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她之意,世人皆知。
但她爱他?
只有她自己深知。
年龄?身份?
从来不是问题。
她的名字,叫古楸。
那一年,她年逾百岁。
经历四死四生。
不论冬季如何枯萎凋零,翌年春天,又是依然白花盛开一树。
他惊喜不已,誉为吉祥之意。
甚至,花园正门,也因此叫做“衍祺门”。
祺,是吉祥之意。
他期望她将吉祥如意,绵延下去。
“阊阖象沼回萝图衍庆;蓬莱春茂鬯宝戺延祺。”
整树白色的花朵,是她对他的盎然春心。
映衬着八米高的红墙,格外清艳美丽。
她守护着他的迟暮,也永远守护着这扇,衍祺之门。
乾隆皇帝,八十五岁退位之后,在这所谓乾隆花园享乐了四年。
名叫衍祺的门,把这里隔离成了一处世外桃源。
乾隆死时留下遗言,要求这花园永远作为太上皇的居所,也就是“退休乐园”。
但花园之门,却从此不肯再接纳他人。
乾隆之后,清朝皇帝都短命,谁也没能做太上皇,精美的花园始终园门深锁。
甚至一个世纪后,游人至此,都倍感神秘。
87.爱
这样一个夜。
尤其夏天。
虫鸣蛙叫总份外扰人。
约莫1点的时候,有猫在窗外经过,发出喵喵叫声。
2点半左右,重型客车轰轰隆隆开过,扬起一路的灰尘。
3点50分,淅淅沥沥下起一阵雨。
窗子没关,偶尔几滴雨丝飘进来,落在脸颊上,十分惬意。
5点不到,雨停了,一切又恢复安静。
6点40分,远远传来外滩渡轮低沉的汽笛声。
7点,海关钟楼准时奏响,当当当当……
还有,越来越嘈杂的自行车铃……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胡海燕贪恋这最后一夜,不敢睡去,不舍睡去。
甚至现在,当她站在一片面目全非的废墟里。
她还是能清清楚楚记起那一夜的每个细节。
这片废墟,曾是她的家。
前后住了她家五代人。
小时候玩耍的天井,可以爬到二楼的窗户的落水管,黑漆漆的走道门,结着厚厚一层油腻的邻家灶头,总是不够亮的楼梯灯,还有,那一条狭窄、松动、陡峭的木质楼梯。
这些原本不该组合在一起的东西,统统被横七竖八地堆砌在一起。
而她之前所住的屋子呢?
海燕四处找寻。
废墟中,有一处还算完好的墙壁。
斑驳墙纸暴露在阳光下,衬着青砖,显得格外艳丽。
就是这里!
她认得的呀!那是她的太奶奶,亲自挑选的壁纸款式。
“唉……在那个年代呀,老时髦呃,价佃老巨哦!”
她还记得,太奶奶说这话的时候,颤巍巍的手摩挲着墙纸,浑浊的眼里仿佛重现着旧时新居。
墙纸有一块地方特别干净,勾勒出一个长方的痕迹。
那是曾摆放五斗橱的地方。
咦?在这里,原来还有一些模糊的字迹。
海燕仔细辨认。
“杏娟,我永远爱你。 大诚”
呀!这竟然是太爷爷的手笔!
破旧的老式五斗橱背后,藏着他们如此甜蜜的烙印!
海燕的眼睛湿了,这些字也愈发地模糊。
但家里曾悄悄发生的桩桩件件点点滴滴,却越来越清晰。
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自己。
他们都曾在这里,留下难以磨灭的,爱的回忆。
但她的小宝宝呢?
才三个月大就要离开这里,再没机会将这个家的记忆,延续下去。
海燕的家,赤裸裸的,残缺不全地暴露在空气里。
只剩一面断墙,还散发着一缕淡淡的熟悉气味,漂浮在周围的空气里。
恍惚间,她隐约听见有个声音在废墟里哭泣。
这声音,飘渺无定,却莫名的,令她觉得熟悉。
太奶奶说过,每个老房子,都有一个守护神。
“她”,保护着家宅平安,守护着家里每个人。
难道是“她”么?
如果是“她”,那“她”将会去哪里?
海燕想要循声找去。
但那声音忽远忽近,刹那又消失了,根本无迹可寻。
最后,她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轻轻说了一句:是你吗?对不起……
上海,那些曾经被几代人挤得满满的石库门老房子,正在一栋栋地消失。
人搬去新居,旧情却再难续。
在开发商的眼里,他们看见的是宏伟蓝图和勃勃商机。
但,他们有没有听见?
这些看似破落的旧居,渗透了几代人对家的爱。
而这“爱”凝结成的神灵,正躲在废墟里,偷偷地,哭泣!
88.鱼
我在黑暗中凝视她的舞姿。
奇怪。
伸手不见五指。
我却能在漆黑中看清她每个手势,每个跃步,每个旋身。
她无声撩动了空气中每一缕悬浮的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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