊。你说那张门票在你处是为了收藏,那我倒要说说,我曾问过美林和你妻子,有没有买过这种钢琴会的门票,有没有参加过钢琴会,但是夫人和美林都说从来没看见过这张钢琴会门票,当然也没去过什么钢琴会。 一切不是都明朗了吗? 难道要我找夫人和美林来对质吗? ” 我开始慌张不已。如果真要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接受调查的话,结果会怎样呢?那是显而易见的。妻子和美林都没见过那张钢琴会门票,也没去过她的钢琴演奏会。 是吴世兰给了我那张门票,邀请我参加了她的钢琴演奏会。 那是我和吴世兰之间的小秘密。 其实她和我确实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江警官发现了这一点。他有着作为警察的锐利眼光,他已经咬到我的辫子,像疯狗一样展开了进攻。 我感到眼前像漆黑的大海般暗淡。想努力找一点突破口,却怎么也找不到。 海浪声突然大了起来。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他在等我开口解释,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我知道应该如实告诉他所有的事情,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躲避的可能了。但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要我一开口,就意味着长期以来我都在骗他,承认了这一点,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他给我的空杯里斟满酒,我再次一饮而尽。这样喝了三杯,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其实你猜的对,你还真是个聪明的警察。一直以来,我都在骗你,想起来真是愚蠢,也很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也许我站在你的立场上,我也会这么做。” 他像是安慰我似的,语气平和。那种被侮辱的感觉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现在我是弱者,他是强者。我已被他打败。 “那张钢琴会的门票是吴世兰亲手给我的,所以我参加了那场钢琴演奏会。” 接下来,我全盘托出了和吴世兰的关系,我向江警官讲述了我和她之间的一切。 第七章 认识吴世兰是在她搬来以后没多久的某天,具体说是她搬来两个月后的4 月中旬。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妻子外出不在家,美林也出去玩了,家里就我一人。 那天,我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身后传来敲门声。声音是从应急门那边传来的,是美林。我打开门,美林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爸爸,你快来! ” 女儿拉着我的手往楼上走,在我们家楼上的门口停住。805 号住宅的应急门敞开着,吴世兰正微笑着站在那里。 我有些慌张。美林是从吴世兰家的应急门下来敲自家应急门的,而令我慌张的不是在意外的地方见到吴世兰,而是她性感的打扮和若隐若现的美妙身材。 她的身材凹凸有质,上身穿着一件半露酥胸的绿色小背心。 比起我的慌张,她却泰然自若,而且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我。 美林淘气地看看我,又笑眯眯地回头看吴世兰,就这样在我和吴世兰之间看来看去。“这是我爸爸。”然后介绍说这是她的钢琴老师。 那是一段美妙的光景,我们隔着两个台阶打招呼。 “你好,我是美林的爸爸,我叫安东九。”想想当时真的很土,连打招呼都冒着傻气。 她微笑着说:“我叫吴世兰。常听美林讲起你,她好崇拜你呢。” 这样我和她便算是认识了。 “请进来喝杯茶吧,家里也没别的人。”也许,她不邀请我进去的话,我们之间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但当时我像是被吸铁石吸引般跟着她走进了客厅,美林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家的房屋结构和我家一样,但是装修得非常豪华。东西放得很散乱,但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挺昂贵,清一色的进口货。请我抽的烟、咖啡杯、匙子等等,每一样东西都很考究。 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的魂魄完全被她吸引。她圆润的双肩,每次弯腰时若隐若现的圆润白皙的乳房,她优雅大方的举止,走路时左右摇晃的丰满臀部,让我的视线忍不住紧紧跟随。 我们称彼此为老师。因为她是美林的钢琴老师,所以我叫她老师,而我是大学教授,她也叫我老师。 我首先感谢她愿意教美林学钢琴。我的话刚说完,她紧接着开口:“美林是个十分伶俐的女孩,教一她便懂二三,跟别的小孩不一样,所以教起来特别轻松。她有这方面的潜质,如果在这方面再下点功夫的话,将来必能成材。” 她说得很坦然,也很诚恳,她说的话和她的声音的确让我很受用。 “大概是因为你比较喜欢她的原因吧,真是十分感谢夸奖。” “不是呀。美林也常常向我提起您呢,您在S 大学? ” 她递给我一支香烟,我接过后,她又凑过来为我点了火。她自己也抽出一支香烟点上,虽然我不大喜欢女人抽烟,但看她吸烟的样子却十分享受,真称得上是优雅迷人。 “是的,在S 大学。” “您在大学教什么啊? ” “哲学。” “哇! 真让人崇拜哦! ” 她说话的神态那么痛快而坦诚,听起来也让人舒服,她也是第一个这样称赞我的职业的人。 在美人面前,我的心情愉悦起来,刚才的紧张感消失殆尽,只觉得跟她在一起聊天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我比较尊敬那些研究人生伦理方面的学问家,也许是我在这方面的知识不足吧,所以特别羡慕研究哲学或者科学的人。” “呵呵,过奖了,我倒是很羡慕像你一样钢琴弹得那么好的人呢! ” 说着说着,才发现美林已不在这里,也许她觉得大人说话无聊,自己跑出去玩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开始一点点向她的心灵深处探索。 “听说和你一起生活的是位外国人? ” 虽然知道这样问,显得很唐突,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她倒是表情坦然,吐了一口长长的烟后,点了点头:“他比我小。” “你们差几岁呢? ” “差三岁,他29了。” 这么说,她应该已经32岁了,可是在她脸上找不到一点儿岁月留下的痕迹,她也不为和一个比自己小的外国人一起生活而有丝毫尴尬。 她接连抽着烟。我想问她跟一个外国人生活是什么感觉,是的,我很想知道。但那种问题是不方便问的。 但她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似的,“韩国人还是适合跟自己国家的人生活。我是没办法才和他在一起的,已经开始讨厌这样的生活。现在很想和韩国男人生活在一起。刚开始是因为好奇心才和外国人在一起的,但真正同居以后,才知道……” 她轻轻摇了摇头。一道难言的孤独之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虽然是瞬间的神色,但我还是觉察到了,她也许是个很孤独的女人。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巴意任分手呢? ” 她说的关于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毫不矫揉造作。向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这样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其实是很轻浮的。但对于她,我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觉得亲切自然。 聊了不知多久,她给了我一张钢琴演奏会的门票,问我要不要去听。我告诉她一定去,她便十分高兴。喝完咖啡,她还特意给我调了一杯鸡尾酒。我们彼此的感觉,好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了。 “其实我以前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了钢琴上,但事与愿违,还没成功就已经失败了。到了这把年纪,还想努力挣扎着出头,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如果在这里举行的钢琴演奏会成功的话,明年打算在首尔再开一场。小时候,大家都说我以后一定会有出息,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说,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天啊! 老师你也知道我啊? ” “当然知道。” 其实我说了谎。我觉得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自己都不清楚怎么会变成这样。虽然没成为著名钢琴家,但也不想像一般女人一样嫁给个男人做看家婆,就那样过一生。”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暗淡无光。 “现在还年轻呢! 年轻就是最大的财富,以后有的是机会。” “呵呵! 对我来说已经太晚了。我都32了,而且有一次不良评判以后就全完了,这个世界就这样无情。” 我回家后,心情十分混乱,像是有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一样的感受。我叫女儿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妈妈,妻子听到了,难免会吃醋。 “不要告诉妈妈今天我去了你们钢琴老师家啊! ” 美林笑着点点头。可是她笑的样子让我更加不安。 “我是说真的,千万不能告诉妈妈啊! ” 美林答应了我,但还有附加条件,跟我要了一千元钱。 “你要钱干什么? ” “我有用。”她没有说明要买什么,就是要钱。我没办法,只好给她封口费。 外出回来的妻子一脸开心的表情,之后的几天也安然无事,美林好像也把那件事给忘记了。我这才放心。 几天后我如约欣赏了她的钢琴演奏会。 她在大讲堂举办的演奏会,但是去听的人还没坐满大厅的三分之一,而且大部分听众都是中学生和高中生。看这样的情形,换谁都不难猜出,她现在的知名度的确是一落千丈了。 我托人往舞台上献了一个花篮,坐到最后一排的位子,等待演奏会的结束。在没有多少听众的舞台上,弹钢琴的钢琴家的心情该是何种滋味呢? 但她弹得十分认真。她穿着一袭黑色晚礼服,右手腕带着一朵深红色的玫瑰花,郑重地向听众施礼后,便坐到钢琴前投入地敲打起键盘。 那天她选的是莫扎特和拉赫玛尼诺夫的曲子。她弹了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一和第二钢琴协奏曲,能听出她巧妙利用曲子韵律的同时,增加了个人风格。但有几人能听出其中的绝妙呢? 也许我能听出这些,只是因为我对她有好感罢了。 冷清的舞台随着她的节奏而充满活力,曲子弹得越来越有灵魂。 我心怀敬佩,用热烈的眼神看着投入的她。 接着钢琴曲的风格变得很华丽。 她所弹奏的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充分吸引了我。她把那充满浪漫色彩的独特曲调和俄派风格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平时特别喜欢拉赫玛尼诺夫的我,完全被她的指法陶醉了。 她不断推进着强烈而激情四溢的乐章,使我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对拉赫玛尼诺夫的精华,她是有着充分理解力的。 我终于明白自己对她一直都有着错误和不公的判断。她是个名符其实的出色钢琴家,也具备东山再起的实力。 莫扎特的G 大调第17号钢琴协奏曲(K.453)是一部让人感觉到不安的作品,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对她的好感起了作用,但我确实感觉到了莫扎特要表达的那种情绪。我能在她的弹奏中强烈感受到曲子里真诚的对白。随着不断变换的灯光和充满睿智的音色,优美的旋律到达高潮。 我热烈地鼓掌,感觉她也在舞台上看着我。 为她伴奏的是市交响乐团。 我去了舞台后面,偶然看见巴意任和吴世兰激情热吻的一幕,正想回头,吴世兰却发现了我。她介绍我和巴意任认识。 虽然我们常在公寓楼下碰面,但真正打招呼还是头一次。他的表情有点惊讶。我真诚地说,弹得非常出色。她眼里有泪花在打转儿,仿佛就要掉下来了。 第二天她打电话到我的学校。 我们约在餐馆见面。 她面带忧郁。报纸虽然报道了她的演奏会,但只是一条极其简短的消息,实在无法引人注目。她向我说出对此的不满,眼睛里蓄满泪水,举起酒杯便大口大口地喝酒。 我很想安慰她,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只能说几句场面话,还有就是陪她一起叹息、喝酒。 吃完晚饭后我们去了酒吧。她说想跳舞,请求我带她去。虽然对那种地方不太感兴趣,但为了安慰她,我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带她钻进一问酒吧。 她的舞跳得非常好。从始至终,都是她带着我跳。因为我只会一点点简单的舞步而已。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精神的苦恼和肉体的欲望之火同时燃烧着。“老师,你能不能帮帮我? ” “今天太晚了,要不,下个礼拜天我们一起去旅游吧? ” 但是她却说:“可是我现在就需要你。” 她的身体紧贴着我,嘴唇靠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使我几乎无法自持。我紧紧地搂着她,拍着她的背,像哄着一个乖巧的孩子。 但是我不能在外留宿,如果让妻子知道我夜不归宿的话,一定会纠缠不清的。 那天我们都有些微醉。我在公寓人口放她下车,然后把车开进了车库。 三天后的星期天,我和她如约见面。她看见我后没有一点儿笑容,脸色惊人的苍白。我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于是劝她回家。 但是她摇摇头,请求我带她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 “要不我们坐船去忠武市怎么样? ” “好吧! ”她仍然没有高兴的神色。 我驱车前往码头,上了去忠武市的快艇。 因为是星期天,船上有很多人。我们找个空位坐了下来,看着深蓝色的大海。她默默无语,我没再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儿,我回头看她,她正紧闭双眼,脸颊上流下了两行清泪。 我惊讶地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她睁开眼睛,摇摇头,头发遮住了半边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啊! 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苦恼,到底怎么了? ”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 ”她问出一句令我意想不到的话。 “当然,常常会想。” “有没有害怕? ” “害怕倒是没有。可是你问这些干什么? ” 我开始担心她会自杀。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自杀,岂不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这些话我跟谁都没说过,包括巴意任,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但是我想跟老师说。” 我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她为什么那么信任我呢? “你愿意听吗? ” “当然愿意,说吧。而且如果能帮忙的话,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在想,会不会是一些让我很为难的事情呢? 但还是想听听,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我去了一趟医院。” “去医院?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 事情正向我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她像是不想往下说了似的摇了摇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可很快又把视线转向大海,呆呆地看着海面。 凝重的沉默蔓延在我们之间。她看上去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我预感到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十分严重的事,但那一刻我却不怎么想知道了。但是她先说去了医院,我也不能就这样一句不问。 “你去医院干什么了? ” “不,算了吧,还是不说了。”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挺大,手指也很长,正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 “说说看,去医院干什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 她是个特别能激起男人好奇心的女人。 她突然把脸颊靠在我的肩头,一头乌发遮住她半边脸庞,一只手则温柔地捏着我的衣角,另一只手正摸着我西装上的扣子。我明白,她正在犹豫着,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我希望她不要开口。但当我放弃时,她却突然说了出来。 “我想说,那个……医生说我只能活6 个月了。” 这是一句让人以为听错了的话。她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样轻声地告诉我,而且在我听来也是那么清楚。 “你说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 ” “医生说我只能活6 个月了。” “谁? 谁只能活6 个月了? ” “我,我的生命只剩下6 个月了。” 她的手正拉扯着我的衣角。能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她似乎没跟我说谎。 我哑口无言,同时也心惊肉跳。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一个如此美丽多情的女人,怎么可能只剩下6 个月的生命了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我呆呆地望着虚空的海面,只希望自己听错了。 “是医生说的吗? ” 她低下眉眼,点点头。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她的脸色如此苍白。 “为什么? 医生为什么会说那种话? ” “我得了癌症。” “癌症? 得了癌症……什么癌? ” 她摇摇头,像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似的,把脸重新埋在我的肩头。 “是哪家医院的医生这么说的? ” “去了好几家医院,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她的声音很小,显得虚弱异常。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无法想像自己手中这双充满生气的手将会慢慢变冷。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 “钢琴演奏会结束以后,不,应该是那之前。演奏会前的半个月就接受过检查,结果是子宫癌。