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罪了谁,可是谭姑娘你心里最清楚了?”
几番诱供之后,杜春晓决心铤而走险,因她已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一些区别于凶案的信息。
“啊?”
“当晚你说是身子不舒服,出来透风。这赌场内因怕赌通宵的客人待久了会打瞌睡,便将通风设施做得极好,空气流通不讲,还四处都摆放了提神的嗅烟。倒是外头天寒地冻,吸一口气都凉透全身,你们又穿得少,别说出去‘透气’,就算偷情也最好待在屋子里呀!这假话说得也有点儿过了吧!”
杜春晓翻开未来牌:正位的战车。
“瞧瞧!”她嗓音尖声尖气起来,“战车牌,说的是爱情前程毁于一旦,因那魔煞未除,你恐怕这一世都不得安生呀。”
“那……那要怎么除?”谭丽珍到底坐不住了。
“嘿嘿……”杜春晓回复她一脸坏笑,道,“告诉我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替你除。”
【4】
谭丽珍嗜吃如命。
她的肠胃似乎永远处于索取状态,用翻江倒海的灼热饿感来折磨她。所以她不停地吃,煎饼果子、油淋鸡、咸肉片、酸菜炖肉、烤串条、刀削面……日食多餐,身上还得带些花生糖、香瓜子之类的零嘴,随时伺候那座贪婪的“五脏庙”。食物可促使她排除被赌客揩油的不满,令她的面颊始终维持迷人的桃红。身上的行头也是一改再改,双下巴拖得越来越宽,每每多吃一些,便要被几个荷官耻笑:“我们谭姑娘是越来越漂亮啦!”
她晓得那些人是一面欣赏她的大胸脯一面调侃她日渐鼓胀的腰身,于是总有些愤愤的,走到哪里都板着一张脸。女同事倒是不大笑话她,只在更衣室内换装的辰光,会被她们无缘无故捏一把肚皮。胖女人总会无端让人觉得亲切,实际上她并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起码远比她真实的胸部狭窄许多。赌客更是阴险,纷纷要她弯腰递酒,遂瞄准她鼓鼓的部位借机摸一下,把她气得险些晕倒。
只有沈浩天不笑她,事实上他谁也不嘲笑,只过好自己的日子。荷官里头,属沈浩天最为低调,话不多,笑起来有两个浅酒窝,皮肤与谭丽珍一样水白剔透,嘴唇光洁,下巴长而尖细,一对玲珑腕骨时常在牌桌上飘移,指甲浑圆,据说拥有这样指甲形状的男子女人缘都极好。所以谭丽珍每晚收获多少猥琐,沈浩天便收获多少爱慕。
“你吃这个,再喝点儿水,身材还会好些。”
谭丽珍永远记得沈浩天那日对她讲的话,因她身上的旗袍终于被肥肉撑脱了线,腰眼里春光乍现,起初她还不自觉,继续托着盘子四处走动,孰料走到哪里都能撞上幸灾乐祸的淫秽目光。唯沈浩天对她轻咳两声,拿眼神示意,她方才意识到闹出了多大的笑话。于是又气又急跑回更衣室去换,换到一半,那件备用旗袍亦有些紧了,每个扣子都扣得很吃力,于是穿到一半竟哭起来。
那个辰光,沈浩天进来,递给她一个松软饱满的纸袋,透过麻黄纸皮都能闻见里边的香气。是一块长方面包,芯子雪白,边缘焦黄。
沈浩天给的食物果然让谭丽珍有了新的饕餮方向,面包甜中带咸,吃几片,喝点儿开水,腹内便饱饱的,与面疙瘩一样管用,还可随身带着,清爽便利。过了一些时日,谭丽珍自觉身体轻松了一些,穿衣裳亦不必像从前那般紧张,扣子系得行云流水。照镜子的时候,里头的影子虽还是丰腴的,膀子又圆又大,却有了好看的形状。
她想过要报答沈浩天,又不知从何报答起,只得天天缠住他。要知道,一个女人开始缠住某个男人的时候,对方多半是逃不掉的,更何况沈浩天一点也没想逃,他接受她的亲近,甚至很快便占了她的身子。暗夜里,谭丽珍发觉,沈浩天比她想象中的要有力,喘息如兽。
那些面包滋养了她的情欲以及对幸福的憧憬,于是她从缠住沈浩天,变成了要与他终生相好。夫妻之实虽有了,心里还是忐忑的,生怕他有朝一日翻脸,把那些颠鸾倒凤的时刻抹杀得干干净净。她自幼父母双亡,靠舅舅舅母抚养长大,在他们的冷言冷语下早早练就了独立生存的本领。她也不是把清白之身托付给沈浩天的,她十四岁那年稀里糊涂便向舅舅家隔壁一位鲁姓屠夫交出了童贞,只因远赴他乡需要路费。那屠夫身上的油腥味至今都未曾洗掉,她每每“闻”到便不由自主地想用食物来堵塞那些不堪的回忆。
无人替她做主的谭丽珍,也只得任凭沈浩天耗着,况且她明白,依照赌坊的规矩,荷官与女招待绝不能发生私情,否则便要赶出去一个。之所以如此不通人情,皆因先前有过这样的教训。一个荷官与机灵过头的女招待有了那层关系,二人从外头叫了一个托儿,合伙诓赌客的钱。事情败露后荷官自然是吃尽苦头,据闻那女招待当时已怀胎数月,潘小月放了她一马,还送她回老家养胎,将丑闻做成了善事。
仗着开过这样的先河,谭丽珍便不自觉得有些安心,于是变本加厉地从沈浩天身上索取,对方也不拒绝,干柴烈火得很,仿佛对她的心思浑然不觉。过了三两个月,她果然食欲顿减,胃部抽筋一般敏感,一丁点儿油腥都碰不得,素来每月都准时造访的东西也不来了。有了这样的筹码,谭丽珍胆子便大起来了,与情郎摊了牌。孰料对方的态度完全出乎她意料,表现得尤其高兴,却只字未提婚事,只说这几天会写信给温州老家的父母,并反复叮嘱她安心养胎。听闻沈浩天要告知二老,谭丽珍悬起的心便也放下大半,于是开开心心等着,一腔热血甚至助她挨住了妊娠反应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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