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枫讲:“报应快要来了。”
而这个“报应”,于孟卓瑶来讲,是尤其委屈的。被迫缄口的十天九夜,夜夜都梦到雪儿怀着血肉模糊的死婴对她号啕,醒来后发现刚刚在嘴里愈合的伤口又被牙齿撕裂,让茹冰拿来痰盂,将血水都吐干净了,再睡下,却怎么都闭不拢眼。
到了第十一天,她终于能开口讲话了,头一句便是:“我要出去。”
孟卓瑶伤口初愈后的首次出行,低调而秘密,茹冰听口吻便知道系不可张扬的行动,于是车子都是叫到后院门口候着,都没通知过杜管家。大太太上车之前没叫她跟着,她便也不主动坐上来,只站在地上听指示,直到主子说了句:“你回吧,我去去就回。”这才行了礼,两边张望了一下,径直往门里去了。这种过度的聪慧,又让她莫名地忧郁起来。
白子枫的诊所就开在桃园弄她的住处,底楼用来看诊兼吃饭,二层阁楼上才是隐私的睡房,木楼梯已吸饱了黄梅季的潮气,踩上去声音闷闷的。睡房虽小,却布置得相当整洁,连茶壶盖上的小孔都罩了一小块棉布,表现出医生特有的洁癖;床边的鞋架子上堆了好几摞的书,也是书脊朝外,方便查阅的。这是典型的独身女人的住处,清寂中隐隐带些忧郁。关乎白子枫的过去,孟卓瑶倒是略知一二,听闻她父亲娶了二房后便去香港定居,只给原配夫人提供了女儿学医的钱。后来母亲一死,她便在青云镇做了“老孤身”。依她的姿色,哪里会嫁不出去?只是潜意识里对男人还是有一些恨的。
两个女人面对面坐下来,情绪上的紧张让她们看起来有些拘谨,孟卓瑶张开嘴给白子枫瞧了一下,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只说最近身子太虚,能不能打些营养针之类的。白子枫却连笑都不笑,态度淡淡的。她们都希望气氛能够轻松,于是扯了那许多,不料反倒暴露了对彼此的提防。
“我倒也不怕半路杀出来的杜小姐会讲些什么,只是事情最后闹出来,对谁都不好,所以大太太可要想明白。”白子枫刚洗过头,湿发披了满满一背,样子很性感。
孟卓瑶点点头,面容突然凄楚起来,说道:“白小姐,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其他都不用管。那个姓杜的姑娘,不过是拿副牌哄人取乐罢了,即便说中了什么,也是瞎猜的。我会跟梦清讲,叫她以后不要带这种人进府来。”
“大太太,恐怕……”白子枫身子后仰,摸了一把背上的湿发,笑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孟卓瑶也不回应,两人用沉默交流了一阵,似乎心里的那套话都说明白了。临出门的时候,孟卓瑶将一包裹在帕子里的东西塞到白子枫手里,白子枫即刻感到手上有沉甸甸的安稳。
“记住,这不是什么报应!这是天意!”孟卓瑶在白子枫耳畔恶狠狠地讲了一句,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嘴里散发出血腥与药粉混合的气味。
白子枫当即将东西还回孟卓瑶手上,笑道:“若我收下这个,只怕就真是报应了。”
她和她一时陷入僵局,只好都不讲话,对峙了好一阵儿,那包东西还是转到白子枫手里去了,离开的时候,孟卓瑶的表情竟有些凛然。
※※※
黄莫如去找杜春晓算命,其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那天才吃过晚饭,小月便泪眼婆娑地去找杜亮,说是积攒了三个月的私房钱不见了,那是要留给弟弟的学费,没有的话,一家人对未来的希望便要泡汤。杜亮听她抽抽噎噎讲了这半日,也不知要怎么办好,便硬着头皮亲自去每个下人的房里翻找。几个小丫鬟倒也无妨,最怕的便是苏巧梅等几位太太的贴身侍婢,一个个都仗着主子的声势,目中无人。所以杜亮有些压力,去找桂姐商量,她胸脯一拍,说那几个难搞的由她去搜。
来到唐晖屋子里,她果然当下就给桂姐吃了“白果”,冷笑道:“因您是这里最老的,我叫您一声姐姐,可也想想我是二太太房里的人,居然被怀疑是贼,哼!若真是的话,不早像吟香那样,先把主子的东西偷干净了去?还看得上同辈的几个小钱儿?”
桂姐知道唐晖是心直口快,所以也不动气,只说:“其实我也晓得不该到你这里来,不过近来这儿出的事多,几位太太也因收过吟香这样的贼婆,心存余悸。若再出现失窃的事儿,恐怕不单是你们几个,恐怕连杜管家都要被请回家吃老米饭了。所以这回出的事,咱们想私下里解决,不惊动老爷太太们。姑娘你也多担待,别为难我,成不成?”
几句话便把唐晖的傲气给堵回去了,只是搜了个遍都没找着东西,好不容易从衣柜子里掏出一包银洋,只说是自己存下来的。桂姐也不好说什么,哪个下人不存点体己呢。
两人折腾了大半日,每个下人房里都有钱,却不知哪些银洋是小月的,反正钱币长得都一样。所以自查便等于“大海捞针”,最终一无所获。
可小月哭得捶胸顿足,动静有些大了,免不了惊动自己的主子,大少爷于是坐不住了,来问她怎么了,她便一五一十讲了个明白,边说边抹眼泪,楚楚可怜的。
黄莫如听过后,突然仰面狂笑了几声,说道:“大姐那个会算命的老同窗呢?把她叫来算一算,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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