当时因为太过惊讶和害怕,而试图忘记这件事,所以演奏会以后又去了别的医院重新检查。那家医院给了我同样的结论。但还是无法相信,所以又去了另一家医院,那是专门检查和治疗癌症的专科医院,去那里见了专家。可结果还是一样,是子宫癌,而且到了晚期,已经无药可救,让我回家准备后事。就在前天,那位专家又告诉我,我的生命只剩下6 个月了。” “6 个月……”我反复叨念着。 知道自己只剩下6 个月生命的女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不知不觉中,我抓紧了她的手。 为什么让我认识这个女人,更让我知道她行将死亡的消息呢? 如果不知道这件事情该多好啊! 这个女人只对我说了这件事,只告诉我一个人事实,也使我感到沉重。 这个世上,知道她只能活6 个月的人只有我一个,这意味着什么呢? 是我应该守在她身边,看着她死去的意思吗? 可是我们也没有特别的关系啊。我只是去她家喝了一杯咖啡和一杯鸡尾酒,去听了一次她的钢琴演奏会,和她一起吃了一顿饭,去了一次酒吧,跳了一支舞而已。这就是我们关系的全部。 如果说这是缘分的话,我当然无话可说。 我突然觉得对她的事情已经知道得太多,应该对她负一份责任。 拥有这么完美身材和面容的女人,却只能活6 个月了,6 个月后就要人土! 这真是造化弄人啊! “不,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不可能的,一定是搞错了。”我有些伤心。 “是的,我也不相信,无法相信6 个月后将要死去的事实。可那是科学检查的结果,怎能不信? 不相信神没关系,但是不能不信科学啊! ” 是的,我也相信科学! 如果上天有眼的话,你忍心只给这个女人6 个月的生命吗? 神是不存在的。如果有神的话,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神应该眷顾这个可爱可怜的女人。 “被宣告死亡以后,突然觉得世上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好,太阳、大海,在我身边擦肩而过的每个人,一块石头,一切事物看起来都那么新鲜和神奇。以前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普通事物,也觉得充满了活力和生命,真是羡慕啊! ” 船终于到达了忠武。我不知如何是好,带着一个只剩下6 个月生命的女人,能去哪里呢? 该和她聊些什么呢? 我觉得自己真是无能,什么也不能为她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此刻,安慰一类的话有什么用呢? 她的脸色有了点缓和,微笑着,用惊奇的眼光看每个角角落落。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仿佛是崭新的。 “我们先去吃饭吧? ” “现在还早,不如先走走再说吧! ” 她点头同意我的提议。 我们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很自然地挎着我的胳膊,如果是以前,我定会害怕遇见熟人而推开她,但现我顾不上那些了。 为了只剩下6 个月生命的她,这点儿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们走进一家小茶馆。茶馆外部的装修没什么特别,但屋里收拾得非常干净。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各自要了一杯咖啡。 “真想忘记过去的一切,带着一个孤儿在这种小镇上安静地生活。” 我仍然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因为我的突然沉默,她的话多起来。她的每一句话,在我听来都像是无助的呼喊。 “老师,也许哪一天就永远见不到你了,你能一直陪我到那个时候吗? ” “当然可以啊! ”我捉住她的手。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 我想安慰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的可怜的灵魂,但我知道,自己没有那种能力。我不得不在这生命即将枯萎的女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 作为哲学教授,我连一句像样的话也说不出来,但任何哲学性的话也无法安慰她的心。 所有的一切,在死亡面前都是没有意义的。有什么事比死亡还要真切? 任何语言都不能阻止死亡的到来。 “老师,我这才明白,人生并不是虚无的。以前每天都感觉很虚无,但是现在不同了。以前认为虚无的东西,现在看起来都是那么可贵和可爱。每一个动作,所有人的声音和笑声,甚至连窗外的汽车声都那么有意思。以前都是我太轻狂了。我们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说点别的吧! ” 她向我微笑着。我那天也第一次向她微笑。但我知道,我们的微笑不是发自内心的。那微笑看起来应该像是哭泣吧! 我低头看了看茶杯。咖啡已经凉了。喝着凉咖啡,感觉到和她的关系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 “真后悔跟你讲了那些话,无缘无故地给你带来不快。老师,我想取消刚才要求你每天见我的提议。今天分手后,不再见面,也不存在什么关系。老师是一个很忙的人吧? 我不想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我举手捂住她的嘴:“不要说这些,拜托不要再说了。” 她的眼圈发红,泪湿的眼睛紧盯着我。 她的眼睛真是漂亮,是因为那是一双临死前的眼睛吗? 那不是一双第一次看见她时的眼睛。此刻看着我的这双眼睛,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 走出茶馆,我们仍然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我边走边想,能为这个女人做点什么? 可是对于她,没有一件有实际意义的事可做。 但我不能从此不再见她,不,应该说不想从此看不见她。 她突然说想吃海味粥,于是我们穿了好几条胡同,终于在海边找到一家小餐馆,在窗口处坐了下来。 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大海清新的味道,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有许多小船来回穿梭。码头附近的海面上还有很多海鸥在飞翔。 她没再提起死亡的话题。我也为了忘记这件事情而努力着,只想享受活着的喜悦,享受眼前的一切。 海味粥做好了,我们低头吃着美味。她吃得比我还要快,看着她开心的吃相,我感到欣慰。 “啊,真好吃,第一次觉得这粥这么好吃,这家的海味粥做得真是地道。” 那家的海味粥真的很好吃。似乎我以前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 离饭店不远处有一个宾馆,看起来像是新盖的,面向着大海。 我们经过那宾馆门口时,她止住脚步,转头看着宾馆入口说:“老师,你带我……进这家宾馆吧! ”那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语气,尤其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这样的要求。 我有些慌张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我想进去歇会儿,带我进去吧! ” 这次我总算听清楚了,是的,没错! 她要我带她进宾馆。我也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只要是她要求的,什么都可以为她做。 我带她走了进去。服务员领着我们上到5 楼,打开一间客房。 房间的窗户面向海面,阳光流泄进来,显得宁静、安详。房间的一边是床,地上铺着红地毯,整理得很干净。 她打开窗户,然后拉上了透明的窗帘。大海上吹来的风带着很重的盐的咸味。 我们并肩站着欣赏大海。我一只胳膊揽着她的肩膀,她也自然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大海安静如处子,却隐藏着汹涌的波涛。 “我先去洗洗。” 她走到我后面,我听到她脱衣服的声音。我没有回头,仍然默默地看着大海。浴室的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我坐回到沙发上,点起一支烟。浴室传来流水的声音。 这样可以吗? 我一直念叨着这个问题。我可以和一个只剩下6 个月生命的女人在宾馆做那种事吗? 从现在开始,我能为她做点什么呢? 我坐立不安,再一次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向大海。 海面上波光粼粼,耀眼的光亮。 这时,身后传来浴室门开启的声音。 我缓缓回过头。 她用一张浴巾裹住赤裸的身体。 “老师,我不要阳光,请你把遮光窗帘也拉上吧! ” 我照她的话把遮光窗帘拉了起来,房间里暗下来。 我打开桌灯。她仍站在原地看着我,淋湿的头发梳向一边。 她那看着我的眼光像是燃烧的火焰,使人无法自持。突然浴巾落到地上,她那完美无缺的裸体呈现在我的眼前。那么迷人、性感的裸体,在我面前微微颤抖着。 终于她开了口:“求你不要拒绝我。” 我失魂落魄地盯着她的裸体。她的胸部高耸而坚挺,让人忍不住想一手把握住,在那上面亲吻、爱抚。 她的眼神好像是这样向我述说:“拜托不要让我害羞,不要这样傻傻地看着我,快来爱抚我。” 我的目光顺着她的胸口滑下她紧实的小腹,紧窄、平坦。光滑的腹部,有一种 让我想在那上面枕头小睡的冲动。 老天,拥有那么完美身材的女人,6 个月后却会死去。那诱人的胸部和臀部, 这上帝的造化之美,数月后即将消失,这是真的吗? 我几乎无法说服自己。 看我仍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再一次开口:“想在死前把所有的一切都献 给你,老师,你能理解我吗? ” 我点点头。 她缓慢走到了我面前。她的胸部和腹部微微起伏着。我伸手轻轻抱住她。 我们开始缓慢地互相抚摸、亲吻。我吻她的额头、眼睛和嘴唇,双手轻柔地摩挲着她的双乳,在乳头上轻轻地揉捏,然后滑到她背后,抚摸她滑腻的脊背和翘起的臀部。她的呼吸越来越重,我的力量也越来越大。我们激烈地吻着。她像动物般呻吟着向我扑来。那是不想失去生命的呼喊和挣扎的行为,而不是因为快感的呻吟。 我感到一阵揪心的痛,于是用一种要和她一起抓住生命的力量抱紧她。 “老师……老师……” 她呻吟着呼喊我的名字,并慢慢在我面前跪下来,手伸进我的衣服里面,从上衣开始一件件地脱我的衣服。 我只能站在那里。我那干瘦的身材终于在她面前现形了,我担心她看见后会失望。但她的眼里丝毫都没有那种意思。 她脱光了我的衣服,仍然跪在地上,像一个面向圣父的虔诚教徒,眼神充满对生命和爱的渴望。她双手抱住我的腰,把脸埋进我的腹部。她亲吻着,又开始呼喊我的名字。 我已经欲火焚身,无法自持了,谁能给我一个拒绝她的理由? 如果就这样弃她而去,无疑是对她犯了罪。为什么要避开她呢? 就因为我是个已婚男人吗? 就因为我是大学教授吗? 我可以用那些理由拒绝一个临死前渴求我的女人吗? 我扶起她,自己坐在床边,让她站在我面前。我在她丰满的胸部亲了又亲,像一个小孩那样吸吮着她的乳头,我的手指几乎扣进了她的臀部。她呻吟着,扭动着细腰,疯狂地抱住我的头。 “老师,要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你,拿走我的一切吧。” “不,不行,不能那样。”我条件反射似的摇了摇头,但这动作显得毫无意义,我已失去了抽身而退的力气,或者说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力量。 我把那可怜的女人放在床上,像举行一种仪式似的。我们纠缠在一起,我吻遍她的全身,像要将这个行将消逝的美好女人的一切全力挽留住。她也吻着我,那么贪婪而执着。 我感觉像来到了一个新世界。那是一个我从未进入过的新世界,我从来没有这样真诚地进行过这种仪式。 渐渐地我开始加大加快了力度和速度,她的反应也越来越激烈,大声地呻吟着,那声音显得肆无忌惮,令我都有几分害怕。她的双腿紧紧环抱住我的腰,臀部开始疯狂地上下摆动,迎合着我的动作。 终于,在一阵如坠深渊的窒息中,我们同时达到高潮,美妙的仪式结束了。 我看见她流出感激的泪水。她抱住我的身体,哭着说这是她在世上遇到的最后一次爱情,希望这爱情一直伴随她到人土的时刻。 这也正是我想要对她说的话,现在从她口中说出,我只有点着头,紧紧抱住她的裸体。 忠武湾的情事,使我和吴世兰之间的关系真正拉近了。她认为我们的相遇是命运的安排。 我们的相遇,和一般男女追求的爱情有所不同。她在临死前的数月遇见了我,而我也从给这个即将死亡的可怜女人一点幸福的立场出发。当我知道真诚的爱情才是我能给她的惟一的礼物后,使用尽心思去和她见面。 自从和我在一起,她的脸上出现了生气,钢琴也弹得更有力度和鲜活了。一到晚上,她总喜欢给我弹一曲小夜曲,通过那琴音,我能听出来她在向我诉说衷肠。每当这时,我就在书房倾听着她的情歌。当然了,在妻子面前,我会故意装出一副厌烦的样子。 我从没有后悔认识了她。有时听到她疯狂的钢琴声,我不禁躲在书房偷偷流泪。那声音分明是一个临死女人心中的挣扎,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她充满活力的样子,以及那钢琴声,在我心中却是一种死亡的征兆。 死亡的征兆已经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在一点点消瘦,脸色也日渐苍白,眼睛里闪着幽蓝的光。 我们几乎每天都见面,她总是希望能被我紧紧抱着。 我们幽会的地点一般是宾馆。她一会儿也不愿意离开我。 其实我们聊得不多,只是彼此抱着对方,各自想着自己的事。 当然,每次到宾馆,我和她都要行鱼水之欢。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虽然不知道我们的性欲怎么会突然如此旺盛,可每次一见到对方,都会默契地、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 有天傍晚,我们仍像以前一样在宾馆房间里抱着躺在床上,突然讲到了死亡的话题。因为她很自然地说起死亡,所以我也就很自然地讲了起来。 她说希望自己死后能火葬。我却反对她的想法,我说我想把你埋在公园墓地凉快的地方。可是她说万一没有人来看望自己,该多么凄惨啊。我答应她,一定会去看她的。我的话一出口,她便大哭起来。 之后的几天,我们每天都在寻找不错的公园墓地。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找到一块不错的位置。 我马上付了那块墓地的订金。虽然那笔钱对我来说不算小数目,但我知道,我能为她做的最现实的事情就这么点了。我毫不犹豫地付钱,她也感动地看着我,这让我心安理得,也很满足。 她越来越瘦了,那充满弹力的肉体和细滑的皮肤开始失去光泽。我觉得自己也像她一样慢慢枯萎下来。那段时间,我对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情绪低落。 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虚无,一切都是那么让人厌烦。也想过和吴世兰一起死掉算了,有很多次,我瞒着她偷偷哭泣。这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爱她。 妻子有时会疑惑地看着我说,你最近像傻子似的说胡话的事可不止一两次了。 第八章 讲述完这一切,天上下起了雨。 “哦! 看起来要下雨了。”江警官先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们的话题还没完。 “要不去那边? ”江警官用下巴指着我们曾去过的“白屋”。 “行,进去再喝一杯。” 我知道现在回避他是没有一点用了。我已经把一切都向他说明了,接下来只有 看他的反应。 我们还没走到白屋,雨大了起来,于是我们跑了起来。但冲进白屋的时候全身还是被淋湿了不少。我拿出手绢,擦了擦脸上和头上的雨水。 室内已经有不少客人。正播放着不知名的哀伤曲子。 我们坐在窗边,要了几瓶啤酒,然后无声地望着窗外风雨交加的海面。 “看来会下得更大呢! ”他自言自语着。 雨水打在窗玻璃上,急速滚落。 “觉得你真是不可思议。”他放下酒杯,笑着说。 “什么意思? 怎么不可思议了? ”我困惑地看着他。 “我连做梦都没想到,你竟然和吴世兰有如此亲密的关系,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 我摇了摇头:“这算不上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呀!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我心里有点冒火,不,应该说是伤心。我压抑着想呼喊吴世兰名字的冲动,继续说:“我怎么可能对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做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难道你心中的我是那种卑鄙的小人吗? ” 看到一脸正色的我,江警官慌张地摆摆手。 “不不! 你不要误会。只是觉得太意外而随口说的,千万不要误会。” 他向我道歉,并接着说:“我想吴世兰也非常爱你的吧? ” “我也非常爱她。来到这个世上,真正爱上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我倒出了心里话。虽然是因为生气才说了这样露骨的话,但也是真心话。江警官显得很惊讶,他无法理解似的看了我一会儿说:“可是你说,为什么吴世兰也会爱上你呢? 你们也不是认识了很久的关系呀。爱情不可能来得那么快吧? ” 他的意思是,吴世兰没有理由爱上长相平平,没多少男人魅力的我。他的意思很明确,可是我不在乎,于是没好气地说:“是啊!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上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临死前爱上我。可能是她的眼睛被什么蒙蔽了吧,或者是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为了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正好抓到我的吧! ” 其实我也不知道吴世兰为什么会选择我,为什么会爱上我,到现在也没想通。但是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但想不通的是,她为什么会在那么多男人当中选择我呢?难道我真的吸引了她吗?那么我的什么地方吸引了她呢? 女人心真是难以猜测…… “那女人没有爱过巴意任吗? ” 他总是问一些我最不愿回答的问题。我点点头:“不仅没爱过,反而厌恶他。如果爱他的话,怎么可能和我好呢? ” “女人不都是那样吗? 同时可以跟两个男人发生关系,当然男人也一样。” “吴世兰不是那种女人,如果没有宣告死亡的话,也许会是另一番情形,但面对死亡的她是那么的真实。” “即将死亡的人是不可能伪善的吧? ”江警官说。 “我不确定,反正你应该相信,我们的关系是很真实的。” “是吗? ”江警官的嘴角抬了上去,尴尬地看着我。我非常讨厌他现在的这副嘴脸。 我无声地看着他,他也许感到了尴尬,故意不看我的眼睛。 “我见到巴意任,和他谈过一些关于爱情的话题。我问他们以前有没有彼此相爱过,他哭着说他们真的相爱过。自己一直爱着吴世兰,而吴世兰也是真心爱着他的。” 说完这句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反应。他一定以为我会反应激烈。我感到一阵窒息,像是受了侮辱,我的脸变得火热。但我知道越是这样越不能生气。 “这一点我也不太清楚。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总之吴世兰对我的感情是真实的。我也一样。我希望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这跟你的调查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 “也可能有关系。”他语气坚决地说。 “有什么关系? ” “你说你爱吴世兰,而吴世兰也爱你,这对你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利。对于吴世兰周围的人来说,你的处境最不利,明白我的意思吗? ”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我有最大嫌疑是吧? 