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天行的眼里有一些温润的虫子在蠕动。他强忍着。
相瑛吃完枣泥。度本初将她放平,抚摸着她的手和脸,相瑛在他手掌的按抚下,又沉沦进深黑的梦乡。
度天行沉默无语地跟在度本初的身后,回到画蛇屋。
度本初不知从哪里抱出一坛自酿的酒:“还有酒,我们兄弟一醉方休,也算是为你送行吧!”
“能解我心头疑惑,能结识你这样的兄弟,死无遗憾!”
说着忘情兰的第二波毒性的发作来了。度天行突然觉得手足无力,瘫坐在画蛇屋的门槛下,他诧异地盯着自己的手和脚看,它们在瞬间毫无知觉了,仿佛身体上戳出四根木头棍,他无法举起手臂,也无法挪动脚,甚至脚趾头也动不了。它厉害!度天行这才认识到忘情兰的毒。
过了一刻钟后,一切恢复如正常。度天行问:“后来会怎样?”
度本初说:“不妙!你要知道?”
“但讲无妨!”
“不知道你中了的哪个程度的毒,倘若是蓝浆果的毒,你要经历腹痛、胸痛、头痛的过程,每次痛都会如利刃在刮刺,而且一次更比一次痛得钻心透腑,痛得更辛辣。到最后一次痛,是血管内流淌着无数的微小的钢针,从血脉里刺入内脏的痛,此时筋络在寸断,痛得令人发狂!你的身体会不断缩小……”
“不用说了,我已知道解除的办法!”
“解除?唉!”度本初也想到了他的办法。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别想这事。来,继续喝酒,高高兴兴地喝酒。”
俩人碰杯,烈酒快意地泼洒进俩人嘴里。俩男人敞开心扉交谈。
度本初开始责怪他说:“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她?”
“这事我有多悔恨,我说给你听吧!”
三十年前,度天行在计算到相瑛分娩的日子,但是画蛇屋里什么都没有备下,总要到万山县里去走一趟,采买一些生孩子的必需品回来。
到了万山县城,就遇到渝州城的同学们。“咦,你还在买什么玩艺,你不知道吗?出大事了!”他们菜青色的脸洋溢着兴奋,眼睛焕发出光芒,争相告诉他小道来的消息。知道吗?出头的日子来到了!南边的云南的知青们率先罢工了!北边的北大荒的知青们一夜间逃跑得精光。
那时的消息蔽塞,边疆的消息传到雪宝山区其实都是半月前的事了。“怎么回事呢?”
同学们纷纷告诉他:“所有的知青罢工了!他们在往城里跑!现在渝州城的街道上知青们在请愿!要回家要工作。不行!我们赶紧要回城去,我们不能坐在这里观望!”
“我们都得赶紧回街道开一个证明什么的,证明家里缺少照顾的人,有一张纸片,生产队里就放行走人了。快抓紧时间回去,还在这里磨蹭什么?难道你不想离开这穷山沟吗?”
“真有这事?”度本初激动起来。看着同学们接踵地离开,他心动了。算一算时间,回到渝州城里把该买的东西置办齐整、把需要返城的证明办理完,还能赶上相瑛的分娩的时候。
他与很多同学一起乘上轮船回到渝州。
在朝天门码头下船后,他还没有到家,便被裏挟在知青们请愿的洪流中。谁都看得出来,度天行是一个容易被激发出热情和干劲的人,他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慷慨激昂地走在了请愿队伍的最前列。
当天与负责守卫的警备部队发生一些冲突,度天行首当其冲,在前列里不躲不逃,不抓他抓谁呢?他被抓起来,拘留数日作为惩戒。
“这脸上的伤疤就是那次在牢房里留下来的!”
度天行以为第二天就可以回家,但是在里面待了几天!算着日子知道相瑛在山上分娩了,度天行心急如焚,大声地咆哮,他们不理。他疯一样撞击铁签子门在脸庞划出一条大口子,流了一地的血!伤口干涸了,地上的血迹斑斑。
闹得厉害了,管教出来,问话:“为什么要这样?”
“我要回到农村,我的孩子要出世了!我不在她身边!”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守在她身边,要冲击机关?”
“我错了!”度天行咬紧牙关回答。
“把地上的血舔干净,就放你回去!”
“舔?舔干净?”
“舔!”
“好!说话算话!”
度天行当即趴下,把地上的血迹舔得干干净净。他扬起头,盯着管教:“结束了吧?”
事已至此,只好放他出来。但是他回来时已经晚了,晚了!相瑛恨死了他。
“我也恨死了自己!”度天行捶着自己的头,恨恨不已地说。俩男人也唏嘘地叹息一阵。
天色熹微,度天行感觉很第三次忘情兰的毒性的冲击,这次的腹内绞动般的疼痛。“不行了。不能让这把草这样逞狂!”他把土陶酒碗扬手掷碎,站起来,“到时候了!”
“兄弟呵!是我害了你,不知道你跟着进了白洞,如果早一点提醒你也不至于走这一步。”
“不要这样说,我知道这山上还有蛇巴人在,我在死前结识你这样的蛇巴兄弟,高兴哇!”
“我对不起你,我找不到龙蛇之毒。这事!或者我本来就不该出来与你相见,我知道你在寻找什么。但是三十年不见,见到你,听到你的呼唤,我多么想与你叙谈一番。如果不贸然与你相见,哪里有今日的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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