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你的伤好点了吗?”何文忠看出陈安祥的情绪,就笑眯眯的问他。
陈安祥更吃惊了。他想这不可能。他绝不会与“老大爷”这三个字有什么联系。原来的时候,不要说这些公安局得人喊他大爷了,就是本村的人也没有人喊他大爷。客气一点的人喊他名字,看他不顺眼的人喊他地主、坏蛋、坏家伙、阶级敌人等等。可是,今天的称呼使他大感意外。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受宠若惊,不知道如何应答。
“啊啊,你们找我有事吗?”
“是呀,”何文忠说,“想打听一下你被打的情况,帮助你找到凶手。”
“不了,不了,怪麻烦的。我歇几天就好了。”陈安祥觉得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一件小事麻烦人家公安。人家有大事要做哩。
何文忠没有管他这些,就好像拉家常似的给陈安祥讲起党的政策,讲起法律,讲起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讲起打人是侵犯人权。……
陈安祥这时才觉得赵景、何文忠不吓人了,而且从他们的威严中看到他们的可爱,似乎感到他们来到这里的善意。他还认出何文忠就是妙玲的女婿,按辈分他也的确该喊大爷的。
赵景看到陈安祥的情绪有点安定了,接着问:“你儿子多打了?”
“哎,都二十六了。”
赵景从他的一声叹气中推知他有不顺心的事,就问:“还没有对象吧?”
“你算说对了。你们都是公家的人,农村的事恐怕比较清楚。现在的闺女的眼光都高着呢。好一点的都进了城,一般不进城的也得找一个好人家,找一个成分好的。像俺家,成分不好,孩子也没有什么本事。你们也听说了吧,谁愿意把自己家的闺女嫁到我们家呢?那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接着,他深有感触的说:“要说,孩子也不赖,可局是没有人提亲。孩子抱怨我,我又抱怨谁?原先我家也是穷人,住在洛阳的白马寺附近,早荒年爹娘带着我们几个兄妹来到落市逃荒。父亲的一个哥哥都饿死了,我爹上树捋榆钱,一时眼晕,摔下来死了。我娘没有办法,就把我送给了陈家。陈家富裕,被划为地主,没有想到,这个黑锅不仅我要背一辈子,脸我的儿子接着还得背。”他说到这里,就急剧的咳嗽起来。一会儿,吐出几口带血的浓痰,哼哼起来。
赵景、何文忠听着,看着,心里产生一种同情的感觉。从陈安祥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一提起自己的成分,就有无限的悲哀和内疚及不安。甚至觉得这是见不得人的耻辱。。这种人是属于已经改造好的地、富家庭的第二代人。可是,又由于他也被戴过地主帽,第三代人照样也不能理直气壮的做人。一村有一两户,全国将有几千万人甚至上亿,加上亲戚之间的牵连,该有多少人在压抑中生活?这些人还有第四代、第五代,……子子孙孙,无穷无尽。
陈安祥被打了,吐血了,卧床了,他却要忍气吞声。他们不胡闹,不上诉,用自己的忍耐熬着。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不敢把自己当做好人看,当大多数人都说他们是坏人时,他们就也觉得自己就是坏人了。
赵景此刻深深地感到党中央把这些人的帽子摘掉的决定,是何等的英明,是何等的果断。同时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责任的重大。要维护法律的尊严,要执法如山,要对违法者毫不容情。
“你谈谈你当时被打的情况好吗?”赵景等陈安祥舒缓了一口气问。
“那天我从墓地刚要回家,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冷不防的就朝我打,下手很凶,好像要把我打死似的。”
“你能大概记得凶手的体态吗?”
“高个,很有劲,像学过拳的。”
“嗷,是谁把你太回来的?”
“只听到副队长的声音,其他几个我就记不清了。”
“陈安泰是你哥哥吗?“
“嗯。”
“骷髅,也就是人头滚动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我可不信迷信。”陈安祥急忙辩解。似乎怕给他再扣上一个宣传迷信的帽子。
“这个村子里有谁学过打拳?”
陈安祥摇摇同样。
“那天你从坟地回来为什么那么晚呢?”赵景只想找出点蛛丝马迹。
陈安祥很有点为难之意,就吞吞吐吐的说:“哎,我有点伤心。看到俺哥哥的坟心里不是滋味。为了他的事我戴了几十年的地主帽子。一伤心就在哪里多呆了一会儿。”
“他是咋死的?”
“反正我觉得他死得屈。……”
“啊?”
正说着,忽然进来一个小伙子,高条子,白净面皮,穿着一双本地生产的解放鞋,人很利索。但是,从他的面相又可看出有几分忠厚。赵景立即判断出来者可能是陈安祥的儿子陈太平。从他一进房喜悦的表情,可知只有回到自己的家里才会感到这么亲切和喜悦之情。他又一怔,说明他对家中的来客感到以外。
赵景问:“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就是陈太平吧?”
“嗯。”太平更惊讶。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在大堤上和别人争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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