也许我就是杀害吴世兰的凶手,是这个意思吗? ”我问得十分露骨。 他嘴角蔓延出冰冷的笑:“我还没说你就是凶手,我只是说你的处境十分不利。” “虽然你嘴上没说,但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了,你就是这样想的。你现在就把我当成了杀人凶手。我早已感觉到了。那为什么不逮捕我? 现在还在调查阶段吗?不要因为我们是朋友而有任何犹豫。但我敢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杀吴世兰。我怎么可能杀死自己爱着的女人啊? ” “也有可能是因爱而杀。”他说了一句绝妙的话,我一时没听懂。 “因爱而杀? 什么意思? ” “因疾病受苦,还不如平静地死在相爱的人的手里,有这种可能性。我觉得有这种可能,你觉得呢? ”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一种心痛的笑。“这还真是个绝妙的理由,这种伦理也能成立,对啊! 因爱而杀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没那样做。” “谁说你杀死吴世兰了? 总之现在你一定要明白,你的处境很不利。” “为什么? ” “因为你和吴世兰是情人关系。为什么非爱上她呢? 为什么会爱上那种女人啊?” 我摇摇头:“没有理由。”我叨念着举起酒杯灌了一气,仿佛海浪敲打着我的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折磨着我。 “希望你的处境能有所好转,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你能全身而退是我所希望的,也只有这样才会让我好受一点。” 我摇摇头:“谈不上全身而退,我和吴世兰是偷情关系,但谋杀案和我没关系。” “但总有人杀死了她,你也是左撇子吧? ” 我看了看自己握住杯子的左手:“对,我是左撇子,你是说我用这只左手勒死了吴世兰吗? ” 我终于笑出了声。突然爆发的笑声使其他人都以惊讶的目光看过来。但是我仍然抱着肚子,肆无忌惮地笑了很长时间。 江警官没有丝毫笑意。我笑得越是大声,他的眼神越是冰冷。 等我镇静下来,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你跟我比起来还是太单纯了。” “我单纯? 不不不,那是你的错觉。” “我想帮助你。” “啊,没那个必要。你只要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当然,我也只做我该做的事情。你还能怎么帮我啊? 没那个必要。” “不,你需要我的帮助。”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啊? 放我逃走,还是帮我掩盖罪行? 或帮我逃到一个无人的岛屿? 别那么幼稚了。我不是凶手,是你冤枉我了。”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并且抽搐了一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他的语气很着急,我只冷笑了一声:“哼! 理解你的心情? 你希望我能理解你什么? ” “我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遗憾。 “我也一样,我也不希望变成这样,但事情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谁让你是警 察呢! ” 他正色看着我:“你要是继续以这样的态度面对这件事情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了。你记住,我是一名警察。现在我以刑侦警察的身份问你,吴世兰有没有跟你提出过请你杀死她的请求? 有没有说过想死在你手里? ” “没有,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她只想充实地走过所剩不多的时光。为什么要缩短本来就不长的生命呢? 她没说过此类的话。” “那你为那个女人做过什么? ” “没有,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只是跟她一起度过了那段短暂的美好时光,只有这个。对她来说,跟我在一起时是最幸福的时光。” 我面前的空酒瓶越来越多,江警官也不节制地喝了很多。 “你刚才说在公司为吴世兰安排了墓地,是在哪里? ” 他突然转移话题,问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问题。 “S 公园的墓地,你去阳山那边就能看见。” “契约上写了谁的名字? ” “当然写了我的名字。” “但是吴世兰没有被埋在那里,不是吗? ” “如果按原来的计划,6 个月后去世的话,本来是想葬在那里的。但是她突然被杀害,而我又害怕被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没有葬在那里。如果你们知道我连她的墓地都准备好了,能放过我吗? 肯定会第一个怀疑到我,到时候我的处境会很尴尬,而且跟妻子的关系也会……” 吴世兰死后是被火化的,听说骨灰撒到了海里。如果她不是死于非命,我一定会把她葬在当时选好的公园墓地里,而且会经常捧着鲜花去看她。但她的意外死亡,使我的计划泡汤了。 江警官显然想亲自去墓地看一看,确认一下我所说的真实性。 我希望他能真的去那里,知道我确实没有骗他,而且也能印证我和吴世兰真心相爱的事实。 服务员过来说营业结束了。我们环顾四周,室内只有我们两个客人了。已经深夜十二点多了。 外面仍然是风雨交加。我们摇摇晃晃地淋着雨,可能是已经喝醉了的原因,也不觉得怎样了。很快我们的身体就湿透了,江警察没在路口打车回家,而是坚持要把我送回家。 “啊! 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淋雨了。”他的声音显得非常愉快。 我也感到这样淋雨非常痛快。 “说真的,只有小时候在农村的时候,才这样痛快地淋过雨。” 我们像小孩一样吵吵闹闹着,风雨无情地拍打着我们的脸,有点微疼。 他每挪一步,身上就传来当当的声音,刚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但是仔细一听,就知道那是铁器的碰撞声。他别在腰上的手铐露出了一半。 “那是什么声音? ”我停下脚步问。 “啊……”他拉起衣角,腰上别着手铐。手铐在路灯下闪着异样的冷光,使我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 “你可以随时把这个给我戴上吧? ” “别乱说。”他生气地吆喝。 “我说错了吗? ” “你看看你,我怎么可能给你戴上手铐啊? 我做不到。” “哼! 不要骗我了。你现在不是正等着给我戴上手铐吗? 来铐上我吧,来,快点! ”我把双手伸到他面前。 他用拳头向我的双手打了一拳:“拿开,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 哪怕不做警察了,我也不会给自己的朋友戴上手铐,我做不到。” “你还装作很讲义气啊! 不要管什么该死的义气,赶快铐上吧。你不是为了铐我才来到我身边的吗? ” “该死的……”他生气地嘟囔着,转身站到路口撒尿。 我也索性站到他旁边一起撒尿。 “你是个傻瓜。” “从何谈起? ” “为什么会爱上那种女人? 如果没有的话,能发生这种事吗?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啊? ” 我真想一脚踹开他。“你还是不理解我。现在说我是傻瓜也没关系,她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真心爱的人,往后不可能再这样爱上任何人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和私心,有的只有真实的爱。我是第一次那么真诚、投入地爱一个女人,也第一次感受到真实的美丽。也许你会笑我,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当时的感受。你所寻找的真实跟我要的真实不一样,你现在追求的真实是谁杀死了吴世兰,寻找的是凶手。你的真实是逻辑,但我的真实是爱情。” “你看看你,你现在都多大了? 还在那里感叹爱情? ”他嘲弄地说。 “怎么? 我的年龄就不能谈爱情了吗? 爱情还限制年龄吗? 难道年纪大了就只能像你一样追求逻辑的真实吗? ” “不是逻辑而是常识,人不能做违背常识的事情。” “对,我一直不知道你原来是个这么有常识的人,以前真的不知道,你这个无趣的家伙……” “你说什么? ” “没,没什么。”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了? ”他似乎要动手似的向我怒吼。我甩了甩脑袋,雨水从头发上和脸上进溅着飞了出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着我做什么? 快走吧。你走你的路,我也要回家了。要不你就把我铐上,我跟你走,你自选吧。” “我说你呀……”他瞪着我的脸,继续说,“凶手为什么会杀死吴世兰呢? 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要杀死吴世兰呢? ”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 “是,大概猜出来了,现在剩下的只有找到确实的证据了。” “你是在指我吗? ”我咯咯笑了起来。 “你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了吧? 你嘴上说要我铐你,但是你害怕我有一天真的铐上你,对吧? ” “不,我倒没害怕,因为我不是凶手。” “谁都可能是凶手。” “那又是什么意思? ” “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凶手跟一般人没什么不同,都一样,所以不管是你我,或是别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但是我不明白的是,这个凶手为什么会杀死吴世兰呢? 应该会有杀人动机,可现在就是找不到这个动机。” “也许你永远都找不到。” “不可能,一定会找到的。” 我转身走向公寓,江警官没再跟上来。 “你等着瞧,我一定会查出来的。”他在后面向我大声喊。我头也没回地向后 挥了挥手。 “随便吧。” 我蹲在路边吐了起来,感觉内脏都要被吐出来了。脸上已经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一进屋,妻子正抱着胳膊凶狠地瞪着我。 “哼! 你真好样的啊! ” 我摇摇晃晃地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妻子跟过来,继续向我吼叫:“都湿成这样了还坐沙发,快起来把衣服脱了。” “先等一会儿,让我喘口气。” “天啊! 真是气死我了。” 她站在那里气呼呼地瞪着我。我开始一件件地脱衣服,手脚笨拙。里面的内衣都湿透了。 “你到底喝了多少呀,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难看吗? 你这哪还像一个大学教授的样子呀! ”妻子边说边帮我脱衣服。 “这是被雨淋湿的男子汉的样子。” “什么什么? ” “我喝酒了,喝了很多,雨水和爱情一股脑都喝进肚里了。”我大声笑了起来,直笑到流出了眼泪。妻子愠怒地看了片刻,便气呼呼地走进里屋,可没多久又走了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 雨水爱情一股脑喝掉了? 我的天! 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啊? ” 我也生气地瞪着她:“干吗? 雨水和爱情都喝掉了又怎么了? 这是二十多岁青年才有的.权利吗? 我也年轻过,不要这样侮辱我。” “真是不可理喻,所以永远都不会有出息。” 她的话严重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她的意思是说,我永远是这副倒霉样、穷酸相。 我不想跟她一般见识,我要是真生气,难免会动手,那就真伤感情了。 “怎么了? 我这样子怎么了? ” “是,很好,你的学生们就应该看你这副德行才对,还有……” 妻子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 “这几天总有个女孩来电话找你。” “一个女孩找我? ” “你还在那里装啊? ” “你是在说谁呀? ”我心里有数那是谁,更只能装出一副喝多了的样子。 “我是说那个叫小喜的女孩。” “啊啊,小喜? 她来电话了? 我的学生来电话怎么了? “如果单纯是师生关系的话,我也不会说什么,但是感觉有点不对。” “感觉不对? ” 女人的第六感还真是灵验啊。 “她来了两次电话,说有要紧事跟你说,让你给她打个电话。 小小年纪脸皮怎么那么厚,打一次不够还打两次。她总找你干什么? ” “哦! 我有点事拜托过她。” “你拜托她什么事了? ” “放假时想写一份论文,我让她去图书馆帮我找一些需要的资料,可能因为这件事才来电话的吧! ” “你的理由可真充分啊! ” 妻子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我,虽然我坚持说没骗她,她就是不肯相信。我们吵了很长时间,但后来还是我占了上风,妻子终于不再说什么。 可是这么晚小喜为什么打电话来呢? 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已不方便打电话过去问个究竟。 “你刚才跟谁喝酒去了? ” “你知道还问? ” “你是说一直跟那个警察在一起吗? ” “那还能跟谁啊? ”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那么长时间! ” “男人一喝酒话自然就多,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呀。” 我脱光衣服进了浴室,正洗澡时,妻子走了进来,仔细看着我的身体,像是寻找着什么可疑之处。 “你说你喝那么多酒干吗,全身都发红了。” 我往镜子里看了看,果然全身通红。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 “没说什么,瞎聊呗! ” “瞎聊也聊了些什么吧? ” “都是一些关于这次案件的事情。” “找到凶手了吗? ”妻子有些着急地问。 “找到个屁,找到了还用跟我喝那么长时间的酒吗? ”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我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你知道吗? 那家伙竟然怀疑我是凶手。” 妻子脸色铁青地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 “我说那家伙竟然怀疑我是杀人凶手! ” “天哪! 太不像话了,即使开玩笑也不能随便说这种话呀! ” 她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不管她相不相信,我仍接着说:“不是开玩笑,是真的。那家伙正在怀疑我,连手铐都带来了,可能是想铐上我吧! ” “天哪! 那个人真是个十足的疯子。你怎么可能是凶手啊! 这怎么可能? ” 妻子的声音颤抖着。 我摇了摇头说:“是啊!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他那样怀疑我,令我觉得紧张。” “天啊! 太不可思议了。”她突然拿起浴巾向我的后背抽了一下。“你是不是疯了? 不知道? 你说的是什么话? ” “我觉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凶手,脑子里很乱。,’我觉得这样的话足够吓唬到妻子。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凶手? 什么意思? 怎么能说那种话? 你知道杀人有什么后果吗? 你知道杀人犯有什么下场吗? 你怎么能乱说那种话? ” “死刑? 不,可能是无期徒刑吧! ”我心里暗自笑了笑。 妻子惊恐地看着我:“我的天! 真让人受不了,你跟那个警察都说了些什么? ” “我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杀过,又好像没杀过。” “那他说了什么? ” “他说走着瞧吧! ” 妻子瞪了我一会儿,突然打开洗脸台上的水龙头,用凉水疯狂地洗脸。擦干脸 后,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你跟我说实话,他是不是真的怀疑你? ” “是真的,就因为这样我们一直在吵架来着。” “你刚才说的不知道什么的都是开玩笑的吧? ” 我轻轻地点点头。 “那人真是疯了,竟然怀疑到你,算什么朋友啊! ” 妻子开始不停地诅咒起那个警察,从他的长相骂到品德。 “那你跟他说了什么? ” “当然是告诉他我不是凶手啊! 我告诉他我连见都没见过那个叫吴世兰的女人, 可他还是不相信我。” “那他到底有什么证据来怀疑你呀? ” “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些不成立的证据。我也问过他有没有证据,他说有,但是不告诉我是什么,只是一直希望我能自首。可是我又没杀人,有什么好自首的? 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真是见鬼了。” 我冲完澡回到卧室,妻子又跟着走了进来。 “他到底想怎样? 是不是要抓你呀? ” “那倒没有,他也没说我就是凶手,现在只是在怀疑我。他说我是最大的嫌疑人,妈的! 竟然认为我是杀人犯。当然,想想杀人犯跟平常人也没什么不同,谁都可能是杀人犯。” “你在说什么呀,你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 ”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如果你真是杀人犯的话,我们家会变成什么样你想过没有? 美林会变成什么样? 想想都觉得可怕! ” 我也觉得可怕,但是那家伙真的在怀疑我。可是看起来还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但是能感觉到,他已经找到了一部分证据。 我看着嘴唇发青的妻子说:“我想这个人可能是喝了很多酒胡说八道而已,可能是开玩笑。他从前就很喜欢开玩笑,不会有事的。” “哪有开这种玩笑的! ” 妻子开始啜泣,一边哭一边诅咒江警官:“下次别再让我见到他,我跟他没完,绝不放过他。” “你不会放过他? 你打算怎么办? ” “怎么能放过那个不要脸的警察? 都把你看成什么人了? ” “他是警察,他有资格进行调查,也可以按证据推论。他说我是疑凶,那我便是疑凶,直到真相大白为止。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情。” “可是他怀疑错了人怎么办呢? ” “那是我们单方面的想法。他的想法跟我们可不一样,他可以把所有人都当成嫌疑犯。换作我的话,我也会这样做。在没有抓到真正的凶手之前,谁都可能是怀疑对象。” “我真要疯了,你居然无所谓? ”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根本就没杀吴世兰啊! 他最终会在我身上白忙一场。我跟他说过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但是他本来就是个固执的家伙。” “真是一点人情昧都没有,怎么能怀疑自己的朋友呢? 和当警察的人真不能深交。” “那是他们的工作啊! 能怎么办? ” 他是有理由怀疑我的。如果换作我,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怀疑的。怎么可能不怀疑跟吴世兰有过亲密接触的人呢? “如果你被抓走了可怎么办啊? ” 过了一会儿,妻子用不安的眼神看着我问,这时的她已变成个泪人儿了。还没被抓走就已经哭成这个样子,如果哪一天我真被抓走了,她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一点,对她不禁担忧起来。 “不会的,他们没有理由抓我的。”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啊! ” “放心吧,他们不会抓我的。如果有一天那家伙来抓我的话,我就逃走。” “逃走? 逃到哪里? ” “逃到一个很远的地方。” “你还能逃到哪去啊? ” “怎么,你怕我逃不掉啊? 