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背后_贯越【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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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周五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她约我去了一家意式餐厅,她吃一盘海鲜面,我喝了大半瓶洋酒。那是一顿沉闷的晚餐,她几乎没有开口说话,我们默默地倾听着背景音乐,直至餐馆打烊。

  我万没想到她会在第二天自缢身亡!

  一个美妙的生命就此凋零了。

  我在她的遗体旁痛不欲生,一个曾经鲜活的人就躺在我面前,毫无知觉地睡在那里,被动地接收众人的瞻仰。

  她穿着生前最喜欢的红色风衣,双手放至两侧,头发盖住额头,粉色图案的发卡别在乌黑的发丝间。她脸上的妆较浓,灰白色的脸,鲜红色的嘴唇,坦率讲,看上去有些瘆人,好像灵柩里躺着另外一个人。

  她被缓缓推进火化间,一小时后她被装进这个木盒子中,她一定会感到不舒服,我想时间一长她就会适应了。

  被推进火化炉的一瞬间她会有什么想法?是恐惧、绝望还是欣喜?我不知道,也难以猜测,但我想早晚有一天我会体验到那种感觉。

  同样我不清楚大火在身体上燃烧时会不会疼痛,我猜想肯定是无法忍受的煎熬,那是人生的最后一道关口,不管你是否愿意,都必须面对。

  其实让我真正恐惧的是医院的停尸间,每一个人都要在冷冰冰的黑格子躺上两三天,这期间没有阳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愈来愈硬的肌肤。

  这些大概就是人类对死亡的忌惮吧。

  骨灰盒被四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轻轻抬起,缓缓地走出告别厅,亲朋好友紧跟在后面,陵园里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哭泣声。

  我走在最后,离其他人不近也不远,此刻我想独自体味这段寂寥的感觉。

  我想人的一生归根结底只有三个阶段,三十岁前忙着参加婚礼,三十岁后忙着参加葬礼,待婚礼、葬礼基本结束时,忽然发现自己的大限就要到了。

  陵园里墓碑成林,一眼望不到尽头。送葬人群在碑林中穿行,墓中的灵魂纷纷凝视这支队伍,尽管它们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了。

  脚下是一条碎石路,两侧是翠绿的青草,我很想趴在地上听一听里面的声音,也许会听到另一个世界的对话声。

  队伍逐渐形成了一条直线,我只能看到为蒋梅绣遮挡阳光的那把黑伞。

  走在我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身材魁梧,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看上去好似披着一套厚重的盔甲。他留着一头短发,两鬓泛白。进入碑林时他回过头朝我笑了笑,在这种场合我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我微微点点头,他眨了眨眼,然后继续向前走。

  我不认识他,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对我笑,有人说陵园里经常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所以这件事我并没放在心上,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压抑已久的哭声忽然被释放出来,草坪里嬉戏的鸟儿纷纷振翅飞向天空,我知道目的地到了。

  人群停了下来,我侧身挤到前排,看到了蒋梅绣的墓碑。

  墓碑很干净,碑文工整,不知道蒋梅绣对她的新居所是否满意。

  工作人员单膝跪在墓前,将骨灰盒和她生前的爱物小心翼翼地放进墓穴中,嘴里念念有词。两名水泥工征求完亲属的意见后,将墓穴封死。

  逝者就这样永远离我们远去了。

  我们供上她常吃的零食和各式各样的水果,然后把花瓣撒在四周。我上前摸了摸墓碑,又滑又凉,没想到我的动作竟成了葬礼仪式中的最后一个环节,其他人纷纷效仿,仿佛这样就能够与逝者交流。

  工作人员沉重地向我们告别,并叮嘱我们不要回头。

  我又一次看到了她的遗像,照片是黑白的,镶在一个黑框里,蒋梅绣面无血色,目光中显示出哀怨,其中还有几分疑惑,为什么她会流露出这种眼神,我实在想不通。

  我随着队伍往回走,稀稀拉拉的哭声中止了,大家似乎松了口气,沉重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一位老者站在旁边,递给我一块奶油糖,我愣住了。他问我是不是蒋梅绣的朋友。我点点头。他说你必须把糖吃了,这是老规矩。于是我顺从地剥开糖纸,将我最不喜欢的奶油糖塞进嘴里。

  我沿着碎石路向前走,忽然听到有人叫我,那声音很熟悉,也许是我的同事,具体是谁我一时没想起来。

  我扭过头朝人群里张望,没看到我认识的人,难道是我听错了?身边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或许在墓地里东张西望是犯忌行为,我赶紧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刚走了几步,我又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确信没有听错,于是我再一次驻足转身。突然,我意识到自己没有听从工作人员的建议,我一共回了两次头。

  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但显然为时已晚,我只好硬着头皮向队尾看。送丧队伍三三两两地从我身边走过,没有人对我点头或招手,我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

  我看到墓碑后面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低着头,好像在给逝者鞠躬。我往回走了几步,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红色的风衣和一缕披肩长发。

  我忽然有些害怕,这身打扮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尽管绝无可能。

  我向墓碑走去,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

  眼前的一幕足以让我震惊,我的心怦怦乱跳。

  这个人居然在吃我们留下的香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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