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顾紫把目光转回桌面。
桌面血水飞溅,小宝的手掌已被砍了下来,白骨外露,突突冒血,他痛得扭曲了眼眉,泪流满面,因被堵住嘴巴,哭不出声来,全身惊惧抽搐,那情形极其可怕,好似一具上了发条的残破人偶,一直抖,抖个不停,直要抖到身体迸裂。
"不要,快停下。"丁薇大叫着,从梦中醒来,一腔悲愤,压抑不住,她缩紧身体,呜咽痛哭。
夜,已经过去了。
天,迷蒙蒙,转向光明。
远处的村落里,雄鸡在声声打鸣。
丁薇抽噎着,渐渐平复了心情。
她又梦到了那恐怖的一幕,就像以往很多个夜晚一样,撕心裂肺,在哭喊声中醒来。
不,那不是梦,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件。
小宝因为失血过多死去,浦二与菜姐慌了神,商量着怎样处理尸体。姐姐趁乱拉着她欲逃出门外,浦二发现了,要追出来。姐姐挡住门口,叫她快逃。
她逃了出来,姐姐却被恶人抓回屋里。她想救姐姐,却没胆量回去,想找警察,又怕泄露自己的偷儿身份。她一直在街上流浪,被好心人送到救助站,在那里住了几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向人们说出自己的遭遇,当警察赶到浦二家时,已是人去楼空。从此,她与姐姐天各一方。
丁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多少次,她梦见姐姐,而今,姐姐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她多么希望能再握着姐姐的手,再次依偎在她身边。她曾发誓,如若能找到姐姐,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姐,什么时候走?"
"快了,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
十几年来,每当她面临厄运折磨时,常想起这句对白。姐姐的话语,曾带给她多少慰藉。正是为着能与姐姐重逢,她才有信念在这肮脏的人世苟且存活。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一阵冲动,想跑出门去,再次投进姐姐的怀里。是的,她全身战栗,唯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已经控制不住了,跳下床去,打开衣柜翻找着,在柜子深处,掏出一瓶酒来,开了瓶盖,大口吞饮,速度太快,一口酒呛在喉咙,她剧烈咳嗽起来。
大约是动静过大,惊动了隔壁的秦郡,几分钟后,传来她的敲门声。
"丁薇,你怎么了?"
"哦……"丁薇喘着气,又咳了两声。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开门啊!"秦郡说道。
"我没事,你等我一下。"她飞快把酒瓶放回原处,正要开门,又停住了,身上的酒味太重,不成,大清早喝酒像什么话。她慌里慌张跑到桌前,往杯子里倒了些水,试图把嘴里的酒气漱掉。
"你没事吧?"秦郡仍在问。
"没事,我没事。"她应承着,又倒了些温水进脸盆里,想拿毛巾洗脸,可不能让姐姐看到她这副狼狈样……
猛然间,她停住了所有动作,呆呆望着脸盆架上的镜子,若有所思。
"你好了吗?"秦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没事,我,我很好……"她的声音突然换了一种腔调,"我还有些事要做,你先下楼做早饭。"她迟疑了一下,轻唤了声"姐姐"。
"好吧,我先去做饭,你快点下来哦。"秦郡走了,没有听见最后那两个字。
听着脚步声下楼去,丁薇仍没移动身体,她直愣愣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神色怪异,好像一个从没照过镜子的人,猛然瞥见镜中影像,惊叹自己原来是这副德行。
她凝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悲怆万分。
谁能抹去历史,让她再回到过去,变成那个名叫顾紫的懵懂少女。
十余年的光阴岁月,经历了多少人和事,不知何时,她已失去了自己。
镜中,映出丁薇的身影,那身影,同样凝视着她,似在说话。
现在的你叫丁薇,一个偷窃癖、诈骗犯、见不得光的情妇,甚至还杀了人。你自问一下,你有什么脸面和姐姐相认?姐姐找到养父那儿,那老家伙必然把你携款潜逃的事情也说予她听,再加上昨晚的事,你又怎么解释?
不可能再有回头路了。
她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地。什么姐妹相认,简直是痴人说梦,要想再回到从前的亲密关系,她们必得坦承相见,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一件件往事都如实说出。她犯下的那些罪行,是断不能说出口的,就算她坦白,秦郡会毫不介意地接纳这么个肮脏的她吗?
如果她没有那盗窃的癖病,如果养父没有强暴她,如果在最无助的时候,有人肯帮她一把,如果……那么此刻的她会是怎样的幸福?
昨晚,秦郡与她相认,拉着她的手,叫她妹妹时,她惊得脑血管都快要爆炸了,梦寐以求的时刻突然而至,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个偷东西的贼,被人们凶狠追逐,正是最狼狈的时候,却被他至亲的人撞见,这是多么可悲的事。
丁薇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手腕上刻着一道长疤,那是她为了救姐姐而留下的印记,她也瞧见了秦郡手上的伤痕。这几条伤痕,见证了姐妹俩共同抗争的历史,然而,这只能是历史,永远停滞,不可延续。
如今的秦郡,就像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令她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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