逃到外国不就行了吗? ” 妻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你真的可以逃走吗? ” 她说得没错。我能逃到哪里去呢? 那家伙能给我逃走的机会吗? 如果他果真当我是凶手的话,一定会24小时监视着我。 那天晚上我很疲惫,但却一夜未眠。听着窗外的风雨声,好不容易闭上眼睛的时候,已到了清晨。 第九章 第二天,仍然在下雨,可能是开始了漫长的雨季。正准备吃早饭时,小喜的电话又来了。我不顾妻子怀疑的眼神,跟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放下电话,妻子酸溜溜地说:“你接电话还那么有礼貌啊? 怎么从来没见你给我打一通那么亲切的电话呢? ,,我们见得很早,因为突然很想见到小喜,所以就约好早些时间见面。 我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然后开车去市里。 雨水敲打着车窗,车窗刮水器的声音像刀子,听来刺耳。 我有一种预感,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江警官逮捕,心头总是莫名其妙地焦虑和不安。 “昨天师母没对你说些什么吗? ” “说了,说你来过电话。” “她说你不在,但是我觉得她在骗我,所以一直不停地打电话。 昨天突然很想念老师,真的很想你。” 我也想说我想你,可是没说出来。 “天气预报说明天开始连着几天都会有雨,我们的旅行怎么办? ” “一直下雨的话,就会很困难。” “但是我不想延期,下雨又怎样? 我觉得下雨的海边会更美丽。” 下雨的海边……下雨的海边……下雨的海边……下雨的海边…… 我很想离开这里,不管是下雨、下雪还是狂风暴雨,我只想尽快离开。但真的可以离开吗? 我能坚持到安全离开吗? 能逃脱江武宇的那双魔掌吗? 小喜坚持一定要如约出发:“下雨又怎样? 我们就去旅行。” 我终于答应小喜,但这不是新的承诺。只是不管天气好坏,一定如约出发的决定而已。我话一说完,小喜就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 经过松亭再行驶一段路,便来到一段无人的海岸边。我把车停在面向东海的松树林里。因为外面还在下雨,我们没有下车,就坐在车里。 小喜开了音乐。我抓住小喜细长柔滑的手。那是一双多么温暖美丽的小手! 小喜温柔地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用另一个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顺着脸部曲线找到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微张着,唇间露出雪白的牙齿。 我把脸凑到她面前,她也迎合着我凑了过来。我们的脸颊轻轻地碰触在一起,像易碎的陶瓷……我轻轻地吻着她的嘴唇,脑海中却浮现着另一张面孔。 风中松树枝叶的抖动声很大,雨水覆盖着车窗,而车内的水蒸气也模糊了车窗。我们不用担心有人会从外面看见我们,再说那附近也不可能有人,只是偶尔有一些来往的车辆。 我激情涌动地抱住了她,她想要挣脱般地扭动了几下,突然温顺了下来。 “老师,我们不能这样。”她在我耳边轻声说。 “不可以这样。”但那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呢喃。 我们吻了很长时间,我的手伸进她的胸口。我喜欢她又小又软的乳房,边想着这乳房真的很适合小喜,边爱抚着。 她的手也伸进我的胸前:“啊,真温暖。’小喜梦呓般地呢喃着。 我因为痒而笑了起来。我的手更加大胆起来,向她更隐秘的地方抚摸过去,她没有多加阻挠和抵抗。 我的欲火熊熊燃烧起来。自从吴世兰被杀后,我一直没心情做爱。或许是因为不安和伤心的原因? 抚摸着她臀部的手终于拉下她裤子的拉链伸了进去,我的手在她肚脐周围抚摸着,但我没让自己的手再往下伸。突然觉得自己的样子很猥琐。 在前座上拥抱很不方便,于是我们挪到后座。 也许小喜被我失去理智的神情吓着了,用两只手推开我说:“老师,老师我是你的学生。” “你的脸都红了,红红的,真可爱。” 她用双手摸摸自己的脸:“我的脸红了吗? ” “行了,不要再喝了。” “不,我还想喝。” 她像是挑战什么似的,硬是再次举起酒杯。我也不想再多加劝阻,所以只是看着她喝。 突然想到江警官。一想到他又郁闷起来。我有点想呕吐,感觉马上要吐出来了,于是打开窗户,大口呼吸外面的空气,这样吸了几口,呕吐感才消失。 我心想: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我害怕再次见到他,甚至不想偶然地遇见他。为了忘记他又开始喝起了酒。 这时小喜突然趴在桌上哭了起来。看她哆嗦着肩膀哭泣,我只好靠过去,晃了晃她的肩膀:“怎么了? 怎么突然哭了? ” 她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啜泣着,似乎很伤心。 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想是不是我伤了她的心? 可是我做错什么了呢? 一时间想不起来。如果有错的话,就是跟她密会而已。 但是,她不也愿意这样吗? 那为什么哭呢? “小喜,你哭什么啊?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 她生气地拍掉我的手。 我想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理由,只是想哭一场而已。哭,不一定需要理由。感情丰富又细腻的女人,很容易会有那种想哭的冲动。 我应该明白这一点的,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哭,所以没再劝她,好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我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她突然投进我的怀抱,然后哭得更加伤心起来。忽然觉得在我怀里哭泣的她也那么可爱,甚至希望她能哭得久一点。 外面风雨交加,还有大海,身边还有我,而且还喝了酒,这一切可能都是让她哭的原因。这时候的女人都会有想哭的冲动。 我环抱着她哆嗦的肩膀,一只手托起了她的脸。我在她梨花带雨的小脸上亲吻着,我想,这也许是我最后的幸福。 我吻她嘴时,她停止了哭泣。我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嘴唇,呼出只属于我的气息,这使她小声呻吟着,并用双手环抱住我的脖子,更热烈地迎合过来。 因为双方都很主动,我们出演了一场火辣的热吻和激情拥抱。 我一直抱着她,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来气。我的手也没闲着,伸进了她的胸口。不算丰满,但是小巧可爱又柔软的乳房正含羞待在我手里。 她的颤抖一览无余地传递过来,她没有回避我的爱抚。 她扭动着腰肢,双手抱住我的脑袋。 幸福感蔓延全身,我突然想睡一觉,想睡一个舒服的大觉。 “啊,我好想睡一觉。” 她也表示同感,我想起了刚才走进这家饭店时,隔壁还有一家旅店。 我带着小喜来到了旅店,为了睡个午觉,她也没多想,就跟着我进了旅店。 那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正好能容下两个人。我们钻进被窝里,彼此并没觉得尴尬或别扭。因为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来,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们觉得穿着衣服睡觉不太舒服,所以都脱光了衣服,重新钻进被窝里,然后紧紧搂抱着对方。我爱抚着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已经做好了接受我的准备,但我不想侵犯她。我不想这样不负责任地占有她,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我只想珍惜她。 我们终于在波浪声和风雨声中沉沉入睡,那是一个舒服又甜美的午觉。 不知过了多久,小喜摇晃着弄醒了我。她正坐在床上,微笑地看着我。 “看来您一定很疲倦吧? ” 我用双手爱抚她俯在我脸上的乳房。 “我睡多久了? ” “两个多小时了。” 风雨声仍然继续着,我把她拉进被窝里,她像等待已久了似的钻进我怀里。 “老师,你刚才为什么没要我? ”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我觉得,不能对你那样。”我老实地说出了真实的想法。我抚摸过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这应该代表我已经拥有过她。 只是没有合为一体,但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想就这样回家。”她像下定决心似的说。 “你不能有这种想法。” “我不。” 想给我一切的她,是那么可爱,令人怜爱。 “以后有的是机会,以后再说吧,到时候我们不要选择这种地方。” “不,对我来说现在很重要。” 我叹了一口气,欠身坐了起来。 “不行,不要起来,你这样我又要哭了。我不是处女,你不必负担什么。” “不,不是那样,我从来没想过什么处女之类的东西,也不想知道,只是我现在不想做那种事。” “可是我知道老师刚才也很想要我的。” 她的手触碰我的私处。其实我已经很兴奋,便放任她抚摸那里。 “老师……” 她渴望地呼喊着我。 我叹息着摇了摇头:“以后吧。” “老师,你是个傻瓜。”她生气地转过身子,用被子捂住脑袋一动不动。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是为你好。” “不,我不需要,也不想知道。” 我为什么会这样踌躇呢? 如果她没说要把自己献给我的话,也许我会强行占有了她。可是当她说了那句话后,我反而更加清醒。不知为何,突然害怕真正拥有她。 突然想起吴世兰。我变得慌张。虽然她已经灰飞烟灭,可对她还是有种犯了罪的感觉。 我的欲望和情感一时冷却下来。我一件件穿好衣服,而小喜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我摇晃着她的肩膀:“起来吧,我们该走了。” “我不要。” 她蜷缩着身体,被子蒙得更紧。 “快点起来吧。” “我不起,你先走吧。” 我突然对她感到厌烦。到底想怎样? 其实我还没准备好接受她,我的内心深处还有着对女人的隔膜。吴世兰的死亡,犹如一张很难穿破的隔膜横亘在我心里。 “你先出去一下吧。”小喜掀开被子,看都没看我一眼。于是我先走了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着咆哮的大海,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 风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海鸥也已经无影无踪,只有海浪的咆哮声不绝于耳。 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能去哪呢? 没有地方去,又不愿意回家。江警官肯定已经在我家等着我呢! 他一定会在我手腕上铐上手铐,把我投进监狱。不,也许因为同学一场,他不至于给我戴手铐。可一旦离开他的权限范围,我将会遭到冷酷的待遇。想起等待我回家的妻子和女儿的脸,还有小喜,她又将怎样看我呢? 吴世兰的样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波浪像要把我卷走似的高高升起,瞬间又变成泡沫破碎而落。我真想就这样随她而去。 抽了三四支烟,小喜才从屋里走出来,仍然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们驱车回城,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为了打破这尴尬,我打开了音乐。 路过海运台的时候,她要求停车。 “你要去哪里? ” 她没吱声,打开车门后才说:“星期六下午一点,在码头见。”说完“咣”的一声用力关上车门,扭头走了。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我发了好一会子呆,才重新踩下油门。 一进屋,就先问妻子,江警官有没有来找过我。 妻子一脸惊恐地回答说没有。我反倒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不来联系我呢? 我原以为,这个时候他应该就在我家等着我回来呢,但他不仅没有来,而且连个电话都 没有。 第十章 转眼又下起了雨,窗外风雨如注。这种鬼天气,加上突如其来的烦心事,让人心情糟透了。我一直等待着江警官的到来,但他迟迟不出现,这反倒让我更加不安。但我似乎已经知道,他总会来的。 为了改变一下心情,我把屋里那些杂乱的东西一一扔了出去,把书房彻底收拾了一通。 我告诉妻子,如果有一天我被逮捕,她应该做哪些应对的准备。她拼命地摇头说不会有那一天,尽管如此,她还是含着泪听我说着。 “事情没有绝对的,即使没犯罪也有可能被冤枉。” “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 我实在不敢相信。” 妻子拒绝相信。 “是的,我也不愿相信。可一旦受到嫌疑而被起诉,难免会受到审判。审判之前,可能一直被关在监狱。就算最终被释放了,还是避免不了在监狱里等待的日子,所以你要有点准备。” “可是,如果不能无罪释放呢? ” “就只能在监狱里冤死吧! ”我笑了起来。 妻子却面无表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事重重的样子真可怜。 那天下午,江警官终于悄然而至了。此时已是两点左右。让我意外的是,这次来的人不止他一个,旁边还跟着一位身材健壮的年轻小伙。江警官简单地介绍这个人——一个姓朴的年轻警官。 介绍时,朴警官在一旁冷冰冰地看着我,一丝笑容都没有。 我和江警官坐在客厅里聊天的时候,朴警官忽然问道:“我能不能随便看看? ” 还没等我同意,他已站起身来,仔细检查着屋子的各个角落。 这让我目瞪口呆。 他走进我的书房,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来。要是换作以前,我一定会大发雷霆,但现在我心情反倒放松了,一切顺其自然吧,对于一个无罪的人来说,被证明清白不是更好吗。 但是一旁的妻子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向江警官大喊大叫:“你们怎么能这样? 孩子他爸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就这样折磨他? 他见都没见过那个女人,话都没说过一句,凭什么怀疑他? 作为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冤枉他? ” 妻子的声音已经成了怒吼,江警官直搓双手,显得不知所措。 我责怪妻子:“不要吵了,你这是干什么。” 妻子已经失去理智,哭泣着念叨我的清白。我好说歹说才把她劝进里屋。 我关上门长长地喘了口气,对江警官说道:“对不起,她可能紧张过度。你放心,我很清楚自己是无罪的,一切都将证明我是清白的。” 江警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这时朴警官从书房里拿着一样东西走了出来,那是一块砖头。 由于我的书房里一直养着几盆仙人掌,这些砖头块是用来垫仙人掌花盆的。 朴警官兴奋地把那块砖头放在客厅的桌上。 “就是这个。”他兴奋地大声说道。 “你确定? ”江警官起身问。 “是的,正好合适。” 他在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白纸。打开白纸,上面画着砖头块的图形。画的都是一些破碎的砖头块,看起来是对照实物临摹的。 随后,他把从我书房拿出来的砖头贴在画的图形上,两者居然完全吻合了。 瞬间,两个警察的脸上闪出了喜悦的光芒。 “这砖头从哪来的? ” 江警官看着我。朴警官则用凶狠的眼神死盯着我。 “不是从哪来的,是一直放在家里的。” “这砖头是被藏在花盆底下的。”朴警官说道。 “不是藏,而是一直垫在下面的。”我再次纠正道。 他们谁也没有回应,立刻走进了书房。 “就在这里找到的。”朴警官指着放砖头的地方,一脸自豪。 “这块砖头是你放在这里的? ”江警官眯着眼睛问我。 我点了点头:“是我放的。” “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 “我不太记得了。” “是吴世兰被杀害的那天,或是第二天吧? ” 江警官似乎在替我回答这个问题。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他。 “我要把这砖头当作证据,所以要拿走。” “随便。”我很不高兴地说道。 “我要逮捕你。”朴警察忽然朝我走来。 “不用那么着急。”江警官拦住朴警官。 我吃了一惊,无法理解朴警官为什么要逮捕我,还有,为什么要拿走那块砖头,那是什么狗屁证据? “为什么要逮捕我? 还有,拿走那块砖头作什么证据? ” “你真不知道? ” “不知道! ” 江警官冷笑着给我看那张画有砖头图形的草图。 “你看,画上的图形,是在吴世兰的房间里找到的砖头块图形。 那是一块沾着血迹的砖头块。凶手就是用这砖头块砸了吴世兰的后脑勺。这砖头块是其中一半,也就是在你书房里发现的这块。 虽然我们还没有跟实物对照过,但是和图形完全吻合。如果颜色、成分,以及各个角度完全吻合,你的麻烦就大了。” “真是天下少见的事! ”我冷笑了一声。这一切都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我没有作任何解释,而是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决定性证物? ” “是,没有比找到这个更让我兴奋的了。” “辛苦那么久,终于还是成功了,是该高兴! ”我嘲讽道。 江警官摇了摇头:“安教授,我现在的心情很糟糕,我真没想到你的房间会有这个东西。之前来你房间的时候,我没发现这个。 可是,这些都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我没有说话,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大海。打开窗户,海风等待已久般地吹了进来。海浪已经冲到防坡堤上面,我看了一眼,又关上了窗户。 “证据归证据,我想听一句你的实话。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次怎么样? ”江警官说道,“已然如此,就不要再隐藏什么了。” 他拿出了台小型录音机看着我。 我冷笑一声:“谈什么? 我无话可说,真的没什么可说的。要不现在就把我抓走,要不就请你回去。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决定性的证物,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们家了。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见到你。这就是我的真心话,出去吧,快点,走出这问屋子。”我忽然有点暴躁起来。 但是他们并没有回去的打算,仍然坐在那里继续问我一些问题。 朴警官跟着我走到窗边,用警戒的眼神看着我。他大概害怕我开窗跳下去。 “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连一点后悔的神色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 江警官突然义正辞严地责怪我。 我在烟斗上放了些烟丝,冲他笑了笑:“作为教育工作者就应后悔? 你要我后悔什么? ” “杀了人就应该后悔,不是吗? ”旁边的朴警官忽然吼了起来。 我在烟斗上点上了火。用力吸了一口烟后,朝朴警官的脸上吐了一口长长的烟雾。 “该反省的是你们。” “我们为什么要反省? ”江警官奇怪地问。 “作为警察,你们不去调查真凶,却在这里诬陷无辜的人,你们不该反省吗? ” “我们诬陷你? 现在证据确凿。我问你,这砖头块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书房里? 不是说是你放上去的吗? 本来应该沾着血留在吴世兰房间里的,可偏偏出现在你这儿,你作何解释? 我告诉你,你将会被起诉为杀人嫌疑犯。无理取闹是没用的,说我们诬陷也没有用,证据在这里,这就是你杀死吴世兰的最有力的证据。” 我吃吃笑了起来。 “不要再跟我说什么证据,听了让人恶心。” “你会觉得恶心,可你还得接着听。” 凝重的沉默在我们之间持续了很长时间。 