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不想和后进一起吃饭,是因为双方对食物的喜好截然不同。她喜欢日式料理,就连早餐也多半是吃米饭,但小她几岁的那些后进却都偏爱西式料理。园子虽然也不讨厌,但每天吃会觉得腻。
她打算去吃荞麦面,因为她在距离公司走路十来分钟的地方,发现了一家好店。这家店的汤头清甜,她最喜欢他们的天妇罗荞麦面。来自爱知县的她,本来是乌龙面的支持者,但来到东京之后,也开始懂得荞麦面的美味。而且这家店新开不久,她还不曾在这里遇过熟面孔,这可能也是她经常光顾的原因。吃饭时还要满脸堆笑,这种事最痛苦了。
园子一转进荞麦面店所在的小路,便看到有个青年在路边卖画。其实这青年只是坐在一张折叠椅上看杂志而已。十几张画没有裱框,画布就这么靠着后面大楼的墙壁放着。不懂画的园子也知道这些画是属于油画类。
青年看起来年纪比园子小,大约二十四、五岁吧。穿着合成皮制的黑色运动夹克与双膝有破洞的牛仔裤,夹克里面是T恤。脸色不怎么好,像早期玩音乐的人一样,非常削瘦。即使园子停下脚步,他也没有把埋在杂志里的脸抬起来的意思。
园子把那十几张画看了一遍。放在正中央的一幅画吸引了她,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画的是她喜欢的小猫咪。至于画得好不好,她一点都不懂。
看了一阵子画,再看向青年,不知何时他也抬起头来看着她。削瘦的下巴上留着胡渣。表情虽然忧郁,但她却在那双眼里看到纯真。这位女客人也许喜欢我的画——那双眼睛怀着这样的想法和期待。
园子心想,就回应一下他的期待吧。用不着大费周章,只要问他这个多少钱,这样一句话就够了。
但是正当她要开口,有个人进入她的视线。
“啊,和泉小姐。”那个人大声叫道。
他是园子的上司井出股长。井出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走了过来。他本来就头大身短,这样看起来身材更加短小。
“妳在这里干嘛?”他一面问,视线一面在园子和她身旁的画来回扫视。
“我正想去那边的荞麦面店。”她回答。
“哦,原来妳也知道那家店啊。有人跟我说那里不错,我也正打算过去。”
“这样啊。”园子在脸上堆起笑容,心想这下又少了一家可以去的店了。
井出迈出脚步,园子也不得不跟上去。回头看青年,他的视线已经又回到杂志上了。他一定也把她当成那种只看不买的客人,这让园子觉得有点遗憾。
“妳对画有兴趣?”井出问。
“没有,也说不上有兴趣,只是觉得其中有一张画还不错,停下来看看已。”
说完后她心想:我为甚么要找借口?
井出对她的回答似乎没有任何想法,只点了一下头便说:
“不过,真不知道那种人到底有甚么打算。”
“那种人?”
“就是那个卖画的年轻人啊。我看他八成是甚么美术大学毕业的,因为这阵子不景气找不到工作,才在那里卖画。不过他那样行吗?真想问问他对将来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想靠画画维生吧。”
园子的回答让井出苦笑。
“能够靠画画过日子的人,只不过那么一撮而已。不,应该说一小撮才对。明知道这样竟然还要继续下去,真叫人怀疑他们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年纪轻轻却不事生产,想当艺术家的人多少是在逃避现实。”
园子并没有附和上司,心中暗骂:你根本完全不懂艺术,还真敢说,并对自己竟然要和这种人一起吃中饭暗自叹息。
她在荞麦面店吃了鸭肉荞麦面,因为井出先点了她原本想点的天妇罗荞麦面。
井出边吸鼻水边吃天妇罗荞麦面,还一边和园子闲聊着。话题都围绕在结婚上。这个股长似乎认为自己有年近三十却还未婚的女部下,是一件丢脸的事。
“工作当然很好,但是我们做人吶,养儿育女也很重要。”
才不过吃一碗天妇罗荞麦面的工夫,这句话井出就重复了三次。园子不断陪笑,完全食不知味。
园子的公司是下午五点二十分下班,但因为今天要加班,她离开公司时已经超过七点了。她原先一如往常地朝车站方向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在中途转进叉路。就是她中午去荞麦面店的路。
可能已经不在了——她带着这种想法走到了青年卖画的地方。他还在,但好像已经收摊了,正在收拾画作。
园子慢慢靠过去。他正在将画布收进两个大包包内。园子没看到那幅小猫咪的画,大概已经收起来了。
青年发觉有人来了而回过头,瞬间大感意外地张大眼,但并未停下手边的工作。
园子做了一个小小的深呼吸,下定决心地说:
“那张猫咪的画卖掉了吗?”
青年停止动作。但他甚么都没说,接着手又动了起来。
正当园子以为对方不想理她的时候,青年从其中一个包包里拿出一张画布。就是猫咪的画。
“我的昼从来没有卖出去过。”他把画递给园子持这么说。态度虽然直接,但那口吻听起来却有几分腼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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