他们坐在那里审视着我的脸色。我一直看着天花板,抽着烟斗。浓烈的烟雾充斥整个房间。我突然觉得困了。也许,真的应该坐在那里睡上一觉。 等我睁开眼睛时,他们依然坐在那里等待着我醒来。他们还真是有耐心的家伙,大概是在等待着我的自首。我抖了抖烟灰后,又往烟斗里放了些烟丝。 “现在我们应该做的是案件调查报告。报告内容在法官那里会有一定的影响的。一切在于怎么写调查报告,这一点,你也应该清楚。我想写一份对你有利的调查报告。因为报告上的内容,死刑可能成为无期,无期也可能减刑。” 江警官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侧隐之情。我对他这种怜悯的眼神感到反感,于是故意转过头不去看他。 “我没有拜托你的意思,也不想求你把调查报告往有利于我的方面写。我只想问你,如果我被怀疑是杀人犯而被逮捕的话,要接受多长时间的审判? ” “杀人是死刑,但是可以根据案情判处无期。” 我愣愣地看着天花板。难道我将要死在死刑台上吗? 实在是不敢想像。 “任何事件难免都会有动机,杀人动机在审判上会形成很大的影响。最好是有那种‘我只能那样做’之类的。你知道还有像正当防卫之类的。因正当防卫杀死对方的话,你将无罪。不是所有杀了人的人都被判死刑。但是故意杀人的话,难免会被判死刑。我在这件案子上实在查不出什么动机。为什么凶手会杀死吴世兰呢? 为什么? 我想听到这个回答。只有知道原因,我才能写调查报告。我相信你能告诉我最正当的杀人动机。” “如果我说不出动机将会怎样? ” “那只有按我们的判断来写了。” “你是说随便想一个动机吗? ” “可以按各种证据和情况,来猜测真正的动机。” “还真是随便! ” “对,就因为不想被人说随便,才让你自己说出来。我想听听你的实话,杀死吴世兰一定是有动机的,不是吗? 快说说看吧。,,“如果我不说的话,你一定会写我想强奸吴世兰,但是强奸未遂,于是杀死她之类的吧? 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一定会成为死刑犯。 而你也可因为找到凶手而升职吧? ” “我没想过要升职。” “不想升职? ” 我笑了起来,这句话听起来很好笑。 “即使你没有那种想法,只要抓到了我,自然就会升职,不是吗? 你不想升职,上级也会给你升职的。” “你不要把我看成是那种急于高攀的人。我不是为了升职才来调查你的。你对我的误会真的很深,在你眼里,我是个十足的坏人吧? ” “不,不是那样,我怎么能把一个履行自己职责的警察当成坏人呢? 应该把你当成模范警察才对。我要是犯罪了,逮捕我也是应该的。其实你的行为是很正常的,不用感到对不住我。再说,现在所有的事情不都正按你的想法进行着吗? ” “其实不是。”他摇了摇头。 “你还没告诉我杀人动机。如果你不想说,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可是我很想听,你就算是帮帮我。” 不知何时我成了杀人犯。他已经把我当成杀人犯而询问着动机了,而不再问到底有没有杀死吴世兰之类的问题。那些怀疑性质的询问,现在已经变成了质问。 我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和恐惧。我开始想可以帮我解脱这种孤单的人。小喜能理解我吗? 不知道。吴世兰呢? 已经死了。我感觉自己站在了一条漆黑的路上,完全失去了方向。现在,没有人能告诉我该怎么办,而我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时间在慢慢流逝着。两位警察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们还在等着我开口说话。 这是一对令人腻味又讨厌的家伙。 我不得不想想了,是我杀死吴世兰的吗? 我真的杀过吴世兰吗? 要不就是在无意中杀死她的? 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现在,他们已经确定我就是凶手,连我自己都有种错觉自己就是凶手了。不,也许真的是我亲手勒死她的,因为我的桌上也放着一块砖头。 我拿起那块砖头看了看。朴警官用警戒的眼神看着我,可能是怕我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江警官也一样,紧张地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想知道你现在的想法,还有你杀死吴世兰的经过。”他再次逼问。 我放下砖头看着江警官:“你猜呢? ” “好,那我就大胆猜测一下,”江警官正色道,“那天晚上,你拿着砖头通过应急门去了吴世兰家。当时吴世兰正脱光衣服弹着小夜曲。你用砖头打昏了吴世兰。吴世兰倒在键盘上的时候,你拿着砖头走了出来。你把那块砖头扔在阳台上,结果砖头摔成两半。 你喘口气后想了想,觉得一次的打击未必能杀死她,要杀就彻底杀死。所以你再次拿起砖头袭击她的头部,这时候砖头上沾上了她的血。你把那块砖头扔了后,又用她的丝袜勒住她的脖子。你是左撇子,所以用左手勒的。在确定她已经死亡后,你回到家中继续睡觉。你的寝室有两张床,这能证明你们夫妇每天都同屋而眠。 但是你夫人不是个睡眠很深的人,平时你在寝室稍有走动的话她一定会知道,所以你有必要先让她昏睡。就是这样。,,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袋药,里面放着几颗药片。 “知道这是什么吗? ” “什么? ” 江武宇冷笑了一声:“是安眠药,在你抽屉深处发现的。那天晚上你给夫人吃了这个,然后才安心地做事。为了确定这是什么药,我去药店查证过了,药店的主人告诉我,你不久前买了这袋安眠药。你不否认这一点吧? ” 这真的是事实。我有经常服用安眠药的>-j 惯。很久以前,我就有失眠的毛病,睁眼到天亮也不是一两次了,这时候只能借助安眠药的药效才能人睡。我一直是瞒着妻子服用的,而且随着服用次数越来越多形成了依赖,导致每天都要服用才能人睡。 妻子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服安眠药睡觉的事情。我怕妻子知道,所以一直都放在抽屉深处,可没想到被江警官找了出来。 “怎么不说话啊? 是不是心虚了? ”江警官用冰冷的眼神盯着我。 我摇了摇头:“心虚? 你说得对,这药确实是我买的。” “那天晚上是不是给夫人服用了这个? 你夫人告诉过我,那天晚上一宿没醒来过,早上起床时头特别疼。平时不吃安眠药的人突然吃下的话,第二天难免会头疼。那天你夫人还有点感冒,她说出去买药,你却拦住了她。你说吃完饭出去散步时顺便带回来。 所以你吃完饭借口说去散步,其实是去药店,你去那里买了安眠药和感冒药。你夫人吃下的,是感冒药,可是她一点都不知道,其实里面掺着安眠药,这是你巧妙的安排。我有没有说错的地方? ” 我突然想笑。不是那种大声的笑,而是连我自己都无法描述的那种奇怪的笑。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点了点头。 “你真是个精明的警察,我只有举手投降。” “言重了,我不是精明的警察,只是个平凡无比的普通警察。” “你竟然连我给妻子吃安眠药都能猜出来,你真是个嗅觉灵敏的警察。普通警察能查出这些来吗? 不得不佩服,厉害厉害! ” 江警官和朴警官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因为我第一次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 他们似乎非常激动。 “你终于承认了? ” 江警官用充满胜利的表情说,他的声音仿佛在颤抖。 “那块砖头,不是你拿过来的。是你夫人拿过来垫在底下的。 你不可能把杀过人的砖头拿回家里再垫到花盆底下。你放在阳台上,忘了扔掉,就进屋睡了。第二天你夫人去阳台时,偶然发现那块砖头,就顺手拿过来垫在了花盆底下。但是你压根不知道这~切。之后你想过砖头的去向,但是又不能问你夫人。这一点,我在你夫人那里得到了明确F1%。如果你还有所怀疑的话,可以把你的夫人叫过来问,怎么样? ” 我无话可说,坐在那里发愣。江警官向朴警官使了个眼神。 朴警官开门把妻子叫了过来。 “请你过来一下。” 妻子走进书房,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当我和她的眼神对视的瞬间,她把头转了过去。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妻子,想听她怎么说。 江警官开始问她:“这砖头是谁放这儿的? 是谁垫在这花盆底下的? ” 妻子慌乱地瞥了我一眼。 “不要担心,实话实说。不要想别的,你只要把实情说出来就行了。” 妻子转过脸说,声音小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是我。,,“什么时候?说出准确的日子。,,妻子低下了头,一副很难开口的样子。 “你当时告诉我,是在吴世兰的尸体发现的那天早上,是吧? 你现在否认也没有用,我已经录过音了。你是不是那样说i 寸? ,,妻子点了点头。 “好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江武宇洋洋得意地说。妻子犹豫着走出去时,突然转过身说:“你们不要折磨他了,他没有做那种事。” 我笑着看向妻子,本能地向妻子点点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种点头意味着什么。 妻子关门走了出去。 “这些话对你来说十分不利,但是已经过了说谎的阶段。因为一切都趋向明朗化。怎么样? 能不能清楚地告诉我,你是怎么杀死吴世兰的? 为什么要杀死她? 我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拖时间,我想快点结束。” 一个模糊的想法终于清晰地出现在我脑海里,感觉一层纱被扯了下来。这种时候我应该怎么办?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 “当然,没问题。” 江武宇点点头。但是旁边的朴警官提出了异议。 “有那个必要吗? 别到时候忽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警官挥了挥手。 “不必担心,我很了解安教授,他也需要一点时间。需要多少时间? ” “一两天就可以了,当然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就更好了。” “没问题,可以给你时间,不过只能给你一两天的时间,之后再联系我。如果到时候再没有联络的话,我自己会找上门来的。” “好! ” 他们跟我握了一下手后走了出去。 我把书房反锁了起来,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我,开一下门。”妻子的声音颤抖着。 “你不要进来,让我自己静一静。” “你开一下门,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不想听。” 妻子不停地敲着门,终于在门外哽咽着哭了起来。 “求求你不要这样。” “我没有办法,只能那样说。你会逃走的对不对? ” “知道了,我知道了,求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妻子不再打搅我,屋子里又陷人可怕的沉静。我把烟斗上的烟灰倒进垃圾桶,又点燃了一缕烟丝。 按照现在的事态分析,警察可以随时逮捕我,也许他们早已经申请了逮捕证。但是江武宇还是给了我一些时间,这是多么有把握的行为。 他很清楚,我不能逃走,不,应该说不可能逃走。如果想逃走的话,再怎么样也无法逃出他的五指山。他一定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多给了我两天时间,然后带着十成把握来逮捕我。 第十一章 窗外仍然下着雨。风已经停止了呼啸,雨一直下着。今天已经是星期六,也是我和小喜约好出去旅游的日子。好像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因为下着雨,所以搭不了帐篷,更不用带做饭的工具。 我简单地带了几件衣服,拿着一只小旅行包就出门了。 妻子一直神色慌张,我出门的时候,她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打车来到市里的时候,才知道出来太早了。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出门。 一时想不到可以消磨时间的地方,于是索性走进了电影院。 下着雨的日子,电影院里也不可能有多少人。里面几乎都是空座,只是有几对恋人坐在每个角落里。我想他们不会像我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吧。 上映的是一部美国爱情片,但是我似乎什么也没看到,眼前一片模糊。 我闭上眼睛想睡一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我突然对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趣,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只想闭上眼睛。 这时电影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呻吟声,我睁开眼睛。银幕上有一对男女正在做爱,两人全都脱光了衣服,被压在下面的那个女人正快乐地呻吟着。画面只限制在两个人的上半身。 一看到这样的画面,我的身体也有了反应。我突然来了性欲。 我开始用手抚摸自己的阳具,并把头往后仰,然后闭上眼睛。突然间,我想拥有一个女人,于是站起身从电影院跑了出去。 再过一会儿就能见到小喜了。再等一会就能抱小喜了。可奇怪的是我不想抱住小喜,而是想抱住她以外的女人。一个陌生的女人。 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呢? 人真是种琢磨不透的动物。在我这种年龄,竟然无法把持自己,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我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是恐惧和绝望的心情把我带到那种地方的吗? 我用伞遮住脸,在狭窄的小道上走着。这里就是红灯区。没结婚之前也来过此类地方,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又一次走在这种地方。 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妓女叫住了我。 “叔叔,玩会儿再走吧。” 我看了她一眼,然后快步离开了那里。 “叔叔。” 妓女再一次唤我。我在转弯的地方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第一感觉就是她的年龄太小,但是作为一个妓女还算漂亮。 我快速环视周围。除了这个妓女没有别人。我快速走向妓女,她笑着说:“跟我走吧。” 她带我走进一个更为狭窄的胡同,一直走进了一个昏暗的房间。 我的心在狂跳,像一个初次接触女人的少男一样。我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妓女则微笑地看着我。 “给我定金吧。”她伸出了手。 “多少钱? ” “你是要多玩一会儿再走吗? ” “对,我待一会儿再走。” “那么,给我一万块吧。” 我点了两万元递给她。 “哦? 给这么多? ” 她惊讶地看着我,随后走了出去。 很快,她又走了进来道:“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赶快脱衣服躺下来啊! ” 我没有动弹,她则开始自己脱起衣服。 “你多大了? ”我问道。 “你看我像多大? ” “看起来像十八岁左右吧? ” “十七岁。” 她的上体露了出来。和她的小小年纪比起来,她的身材相当丰满。可是乳头却是干葡萄一样的颜色,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接触了很多男人之手的乳房。可皮肤还是很白嫩。 她开始脱裤子。我咽着唾沫,凝视着她的举动。她一边催促我,一边脱下了最后一层身体的遮蔽物。她的身体已经发育完全,是很不错的身材。 我看了看她的下腹部,有点不均匀,突出来了一些。 “叔叔,你看什么? ” 她爬上床躺了下来,毫不害羞地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懒得脱衣服。 “要不要我帮你脱啊? ” 她从床上走下来,开始一件件脱我的衣服。我一动不动,任凭她摆布着。 她一边脱一边念叨着,诸如你怎么这么瘦,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之类的问题。我都草草地一一回答了她。 不一会儿我已经被她脱得精光。我跟着她到床上躺了下来。 “给我一支烟。” 我递给她一支,她点上火塞进我嘴里。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叹息着,慢悠悠地吐出白蒙蒙的烟。 她紧贴着我,开始抚摸起我的性器。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 “没有。” “可是我觉得你有心事。” “是啊! 一大早就来这种地方确实有点不正常。” “哦,立起来了。” 她快乐地说道。我的性具真的在她手里挺了起来。她认真地抚摸着,像是小孩玩玩具似的随意摆弄着。 我虽然很兴奋,但却在犹豫,是不是真的要和这个年轻的妓女发生关系? 还是就这样躺一会儿就走? 那东西已经到了极限。 “你为什么不上来? 是不是不喜欢我? ” “不,不是的。等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 “你是不是怀孕了? ” 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点点头。 “几个月了? ” “四个月了。” 我吃了一惊,无法理解她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泰然自若地接客。 “孩子父亲是谁? ” 她摇摇头:“不知道。”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多么幼稚。一个妓女怎么会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呢? 她的身体里有着无数男人的精液。 那肚子里的孩子会是谁的种呢? 我的性具已经蔫了下去。她的手也已经离开我的性具。我们的关系像冷风扫过一样变得冰冷。 “因为这样才不愿意做吗? ” “不,不是那样。其实我不是一定要做那个才来的。我是没有消磨时间的地方才会到这里来的。你,打算生下这个孩子吗? ” “不。” “那为什么不去医院? 是不是因为没钱? ” “是没有钱,但是,也不愿意去医院。” “可肚子会一天天变大,到时候不能再做手术了,你打算怎么办? ” “那没办法,生呗! ” 她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似的。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话语里有一种绝望的语气,我能切肤感受到她的绝望。 “我可以穿衣服了吗? ”她看着我的脸色问。 “行,穿上吧。” 她的脸像受了侮辱般变得通红。看到她穿衣服,我也起身穿上了衣服。 她穿好衣服后出去了一趟,须臾又进来,手里拿着两瓶汽水。 我接过一瓶汽水喝了起来。 “你在这里干多长时间了? ” “快六个月了。” “你家里人知道吗? ” 我又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不知道,家里要是知道了我就完了。” “那你为什么过这种日子? 这种生活好玩吗? ” “不,我很想出去,这里每天都像地狱。” “那你走不就行了? ” “可以随便走的话,我早就走了。” 她说欠了这里的老板很多钱,还清债务之前,他们是不可能放她出去的。她说债务就是把妓女们捆在这里的手段。 “你欠了多少钱? ” “一百万左右。我要是能越早还清那些钱越好,不然会累积更多利息。” “那么你的意思是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债务应该是日渐减少,但是你的债务却会日渐增多? ” “没错,我是没办法离开这里了,除非天灾地变,或是上帝帮我……” 我觉得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这里是比监狱还要可怕的地方。在这种红灯区度过整个青春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暗淡、绝望,只有这一点吗? 妓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久了,都不会有别的表情了吗? 她用无所谓的语气听我说着这一切,也用无所谓的表情看着我。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觉得我可怜吗? 来这里的每个人都问同样的问题,问我为什么过这种日子,今年多大了,怎么陷进这里的,往后有没有机会逃离这里,可那些人只是好奇心作祟才会问那些问题。现在我都不愿意回答了。” “如果有一天得了不治之症,不能再做这种事怎么办? ” “那时候应该会被他们赶出去吧! ” “你到底怎么沦落到这里的? ” 她咯咯笑了起来,像是早知道我会问这些问题似的大声笑起来,笑完后把一切经过像说别人的故事似的向我讲了一遍。 她的名字叫何由美。她是单亲家庭,有五个兄弟姐妹,她最小。她父亲是小学老师,在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因为交通事故而去世。从那时候开始她母亲靠做一些零活来养活他们五兄妹,家里自然穷苦,穷到常常以粥代饭的地步。要活下去,最重要的是吃饭问题。对于一个吃都成问题的家庭来说,自然没有资格考虑孩子的上学问题。 她的大哥上完高中后成了职业军人,二哥因为成绩突出,做起了家教,所幸的是他的主人看中他是个人才,于是资助他念完大学。两个姐姐也好不容易上完了中学。 最后才轮到她。她上了中学,但是缴不起学费。因为这个原因,每天她都要受老师的气,有时连中午饭都吃不到。从此她讨厌去上学,讨厌过穷日子。 想靠自己的双手出去挣钱,她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经常旷课。 终于要念完初二的时候,她离家出走了。这个时候的她,还拥有一个少女的叛逆。她在街上彷徨了半天,买了一份报纸,看到招聘电话后就打了过去。然后就稀里糊涂地卷入卖春团伙组织里了。 那广告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招聘女服务员,提供吃住,月薪保障50万元。” 陷人卖淫团伙的她虽然后悔自己的无知,但是已经太晚了。 那天,她被关在旅店内,被两个青年轮奸,当天晚上就被转手卖给了别人。 等天亮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釜山的红灯区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价格被卖掉的。刚开始的时候,她每天都在哭,每天都想方设法逃出去,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就习惯了,不再做一些徒劳的挣扎,反而想到从中寻找快乐。现在,她连逃走的欲望都没有了,只是一天天凑合着过活,她说把自己想成是一只蟑螂会比较舒服一点。 “难道你不想回家吗? ” “我不想回家,虽然很想念妈妈,可我知道我不能回家。我都这样了,怎么回家啊? 而且我再也不想受穷了。” “那你觉得现在的你就不穷苦吗? ” “不知道,反正这里是地狱。” “想不想和我去旅行? ”我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啊? 你说什么? ”她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我是问你想不想跟我去旅行? ”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我一眼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怎么去旅行啊? 我连一步都不能离开这里,很多人在外边守着呢! 我出不去。” “要是还清债务不就能出去了吗? ” “还清债务是可以出去,那你帮我还啊? ”她开玩笑似的问我。 我点点头:“是,我来帮你还。” “叔叔怎么帮我还啊? ” “怎么还? 还钱不就行了吗? ” “叔叔为什么为我还那么多钱呢? ” “没什么,只是想给你。” “我是问,为什么会为我花那么多钱? ” “我也不知道。” “哈哈,不要再开玩笑了,你快回去吧。你这叔叔也真奇怪,花了钱又不做。” “等我,我去银行取完钱再回来,就在这里等我,一小时内回来。” “你不要再骗我了,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她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有解释,转身走了出去。 她不相信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我想实现对她的承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是为什么呢?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妙而又难以理解。 我直接去银行取了两百万元。 当我再次见到何由美的时候,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我让她把主人叫出来。 “你是来真的吗? ”由美的声音颤抖着。 “当然是真的。”我看着她认真地点点头。 “那你给我看看带来的钱。” 我把一百万元的支票递给她看:“这下相信了吗? ” “可是叔叔,我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她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晃着说,“叔叔,你知道你现在干什么吗? 你不是骗我的吧? ”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想帮你。” “把我从这里带走后,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 “处置? 去旅行啊! ” “去哪里? ” “去海边吧,安静的海边比较好。” “然后呢?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 “接下来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也去我该去的地方。” “仅此而已吗? ” “是的。” 她用困惑的眼睛看着我,接着突然向外面跑去。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健壮中年人。这是一个皮肤黝黑长相凶狠的家伙。他接过一百万元后,又找其他理由要求再多付二十万元,我于是又拿出二十万元。由美泪汪汪地收拾着包袱。 我和小喜约定见面的时间快到了,但是现在反倒不想去见她了。我想和这个年轻妓女,不,曾经的年轻妓女去旅行。 我们吃完午饭,去了市外的公车站,在那里上了去忠武市的公车。本来我们是想坐船去的,可是想到小喜可能在那里等着我,只有坐公车可以避开她。 雨一直不停地下着。 由美坐在我的身边,紧紧抱住我的胳膊,并不时抬头看我的脸色。虽然她已经有了自由之身,但对我这个人还不够了解,所以脸上还是充满着不安的表情。 “叔叔,你干什么工作的? ” 车出发了一段路后,她向我问了第一个问题。 “啊,我是大学教授。” “啊? ” “我在大学教书。” “是真的吗? ” “是,当然是真的。” “骗我的吧? ” 她摇着头掐了一下我的大腿。 “是真的。” “那怎么证明啊? ” “这还用证明吗? ” 我从怀里拿出我的工作证给她看。她看了一眼,表情立刻僵硬起来。可能对她来说,我这个人一直都是不解的谜。这也可以理解。在她的世界中有很多理解不透的东西存在。我想让她了解我这个人,我不想在她眼里成为一个谜。但是我又不能跟她认真地说明什么,于是闭口等待她的询问。但她却一直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我睡着了。 等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由美已经靠在我身上睡着了。但没多久她就醒了,仍然用那种不安的眼神看着我。 我笑着嘱咐她放心睡一觉。 “我睡不着,刚才做了一个梦。” “做了什么梦? ” “很多男人在追我,我拼命地逃,这时叔叔却挡住了他们。” “然后呢? ” “他们看见叔叔后都逃走了。” 公车停在了安检所门前,有个警察走了上来。我有点紧张,但是警察立刻又下了车。 “叔叔今年多大岁数了? ”她似乎只是随便问问。 “你看我像多大? ” “大概四十岁左右吧。” “猜得很准,我今年四十一了。” “那你结婚了吗? ” “当然结婚了。” 这时坐在我前面的一个女人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由美。那是个染黄色头发、打扮有点过时的年轻女人。她的旁边坐着看起来像是弟弟的男人,是个很健壮的人。 黄头发女人的眼神让我感到不安,更有一种不快。看来她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我不得不压低声音回答由美的问题。 “你有几个小孩啊? ” “有一个女儿,在读小学三年级。” “长得漂亮吗? ” “不算太漂亮……” 我笑着摇摇头,由美也跟着我笑。我把嘴凑到由美的耳边悄悄问道:“你呢,你想成为什么人? ” “我呀,我想做一个护士。我觉得穿白袍的护士特别好看,可是……” 她没说下去,而是轻轻地抓住了我的手。我也紧紧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完全就是一个小女孩的手,柔软又脆弱。 这时候,前面黄头发女人轻轻靠在了旁边男人身上。 过了一会儿,公车进入忠武午市。黄头发女人下车的时候,再一次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时我才看见她身边那个男人的长相。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长相很普通。但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也不像是正常关系。他们各自拿着旅行包。 我带着由美走进了茶房。茶房很安静,没有几个客人。我要了两杯茶,看了看身边的由美。 “从现在开始你要跟着我走,而且要很听话。” “我们去哪里啊? ”她睁大眼睛不安地看着我。 “我们去医院。” “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 ” 我向她勾了勾手,示意她靠过来。她靠了过来,我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去医院做手术,你把孩子拿掉。你不能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到处走,总有一天要拿掉的不是吗? ” “我不要。” 她脸色苍白,使劲摇摇头。 “我知道你也许不想去那种地方,谁愿意去医院做手术呢? 但是为了你,必须要去做掉。你现在还是年轻女孩,前途又一片渺茫,再拖着个孩子,可怎么办呢? 把孩子打掉,你才能自由地生活,带着孩子还能做什么呢? ” “不要,我不想去医院。” “你自己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吧,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跟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不能这样由着你。” “可是老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帮助我? ” 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她还是不太相信我。我能理解她的这种心情,到现在她对我确实没有多少了解。 她不能理解我,更不可能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即使我对她说明,她也未必会相信我。 “为什么要帮助你? 我也不知道。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去医院的费用由我来负担,所以趁这个机会还是去医院把孩子做掉,只要一会儿就过去了。” 她仍然摇头,但已不是刚才那种顽强的态度。 “如果你要是生下这个孩子的话,因为没有父亲不能上户口,不能上户口的话,以后长大了也不能上学,什么都干不了。而且你还要挣钱养活孩子,你以为生孩子像养活小狗那样简单吗? 你的一生会因为那个孩子而吃尽苦头。” 我们之间持续着沉默。她的视线落在地上,两只手臂交叉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我:“但是太对不住老师了啊。” “有什么对不住的? 不要有那种想法。我只是很单纯地想帮助由美你,这样我也会很高兴的,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老师,你希望我为你做点什么呢? ” “我什么都不需要。” “那你为什么这样帮助我? ”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不是为了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才这么做,所以你尽可以放宽心。” “我想去了。” “你是说你想去医院吗? ” 她点点头。 我们走出茶房,找了一家妇科医院。虽然我很不愿意去那种地方,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走廊的椅子上坐着的人们都看着我和由美。我把由美送到接待窗口,然后走到另外一条走廊上等她。我不想和那帮打胎的女人坐在一起。 “我是来做手术的。”我听见由美的声音。 由美在一张卡片上填写着什么,然后递进接待窗口里。过了一会儿她走进了等待室。 终于轮到她了,护士叫她的名字,她走进了诊查室。同时,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看起来像是被拖进屠杀场的羔羊。我往等待室看了一眼,里面已经没有多少人。我走进去坐到沙发上点了一支烟。 过了将近一小时,护士向坐在等待室的我喊:“手术结束了,你去恢复室看看吧。” 我急忙走进恢复室。那里躺着四个女人,好像都是做流产手术的。由美也躺在她们中间,我没有走进去,而是远远地看着她。 “没事吧? ” 由美带着虚弱的笑容点了点头。虽然已经眼泪汪汪,但是看着我的眼神显得很安定。那是好不容易走过艰苦历程才有的表情。我关上门,回到等待室,等待她出来。 一个小时后由美出现在我面前。 “医生说我得好好休息,一定要吃好,才能养好身体。” 我支付手术费后,牵着由美的手走出医院。 “我们去海边找一个房间在那里养身体,怎么样? ” “好! ” 她的脸色苍白,连走路都显得吃力。 我们打车去了延安的一个旅店。我想起小喜跟我说过的那个叫水岛的地方。小喜说那里还没有开发,人也少,而且很安静。我想带由美去那里呆几天。 我想到了小喜,她现在一定气炸了。不会还在码头等我吧? 可能在街上游荡,要不然就是回家了,并气得直跺脚。也一定往我家打过电话。 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不对她守约,而带着由美,做出这种奇怪的事情。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由美比小喜更需要我。她需要别人的帮助,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打掉。 可是小喜没关系,她是富豪家的女儿,现在她最多因为我的失约而生气罢了。 码头没有去水岛的船,我估计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水岛这个地方。 终于找到一个知道水岛的中年男人,他是开船拉客的生意人,当然也是违法拉客的商贩。他说给五万就能把我们带到水岛,我跟他砍价到四万元,然后跟着他走向停船的地方。 他的船就停在离码头两百米远的地方。那是一艘小船,船中间放着一张椅子,船上面罩着塑料帐篷。我们坐在帐篷里,正好可以避雨,但却避不开海上呼啸的风。 我和由美冷得紧紧靠在一起。 船正打算出发的时候,一对男女呼喊着向这边跑了过来。 “等一等。” 居然是在公车里的黄头发女人和那健壮的中年人。 “这船去哪里啊? ” 女人气喘吁吁地问。 “去水岛。”船主人边解缆绳边说。 “水岛是哪里? ” “从这里坐一个半小时就到了,那里人比较少,是安静的地方,人也热情好客,景色也不错,而且海鲜很便宜,要去的话就上船吧。” 那船是我租的,可是主人连问都没问我,就打算做别人的生意。 他们犹豫着要不要坐。 我对船主说:“我说伙计,这船是我租的,凭什么还带别人? ” “反正都是去,而且也不是没有位子,对你也没什么大碍啊! 我也想多挣点。我这生意也不好做,你多担待一些吧。” 船主人说得头头是道,虽然我感到不快,但是懒得再跟他废话。 他们上了船,他们,特别是黄头发女人看见我后吓了一跳。可是惊讶之后马上笑容满面坐到我们对面。这个女人看起来还没有三十,穿着牛仔裤和红色衬衫,不时瞄我几眼。男人则一脸的焦虑,自顾自看着大海抽烟。 船出发了,穿过几个岛屿后,滑进茫茫大海之中。我不想看对面的两个人,于是望着大海。 由美可能感觉很冷,紧紧贴着我。我脱下外套给她披上,结果自己冷得直哆嗦。 “水岛这个地方怎么样? 好吗? ” 黄头发女人突然问我。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你是第一次去吗? ” “是,第一次去。” 男人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刚才也是坐公车来的吧? 从釜山来的公车? ” “是的,没错。” “我好像在车里见过你。” “哦,是吗? ”我装作不知道。 “如果到那里以后觉得不好怎么办啊? ”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过了头。 黄头发女子凑到我们面前,向由美递过来什么东西,是鱿鱼须子。由美说不吃,但是她坚持把那鱿鱼须子放在了那里,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子。由美低头看了一会儿放在自己膝盖上的鱿鱼须子,拿起来递给我。 “你吃吧,我不想吃。” 我知道她刚动完手术,不可能有胃口,于是撕开鱿鱼须子扔进嘴里嚼了起来。 “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 黄头发问由美,眼睛却看着我。她似乎在想方设法跟我们套近乎。我没搭理她,她见无人回应,也不再说话。 一小时三十分钟以后,船到达了水岛。 那是一个很小的岛屿。水边聚着几处不大的房子,孩子们站在屋檐底下,看着我们下船。孩子们向我们挥挥手,我也向他们挥挥手。 村子前长着一棵老松树,松树旁边是一片沙滩。虽然小,但这里确实风景迷人,沙子也特别细。村子里只有五户人家,所以不可能有什么旅馆。 岛屿的主人们看着我和黄头发,上下打量着我们。我叫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妈,跟她说想要一个房间休息。她很高兴地带着我们来到了她的家。 黄头发则跟着另一个岛民走了。 我们走进大妈家的一个小房间,那是一间开门就能看见大海的屋子。 我向女主人指了指由美,说她身体不舒服,请她把房间弄暖和一点,我可以多给她一点钱。 天很快就暗下来了。我们吃了女主人准备的晚饭。虽然几乎全部是海鲜,但是能感觉到女主人是很用心的,口味非常好。由美也吃了一大碗饭。 吃完饭,房间也开始暖和起来。我让由美躺在温暖的炕上。 她需要休息。因为这里长期没有电,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石油灯,那么一点光亮,只够让人看到眼前的东西。 女主人对此感到抱歉,但是我觉得这石油灯比电灯好。因为暗暗的灯火,屋子显得更加舒服。由美也说更喜欢这盏石油灯。 我脱下衣服躺在由美旁边。 我躺在那里抽着烟,海浪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过这么安宁的夜晚。 “我感觉房子马上要塌下来似的呢! ”由美害怕地说道。她指的是海浪声。 我们坐船来的时候,海浪还没有这么大。可是随着天黑下来,海浪比刚才更加猛烈起来。 我特别喜欢温暖的炕,便钻进了被窝里。由美和我贴在一起,我紧紧地抱着她。 由美忽然哭了起来。我没有劝她,由着她哭。可能是想起打掉了自己的孩子,还有就是想起对未来的恐惧和彷徨吧。 “老师,谢谢你。” 哭了半天,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仍然紧紧地抱住她:“不要哭了,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我们看看海浪吧。” 她说着打开了房门,风呼啸着吹了进来。 “你的身体不适合吹冷风。” “没关系。” 我们在被窝里只露出头看向大海。 我们看见浩淼的海浪在黑暗中汹涌澎湃,它突然覆盖在海滩上,瞬间又消失在黑暗中。 在远处的黑暗中,有比这黑暗更加可怕的巨物高高升起,马上又变成白色光亮跌落在沙滩上,接着再一次消失在黑暗中。 “我害怕! ” 由美翻身躲进我的怀抱。我看着大海,紧紧抱住怀中的由美。 我感觉我和大海互相感应着。很久没有跟大海这么靠近了。 不,这应该是头一次吧。我感觉自己像是大海中的一只小虫子,渐渐地被卷人海浪之中。很快,我成了大海的一部分。然后我成了大海。我变成海浪高高升起,突然降落。 由美在我怀里探出头,看着我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过两三天再回去。” “回去以后怎么办? ” “回去以后……回去以后该怎么办呢? ”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不我们就住在这里不要回去了,我不想回去。” 其实我也不想回去。 过了不知多久,我被什么人摇晃着醒了过来。是由美。 “不要再睡了,快起来吧! ” 由美的身体冰凉。好像自己去过海边了。 “我们去海边散步吧? ” 我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已经亮了,蓝色的天空没有一点云彩,晨光照耀 着沙滩。经过一晚上的风雨,天气转晴了。大海像冰面一样风平浪静,水平线的那头有几艘船儿游戈着。 我快速穿上衣服走了出来,我想拜托女主人煮一碗海带汤,没想到她笑着说,海带汤已经煮好了。 我和由美来到沙滩上。有一对男女正在散步,就是昨天和我们一起坐船来的那个黄头发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看到他们破坏了心情。 黄头发看见我们后,笑着向我们点点头。 “你好! ” 我也勉强笑着向他们点点头。可是那个男人却皱着眉头把脸扭向了大海。他似乎对我也充满敌意。 由美一边走着一边拣贝壳,每当拣到漂亮的贝壳,都会跑过来向我炫耀一番。 现在已经看不出她是个妓女,倒像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我不得不惊讶于她的这种改变。 我们终于走完了沙滩。沙滩尽头有一个小山坡,小山坡上有一条上山的小道,一棵高大的松树孤独地面向大海耸立着。 我牵着由美的手走上小道。大约十分钟后,终于走到老松树下。 老松树的周边是一片宽阔的空地。我们坐在老松树前面看大海。如诗如画的海面上,散落着几个小小的岛屿,船只们缓缓滑过,海鸟们自由翱翔。 这时由美唱了一首歌。她的声音惊人的好听,听着她的歌声,我躺在那里抽了一支烟。 由美唱完歌,告诉我她肚子饿了。 “我们先回去吃饭吧,吃完饭再来。” 我们看向山坡下面,下面是一片海滩,一片雪白的海沙。只有站在这里才能见到的海沙。 我们回到住处,吃了早饭。那真是一顿美味的早餐,可以随便吃海鲜。由美把饭泡在海带汤里,转眼就吃了一碗,还吃掉了我分给她的一点饭。她有这么好的食欲,让我很是高兴。 等我们吃完饭走出来时,太阳已经非常毒辣。我们爬上了小山坡,在一棵松树下面坐了下来。由美继续唱歌。她会唱很多歌。 她说都是上学时学过的歌,但我都很喜欢听。 太阳很快照到了我们,我们不能再坐下去了。我向由美指了指位于反方向的沙滩。 “要不我们去那里? ” 我的话还没说完,由美已经跑了过去。那里是一片小小庄园般的地方。我们躺在那里消磨着时问。 我不时地下水游泳。由美的身体还没恢复,所以不能下水,她看起来十分着急。 海上没有海浪,所以我游了很远。 我回到海滩上,枕着由美的腿,很快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成了一个奴隶,脚上拖着铁链在挖地。 我感觉自己慢慢陷了进去。我的头顶是火辣辣的阳光。我流着汗,挖啊、挖啊,头顶的天空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圆。等我深深地被埋进地洞,洞口出现了一个人。 “你在干什么? 还不快挖? ” 他高高在上,向我吼叫着。因为他的背后有太阳光,所以看不清他是谁。可声音竟是江武宇的声音。 我求他救救我。江武宇却说,不挖好就没有办法活命。可我已经精疲力竭,手上起了泡,嗓子干得发疼。 我又听见江武宇向我喊着什么,这时从上面开始掉起了沙子。 我再也看不见江武宇了。我的视线完全被沙子遮住,我渐渐被巨大的黑暗吞没…… 我惊叫着醒了过来。由美正在摇晃着我。 “老师,你快起来看那边,快看那边。” 我欠起身子,看向由美指的地方。 黄头发男女正在我们的上游,就是刚才我们坐着的地方,也看着我们。 我起身的时候,他们又消失了。我感到心情很不快,他们像影子一样跟随着我们。 第二天也很晴朗。我们又去了昨天的那个小山坡。由美的身体和心理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第三天,从早上开始就特别热,我和由美吃完早饭又走向那个小山坡。我们在海滩上躺着,消磨时间。 由美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有游泳,我偶尔下水,通过游泳来解热。 那天中午,吃完女主人准备的饭盒后,感觉有点昏昏欲睡,于是枕着由美的腿睡着了。 但是睡到一半就被由美叫醒了:“他们又在看我们呢! ” 我腾地一下坐起来,看向松树那边。 黄头发女人和那个男人果然站在前方看着我们,可是这次他们的态度跟以前不太一样。他们说着什么话,女人用手指了指我们。 “你们上来吧,两位都上来吧。”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锐利。 “有什么事吗? 干什么啊? ”由美生气地问她。 “你们上来就知道了,快上来吧。” 黄头发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凶狠,男人在一旁抽着烟。 由美抬头看向我:“让我们上去呢! ” 我抬头向他们喊:“有什么事吗? ” “你们快上来吧,上来不就知道了吗? 安东九,你快上来,带着那个女孩一起上来。” 这是命令的语气。 我惊得差点魂飞魄散。那女人怎么知道我名字? 一种不祥的预感传遍我的全身。 我慢慢站起来穿上了衣服。 “你要上去吗? ”由美用不安的眼神看着我问。 “上去看看吧。” 我们上去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已经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男人和女人都用一种冰冷的眼光盯着我。那个男人始终皱着眉头,这会儿眉宇之间的沟壑似乎更加深了,他的表情让我想到了朴警官。 “安东九,看样子这几天玩得很好啊! ”女人说。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 “现在该是跟我们回去的时候了,玩了这么长时间也够了吧? ” 我好像明白他们的意思了,但还是不敢确认。 男人终于吐掉嘴里的烟蒂:“我们是警察,这是我的证件。” 他从腰上取下了什么东西,终于,他拿出一副手铐,铐住了我的手腕。 手铐在阳光下发出异样的光芒,这时由美走到我们之间。 “天啊! 不行! ” 我向由美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由美后退了一步。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干什么? ”她哽咽着问。 “这个人是杀人犯。”黄头发女人说道。 由美冲上去试图扯开黄头发女人,不料女人的头发被整个拉掉了。 那是一顶假发,他们为了追踪我才扮作了一对恋人。 “能给我一支烟吗? ” 我笑着问男人。男人表情木讷地递给我一支烟。我用被铐住的双手接过烟,塞进了嘴里,男人为我点上了火。我抽着烟打量由美。 由美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既有怜悯,又有不安和恐惧。 我不知不觉地摇了摇头。 我想告诉她我没有杀人,但最终没有开口。但我的眼神里写满了那句话。 我抽着烟看向茫茫大海。往后再也不能看见大海了。我感觉大海轻轻地拥抱着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大海的空气。海水的咸味儿在我的肺部慢慢融化。我想跳进大海里。中年男子大概发现了这点,走过来使劲抓住我的手。 “走吧! ”他威严地说着。 一直站在旁边发着抖的由美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不,不行,你不能走! ” “小姐,你也跟着来吧,你有卖淫行为。” 黄头发女人捉住由美,不由分说。走下小山坡,我问能不能摘了手铐,男人摇了摇头,但他解开了一只,铐到自己手腕上。于是,我的左手和他的右手被铐在一起。 “对于一个杀人犯,不能不用手铐。”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粗鲁地说道。 由美哭哭啼啼地跟在我后面。我告诉他们,由美没有犯任伺错,让他们放过她。但他们都默不作声。 照顾我们三天的女主人惊讶地看着我。我向她再三感谢后,支付了两倍的住宿费用。 女主人收下钱,仍然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们上船后,她一直在那里挥手,直到我们消失。 在船上我向他们询问关于江警官的消息。 “江警官辞职了,收到你的逮捕证以后就辞职了,所以由我来接手你的案子。” 这个消息让我很惊讶。 我没再问关于他别的事情。一想到他以这种方式来回应曾经的承诺,以前对他的所有不快都消失了。 回到釜山,我被带到警察局,随后送到了拘留所。在那里,我跟由美分了手。她已哭成个泪人儿,说她永远不会忘记我。 晚上,我被叫了过去。把我从水岛带回来的警察开始询问我一些问题。 “别的都已经结束了,只有一点还不清楚,那就是杀死吴世兰的动机是什么? 你必须得说出来,我想现在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不耐烦地说道。心里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其实关于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吴世兰不是已经死了吗? 警察用拳头捶了一下桌子吼道:“有这样回答的吗? 让我看着办? 你是耍我? 是不是想好好清醒一下? 你最好现在好好跟我说。说! 为什么杀死她? ” 我感觉很烦,随着时问的推移越来越烦躁不安。 终于我说了无心的谎话:“因为烦她才那么做的。” “因为烦她才那么做的? 什么意思? ” “她的钢琴声太烦人了! ” 警察不可思议地向我靠近,睁大眼睛逼视着我。 “真的吗? ” “是的。” “钢琴声有多烦人? 这是杀人的理由吗? ” “真的很烦。她就生活在我们家楼上,因为每天晚上弹钢琴,让我无法入睡,所以一生气就把她杀了。”我想像着吴世兰的样子,这样说着,心里反而有一种解脱和嘲弄的快感。 警察难以置信地歪着头看我。但从他的表情我能看出来,他有着赶快了结这个案件的焦虑,所以没有对我的理由抱有任何疑问,只是补充了一句:“你的精神状态正常吗? ” “你也看到了,我很正常。” “幸亏正常。”他如释重负。 就这样,我的杀人动机被确定了。 第十二章 人们称这起案件叫“钢琴杀人事件”。听到这句话后我在内心苦笑了一声。钢琴杀人事件,知道实情的人听到了一定会笑掉大牙。 “钢琴杀人事件”成为了各大报纸杂志的头条。最近没有什么大新闻,它们逮着了这个机会,就大张旗鼓地报道。他们以我“烦钢琴声音”的自白为主题,还把这件事选载在社会新奇事件一栏里。 很明显,“钢琴杀人事件”带给人们的刺激还是蛮大的。不知道新闻媒体是不是故意添油加醋了,不仅广播和电视上有关于这次事件的报道,社会各方面的专家们还被召集到一起,对这件事进行了一次研讨。 我被送到警察局的拘留所时,教导官经常会送来报纸,所以每天都能看到关于我的报道,以及人们对这件事的评价和看法。由于我的职业原因,这件事情的噱头显得更大了一些。大家都为一个大学教授因为讨厌钢琴声而杀人的事实惊讶不已。 一个某大学著名的心理学教授对这件事的评论是:这是一个文化人卑劣心理病态的发作行为,往后这种事情还会发生,所以现在的知识分子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心理健康。 一个女性团体的名流也如是说:一个大学教授因为讨厌钢琴声而杀人,把人命当作儿戏,这种行为实在是让人鄙视。 我看着他们的评论忍不住笑了出来。 拘留所里闷热得让人难以忍受,更重要的是里面关着其他人犯,跟他们相处一室,几乎让我疯狂。 有一天我实在无法忍受,于是叫来狱警:“你把我挪到单人房吧,要不然还会发生杀人事件! 我是因为讨厌钢琴声而杀了人,可是来到这里,觉得更烦。所以如果不把我送到安静的单人房,这里还会有更多的人被我杀死! ” 狱警显得非常惊恐。 他告诉我稍等一会。不到一小时,我便被转到单人房。单人房虽然仍有些闷,但是感觉舒服多了。看来我要试着适应这里的环境了。 监狱里有很多虫子。我想起由美说过的话,把自己想像成了一只蟑螂。一两天之后,我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蟑螂,这让我舒服了不少。 有一天妻子来看望我,她一见我就流下了泪水。她用左手写下什么交给了我,那是个叫裴太浩的人名。 “我请了一位律师。”妻子说。 “没那个必要,别白费力气了。” 妻子是左撇子,其实一对夫妇都是左撇子的情况很少见。 妻子几乎不敢抬头看我,只是不停地哭:“我讨厌你,讨厌吴世兰,当我无意中发现了你们的事,我就发疯了,所以我把吴世兰……” 我举手制止了她。 “算了,我不想再听那些话,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所以应由我来负责。你是不是害怕我会把事情说出去? ” “不是,不是那样的,我也想过认罪,我只是因为美林才会把事情推到你身上。” “因为美林? 说得也对,美林跟你在一起总好过跟我在一起。” 这是事实。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妈妈比爸爸重要。我知道这一点,但这不是全部理由。 妻子害怕我说出实话,但我丝毫没有想脱罪的想法。在这一点上妻子并不明白我。我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活着也并不快乐。 “往后不要再来看我了,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和妻子的第一次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之后妻子又来了几次,可能是为了查看我的反应,但是我都没有见她。 之后来找我的人是小喜。我向小喜道歉没有守约,小喜眼泪汪汪地说可以理解我。 我问了大学里学生们的反应,她说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学生们一没事就会说起这件事。她目不转睛地看了我一会儿,问我是不是真的因为讨厌钢琴声才会杀人,我点点头。小喜的脸色变得煞白,转身匆匆离去。 之后她再也没来见过我。 第三个来看我的人是妓女出身的何由美。由美只是不停地哭,她哭着说自己将会成为法庭上的证人。 后来才知道,她因为卖淫行为,现在也在拘留期间。法庭为了让她成为证人,而应允我们会面。 我告诉她,在证人席上一定要如实述说。她说她一定会的,但害怕对方不相信她。对方,指的是法庭。由美说一定会等到我出来,到死都会等我出来。我笑着说,没那个必要。 由美常常来看我,一开始我不希望她总来找我,渐渐地,看不到她反而有点想念了。 开庭的前两天,律师跑来找我,正是妻子委托的裴太浩律师。 他长得很胖,光秃秃的额头,带着金边眼镜,我第一眼就很不喜欢他。 他一开口就道,只要免死刑就已经是很不错了,接着像是说故事一样毫无诚意地和我搭话。 他问了我几个和起诉有关的内容,我说这些都是事实。 最后他问我,是不是真的因为讨厌钢琴声才会杀了人,我也回答说是。 “关于这件事,帮你找到可以减轻罪行的理由很难。你的证词十分不利。杀人应该有适当的理由,但是你却没有。因为讨厌钢琴声而杀人的事实对你来说更加不利。对这样轻视生命的犯人,审判会更加严厉。所以我想,就说你的精神状态有问题,我们只有抓这一点。我们可以对声音的公害和这个声音对你精神的影响作一个科学上的验证,然后就以这个声音影响着你本来就不好的神经为由,导致你一时冲动杀了人。如果用这种方式辩护的话,可能对你有利。” 我笑着说,像你这样的人不必给我做辩护,他的脸色马上僵了起来。 两天后,终于到了审判的日子,我戴着手铐被带进法庭。 审判厅里坐满了人。我一进法庭,所有的照相机闪光灯都忙活了起来。我被照得头昏脑涨,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看来这件事在社会上的影响的确巨大,我俨然成了社会的焦点。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试图找到熟悉的脸庞。我看见了妻子,也看见了小喜。由美的脸也进入我的视线。此外,还有我的很多学生和同僚教授们。 这时,一个人冲过来,勒紧我的脖子,狱警们跑过来扯开了他。 那是巴意任,他用我听不懂的话嘶叫着,随后被拖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法官们走了进来。人们集体起立,法官坐下来,其他人也跟着坐下。整个审判厅里威严而庄重。 首先,法官询问我的个人资料,确认了我的名字、地址、籍贯、年龄,随后向公诉人那边点点头。 公诉人开口之前,狱警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站起来。我懒得动,坐着毫无反应。法官和公诉人们都坐着,凭什么我自己站着? 狱警慌张地瞪着眼睛,催促我快点起来,但是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公诉人生气地瞪了我一眼,但他还是妥协了,朝狱警点了点头。 公诉人是个年轻人,虽然已经成人,但脸上还透着一股稚气。 看他那张脸,就知道这是一个没经受过人生打击的无知青年,可能是大学毕业后直接成为公诉人的。想到由这样一个人来决定我的生死,感觉真是不可思议。我被囚禁着,只能任由这些小猴子鞭打。 我从认识吴世兰开始一一说明。公诉人对我和吴世兰的偷情关系问得非常仔细,仔细到我都不好意思回答的程度。但是每次我只能如实回答,旁听席上的人不时地传来哄笑。 公诉人对我的行为进行了批判,他认为,一个大学教授做这种事是道德的堕落。他把我说成是个最无耻、最卑鄙的犯人,在道德上已经堕落至极,才会和楼上的女人有染,到最后终于杀死了她。 他如是说:“这是刚开始就安排好的杀人事件。他为了杀死吴世兰,故意跟她接近,终于与她发生肉体关系后,一直在等待杀死她的机会,最终按计划杀死了她。” 大厅里是一阵沉重的沉默。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指着我再次进行批判。 “更可憎的是他的杀人动机。知道他杀人动机的人都会唏嘘感慨,作为一个教授,怎么能这样轻视人的生命? 他确实是以不可思议的动机杀死了吴世兰。下面,我们要听听他为什么会杀死吴世兰。” 说完他走到了我的面前,恶狠狠地问道:“被告为什么要杀死吴世兰? 请说说理由,说说杀人动机。”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副亮锃锃的手铐看起来像是玩具。 “我问你杀人动机是什么? 为什么杀了那个女人? ” 公诉人突然大吼起来。 “我烦钢琴声才杀死她的。”我无所谓地回答。 瞬间,安静的室内又开始骚动起来,人们发出了惊讶和叹息声。 “你是说因为钢琴声,是吗? ” 我微笑着点点头。 “不要点头,请你回答,是因为钢琴声才杀人的吗? ” “是的,没错。”我清晰地回答道。 公诉人转过身,看着众人以及法官。 不知哪里飞来的苍蝇在法官的头顶嗡嗡叫着飞来飞去。法官挥手赶着苍蝇,这一幕看起来很滑稽。 “大家都昕到了,他是因为烦钢琴声才杀死了吴世兰。他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是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后悔,反而在得意地笑。 在这种人面兽心之人面前,我们还能怎么样呢? 除了气愤,还是气愤。” “那个狗杂种,是不是神经病啊? ”旁听席上的一个男人大声骂道。 我不希望别人把我当成精神病,我开始害怕被人误会是精神病,我想说的是,我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妻子走上了证人台,她已经不再哭泣了。我一直看着她的脸,但是她却故意避开我的眼神。 公诉人不停向妻子询问着对我不利的问题。每当这时,她都会用很小的声音回答。不回答的时候便点头示意。 “夫人知道被告和吴世兰之间的事情吗? ” “不知道。” 妻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我不再看她,开始看法官赶苍蝇的样子。 “事情发生以后才知道的吗? ” 妻子点点头。 “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你都干什么了? ” “我睡觉了。” “那么你不知道丈夫去了应急门? ” “是的,不知道。” “你平时也觉得吴世兰的钢琴声吵人吗? ” 她想了一下才回答:“是的,我也那么觉得。” 妻子说了那么多,这是第一句对我有利的证言,也是最后一句。 公诉人拿出一块碎了一半的砖头问妻子:“记得这块砖头吗? ” “是的……”妻子点点头。 “吴世兰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这块砖头在哪里? ” 大厅里又陷入了沉默。 “请你告诉我。”公诉人再一次询问。 妻子看了我一眼,终于说道:“在我们家的阳台上。” “你把这个拿到哪里去了? ” “我拿到了书房,为了垫书房里的花盆。” 公诉人得意洋洋地转过身看着法官,然后又拿起一块砖头问:“这是在吴世兰被杀害的房间里找到的,这里还沾着血和头发。下面我把这两块砖头合二为一。大家看看,正好对上。这砖头原来是一块,但在某种撞击下被一分为二了。” 那只苍蝇终于飞到法官的鼻头上,法官无奈地挥着手。那手白得像女人的手。他的视线和我的视线对上,他像是怕被我看笑话似的马上转移了视线。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因为我的笑声,大厅里又一次骚乱起来。法官注视着我,公诉人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公诉人后来说的话我都没听进去,虽然他声音很大,但是我不想再听他的废话,也根本听不进去。 证言即将结束的时候,妻子突然哭了起来。因为她哭得太厉害,公诉人只好结束了问话。 妻子哭着走下证人台。下一个被叫上来的是何由美。 一看到由美,我开始紧张起来。我觉得让她站出来是很残忍的事情。 “你的职业是什么? ” 公诉人故意从她的弱点开始问起。 “我没有职业。”由美看着我,用很肯定的语气说。 “现在是没有职业,但是我知道不久前你是有职业的。请问你以前是做什么职业的? ” 由美僵硬的脸慢慢低了下去。 我生气地瞪着公诉人。 公诉人又一次催促由美:“为什么不回答? 你现在因为卖淫活动而身陷拘留所不是吗? 不久前你还在红灯区卖淫,不是吗? ” 由美的头低得更低了。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向公诉人怒吼道:“这跟本案有什么关系? ” 旁听席上一阵骚乱。法官说道:“被告请安静。如果再这样,将让你退场进行审判。” 我只好坐了下来。 由美开始哭。 “不要哭,快回答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怎么认识被告的? ” 由美哭着把一切经过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你是在红灯区遇见被告的? 那天早上,被告出现在红灯区? ” 由美点点头。旁听席上又一阵骚动。 公诉人已经成功地把我说成是个淫荡的男人。 “你们从红灯区见面后去了哪里? 去了你房间吗? ” 由美点了点头。 “一进屋被告就付钱了吗? ” 公诉人用手指着我问由美,由美点了点头。 “支付了多少? ” 由美回答说是一百二十万元。 旁听席上传来了很大的唏嘘声。 “你们在房间做了什么? ” 由美低着头没有回答。 “发生关系了吧? ” 由美剧烈地摇头。她这是第一次摇头。 “没有,我们没有发生关系。” “为了发生关系才会去红灯区,才会付钱,可是你说没有发生关系? 谁会相信呢? 不要说谎了,说谎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知道吗? ” 可是由美仍然摇头。 “你们从房间出来以后去了哪里? ” “老师向老板支付了一百二十万以后,把我带出了那里,然后一起去了忠武。在忠武……”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我知道她担心说出去妇产科医院打掉孩子的事。 “到忠武以后去了哪里? ” “去了水岛。” “去那里干什么? ” “没做什么,只是在那里玩。” “在哪里住的? 睡在哪里? ” “住的民宅,要了一间房,白天在海边消磨时间……” “在那里呆了多长时间? ” “三天。” “好了。” 由美好像还有话要说,但是公诉人不打算再听,他告诉由美可以下去了。 “我有话要说,请给我一点时间。”由美站在那里不走。 “到此为止,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下去吧。” “不,我尊重老师,我喜欢老师。” “这可真是美丽的爱情。” 公诉人吊儿郎当的态度引来旁听席上的爆笑。 “如果不是老师的话,我到死都不可能走出红灯区,我……” “知道了,知道了。” 公诉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可是由美仍然站在那里,不打算下去。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她此刻看起来十分无助,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人们已经不再听她说的话。旁听席上阵阵骚乱,狱警急忙拉她。她号啕大哭着离开了。 我忍住了想大骂公诉人的冲动。 公诉人干咳了几声,又开始了他的发言。 “大家都听到了,安东九在成为嫌疑犯后,去了红灯区。至于为什么去了红灯区,我想没必要再向各位讲述了。已经穷途末路的他支付一百二十万元把卖身女何由美从老板那里带了出来,为了得到最后的爱情……”公诉人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他宁愿用钱买妓女,然后为了逃避逮捕,带着这个女人去了一个岛屿……” 我惊讶于他丰富的想像力。这场审判让我觉得很漫长。之后的话我都没听进去。苍蝇开始向我这儿飞来。 这次换成了法官用好奇的眼神看我。苍蝇落在我的鼻尖上,让我好生痒痒。我的手不能动,为了赶走这只苍蝇,我只能动一动鼻子。法官看着我的样子忍住了笑。当我看他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威严的表情。 终于公诉人说了一句:“我说完了。” 公诉人说完后,像完成任务似的,抬起脑袋,傲慢地走下了场。 那是胜利者的姿态。 接下来轮到辩护律师说话了。辩护律师像是犯了罪似的猫着腰,好不容易才开口:“被告承认因为讨厌钢琴声才杀死了吴世兰。被告的家就在吴世兰的楼下,所以钢琴声显得特别大,这对被告的休息造成影响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只听到被告说因为钢琴声烦人才杀人的话,我们一定会觉得这个杀人动机实在是不可理喻。真的是因为钢琴声烦人才会杀人的吗? 我们应该好好想一想噪音公害这个问题。 我在这里,先对公害简单解释一下。我们现在生活在噪音的公害之中,不论白天黑夜,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足以造成杀人事件。”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高度发达的现代文明造成很大的噪音问题,每天都有增加的趋势。噪音不仅让人的神经日渐衰弱,还危害着人们的健康。我在这里向大家介绍几件噪音带来的杀人事件。”他拿出一堆资料在众人面前亮了亮,说道:“这是数年前在美国纽约发生的一件事情。有一天下午,公寓附近的一群少年喊叫着玩跑步游戏。可是这时候二楼的窗户里响起了枪声。正在玩游戏的一个黑人少年倒在血泊中。开枪的也是个黑人。被警察逮捕后,他说了这样的话:他是夜问工作者,所以白天需要休息。可是少年一直在那里吵吵闹闹,使他无法入睡,所以一生气才会开了枪。这件事情虽然是一件很极端的案件,但也向我们证明,噪音的日益严重给人们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是很大的,这就是明显的例子。 噪音很容易激起人们的暴力行为。研究表明,噪音容易诱发心脏病或其他身体疾病,这都是有科学证据的。,,辩护律师说完向公诉人那边瞄了一眼。 公诉人仰过身子,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他是在睡觉还是在想事情。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故意回避。 辩护律师看着桌上的资料,继续像一个小学生那样念了起来。 那是一堆为了辩护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资料。 辩护律师必须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可是连他都以为我是因为烦钢琴声才会杀人的,真让我啼笑皆非。 “公害有很多种。人们对别的公害都很注意,但是惟独对声音公害不太在意。因为人们都觉得,声音公害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其实声音公害是所有公害中最难以战胜的公害。但是我们每天被各种噪音公害所困扰,比如车声、施工的声音、教会里传来的话筒声、警报声、广播声等等。我们所知道的或不知道的声音不停地传进我们的耳膜,这些声音正折磨着我们的神经系统,因此我们的精神世界开始荒废。有研究表明,精神状态比较灵敏的人,会因为受不了这种噪音而失控并引发暴力。不幸的是,人的耳朵不能自由地开启。我们的耳朵不管愿意或不愿意,总是得听到各种噪音。 我在来这里之前,见过著名的神经科医生,了解了关于噪音的种种危害。那位神经科医生说,每天生活在噪音或是过度倾听噪音的人,会出现心脏的律动增加、眼睛的瞳孑L 及动脉血管收缩等很多临床问题。很早以前澳大利亚神经科医生就指出过,噪音会诱发不安情绪……” 在一堆废话之后,辩护律师终于说道:“被告因为每晚震动天花板的钢琴声无法入睡,因此患上失眠症,也开始憎恨弹钢琴的人,终于产生了杀人的冲动。杀人时的被告,就是精神不稳定的发作状态。最后,我还想说一句,被告在杀死吴世兰之前,就已经知道她只剩下6 个月的生命。她得了子宫癌,只剩下6 个月的生命。在这种状态下,两人发生了关系,随后两个人中一个人以被告、另一个以被害者的身份来到这个法庭。 我觉得这是很值得让人深思的事件,我希望有一个公平明智的判决。”我的律师终于不知所云地结束了发言。 我感觉有点困了。裁判长发言说,十天后再次开庭。说完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再一次被狱警带出法庭。一出门就听到有人叫着我的名字。我抬头看到了江武宇焦虑的眼神。我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他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衣角说:“对不起,我也没办法。” 我十分理解他。我刚想告诉他没关系的时候,狱警把我拉走了。 我正要上车,传来女儿美林的声音。 美林一路叫着爸爸向我跑来。 我很想抱抱她,但是我的手被铐住了。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轻松地抱她了。 美林抱着我的腰哭了起来。 我忍住想哭的冲动,安慰着美林:“美林,大家在看我们啊! 爸爸过不多久就能出去,在那之前,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健康地生活。来,不要哭了。” 可是美林仍然哭泣着,全然不听。 狱警也无可奈何地站在那里。 我瞪向不远处的妻子,我怨恨她带孩子来这种地方,让孩子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我咬住嘴唇,忍着眼里即将滚落的泪水。 妻子面无表情,走过来劝开了美林。 我被狱警带进了车里,坐在车窗边向哭泣的美林挥手。但我忽然想起自己的双手有一副手铐,立刻又放了下来。我看见美林哭得很厉害,她长这么大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哭过。 我突然又看见了小喜。她站在人群中,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我。 我抬头看了看车窗外的蓝天,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车发动的时刻,我默默地向过去的一切告别。 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公诉人建议判处我死刑。 他在判处我死刑的时候,没忘记说我是最为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在此之前,神经精神科的医生为我做了鉴定,鉴定结果是一切正常。幸亏如此,我想。 几天后法官宣判,判处我死刑。 各新闻杂志像等待已久般地纷纷给予了报道:“钢琴杀人事件”的犯人已被判处死刑。 在判处我死刑的时候,法官问道:“还有没有话要说? ” 我想了想,没什么想说的。现在的情形,已没有必要说出我的遗言。所以我告诉他无话可说。 宣判的第二天,妻子来看我。我一直没有见她,但因为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我见了她。而且我有话要对她说。 “忘了我吧,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已经结束了。好好养大女儿。你趁年轻找一个不错的人再婚吧。” “不,还有时间上诉,你还是有希望活下来的。” “即使不是死刑,我活着跟死了还有什么区别? 不是死刑就是无期。不要担心我,我很好。多为自己以后想想。” 我希望妻子能再婚,所以跟她说了很多遍。那天妻子是哭着回去的。 转眼夏天过去了,已是初秋。由美忽然又来找我。她刚刚从拘留所里出来不久。让我意外的是,她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钱给我买吃的。 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又去红灯区卖身了。 我向她发了一通火。平生向一个女人发那么大的火,好像是头一次。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不想再看见你这种女人,不要再找我,肮脏的东西。你以为当时我带你出来是因为钱多了没处花吗? 不要脸的东西,滚,马上给我滚! ” 我大声吼叫着,由美哭着回去了。 可是几天后她又来了。她说她已经从红灯区出来了,她现在已经成为一个饭店的服务员。我听完笑了起来。 之后的每天她都来看我。虽然我劝她不要再来,但她每天都坚持如此。 不知不觉,每天等待由美的到来成为我生活中惟一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而妻子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的案件被上诉到高等法院——死刑犯还需经过大法院的终审。 可是我已无法忍受漫长的监狱生活,我仍然被监禁在单人房里。 一转眼就到了冬天。 透过小窗户,我看到了第一场雪。也就在那一天,我接到了死亡通知。 高等法院也下达了死刑的判决。 其实,大法院只是确认高等法院判决的一个步骤罢了,这一点我早已知道。虽然被两次判了死刑,可到现在还是不敢想像。我的脖子即将被悬挂在绳套里,死亡的影子慢慢向我靠近。 那天早上,我无意中从破碎的镜片里看到自己,吓了一大跳。 不敢相信自己已瘦成这样,本来就干瘪的脸现在已经近乎骷髅。 我在自己的脸上的确看到了死亡的影子,也能看到自己的不安。 我就像一只蟑螂那样,屈辱地活着。 冬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大法院的终审判决下来了。那是执行死刑的判决。 奇怪的是,这个判决倒使我心里踏实了。 长久以来的不安和焦虑,此刻已经无影无踪。那天晚上,我终于睡了个安稳觉。现在剩下的只是迎接死亡的到来。 一个礼拜后,妻子跑来找我。 “这样还是比较好,我还担心要是无期的话,这漫长的岁月我该怎么度过? 想想都觉得可怕。我得先走了,对不起,一定要好好养大我们的女儿。家里的财产是没多少,你都看着办吧。” 妻子哭着,终于说出了她来的目的:“我们离婚吧。” “离婚? 有那个必要吗? 我马上就要死了。” “可是我不要,我不要那样。”妻子吞吞吐吐地说。 我马上就明白了妻子的意思。没错,妻子不想成为一个死刑犯的妻子,这意味着她会成为一个寡妇。显然,她不想以这样的身份再婚。 “好,如果你希望这样,我答应你。” 我马上同意了她的要求,怪都没怪她。我觉得应该这么做。 妻子离开后,由美又来找我。 让我意外的是,由美说,她想和我结婚。 我吃了一惊,随即摇头告诉她绝不可能。 “我是马上就要上刑场的人,为什么想这种傻事啊?” “我想做老师的妻子。” “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我马上就要死了,不要想那些了。” 听到我的话,她哭得非常伤心。因为真心爱我,所以希望在我死前成为我的妻 子——这也是她今天来找我的目的。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你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还盼望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吗? ” 我很感动,甚至流下了眼泪。我答应了她的请求。就算是完成她的心愿吧。 我跟妻子的离婚手续办完的同时,也和由美举行了婚礼。说是举行婚礼,其实没有正式的仪式,只是在资料上注明我们成为合法夫妻而已。我们连手都没有牵一下,新婚旅行之类的事更是想都不用想了。我们只是彼此看了一会对方的脸,然后像夫妻那样吻别。 但由美还是一副幸福陶醉的表情。我是对她却毫无丈夫的感觉。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她还是那个小女孩而已。 可是她却不一样,她真的像我的妻子一样天天来看我。 有一天我忽然觉得,她的确是我的妻子。我应该叫她老婆。 我的老婆每天都来看我。我们的事情也被报纸上夸大报道了一番。 “钢琴杀人事件的犯人跟妓女结婚。” 杂志和报纸以这样的题目大张旗鼓地宣扬着,而且对我和由美崇高的爱情不惜赞美之词。 和由美的婚姻使我从蟑螂重新变回了人。每一天过得十分充实,我甚至希望这种情况永远持续下去。 我开始希望好好活下去。但是一到晚上,死亡阴影便开始折磨着我。我开始重新考虑关于生死的问题。 有一天,老婆来找我的时候,我向她说出我想活下来的强烈愿望。 “老师,你不会死的。” 由美哭着安慰我。那天晚上我睁眼到天亮。我开始恐惧死亡。 我经常会被狱警的脚步声吓一跳,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把我拉到刑场。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 小窗户外面,春天的气息很美妙,这让人特别想念外面春风和煦的景色。 我想活下去。如果可以活下来的话,一定会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重新活一次。我心中默念着。 有一天我收到一份意外的礼物。 这不是死亡的礼物,是生的礼物。总统减轻了我的罪行,把我从死刑减刑为无期。总算是捞了一条命。 狱警在告诉我这个消息时,这样对我说道:“你的运气真好,娶了这么好的一个妻子。” “什么意思? ” “总统通过报纸知道了你们两个结婚的消息,十分感动。你的妻子据说给总统写了一封信,求他赐你一一条命,那是一篇感人肺腑的信。总统感动地说,为了这个女人,不能让你死。” 那天,由美来找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抓住我的手不停地哭着。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会等你的,我会一直等老师出来的。你出来之前,我一定会好好挣钱,好好活着。” 南美说了一句充满希望的话。 在她面前,我忽然非常惭愧,也非常感激她。是她救活了我,是她的爱情救活了我。 我终于明白爱情的力量是多么伟大,就算我永远不能被释放,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依然会乐观地等待明天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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