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林肯,这位是科佩斯基医生。”
汤姆与一位访客站在实验室门口。
林肯·莱姆心不在焉地抬起头。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尽管阿尔冈昆案件的紧迫气氛传遍了整个房间,但在萨克斯结束与电力公司老总的会晤、回到这儿之前,莱姆无事可做。于是,他不情不愿地同意见见给他颁奖的伤残人士权利团体的这位代表。
科佩斯基可不打算到达此地,再坐下来干等,就像大臣等待谒见国王那样……
“请叫我阿伦。”
这个和声细语的男性身着保守款式的西服和白衬衫,领带活像橘红色和黑色的拐杖糖。他走向了莱姆,点头致意,没有一丝要握手的意思。他甚至没有看莱姆的双腿或轮椅一眼。科佩斯基为一家伤残人士权利组织工作,莱姆的情况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莱姆赞许这种态度。他认为我们所有人都在某个方面有所缺陷,可能是情绪创伤、关节炎,也可能是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人生就是一大缺陷;问题很简单:我们对此做什么?莱姆极少琢磨这个问题。他从未做过伤残人士权利的倡导者;他认为那会让他从工作上分心。他只是个犯罪学家,碰巧比多数犯罪学家都要手脚不灵便。他尽可能地对此补偿,继续自己的工作。
莱姆看了梅尔·库柏一眼,冲着与实验室隔着门厅的书房点点头。汤姆领着科佩斯基走进书房,莱姆坐在轮椅里紧随其后,轻松地进入微微合上的推拉门。他消失在了门里面。
“坐下吧,请随意。”莱姆说道,后半句话是为了缓和前半句的语气,他其实希望科佩斯基能继续站着,有话就说,说完赶紧走人。科佩斯基拿着一个公文包,也许奖杯就放在里面。医生可以递上奖杯,拍张照片,再赶紧离开。整件事就一了百了了。
医生说:“我关注你的事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你关注了我?”
“你对伤残资源委员会耳熟吗?”
汤姆已经向莱姆简略介绍过。莱姆略微记起了汤姆的那段自言自语。“你做出了了不起的成绩。”
“算不上了不起。”
对话陷入了沉默。
要是我们继续这样交谈下去……莱姆专注地望向窗外,仿佛一项新任务正快速飞向宅邸,就像早些时候的苍鹰那样。抱歉,我必须离开了,有活要干……
“多年以来,我和许多伤残人士在一起工作过。脊椎受伤的,脊椎裂,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的,还有许多其他病症的患者,也包括癌症患者。”
古怪的想法。莱姆从未想过,癌症也能算人伤残,但他猜测有些癌症符合伤残的定义。他看了眼墙上挂的时钟,时间一分一秒地缓慢流逝。这时,汤姆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咖啡,还有,哦,谢天谢地,有曲奇饼干。莱姆瞅了眼护理员——意思是说眼下不是什么茶会——目光宛如蒸汽扫遍他的周身。
“多谢。”科佩斯基拿起一杯咖啡,说道。莱姆大感失望,科佩斯基没有往咖啡里加牛奶。如果加了牛奶,咖啡就不会那么烫,他可以尽快喝完,尽快走人。
“林肯,你要吗?”
“我不用,谢谢。”莱姆冷冰冰地答道。汤姆丝毫没有理会,就像他刚刚对莱姆的灼人目光视而不见一样。汤姆留下托盘,快步回到了厨房。
医生坐在发出吱嘎声的皮革椅子里,“好咖啡。”
我该被你夸得心花怒放吧。榆木脑袋。
“你是个大忙人,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
“多谢。”
“莱姆警探……林肯,你信教吗?”
这个伤残人士权利团体肯定与教会有联系;他们也许不想为一名非基督教徒颁奖。
“不,我不信教。”
“不相信来世?”
“我没见到过可以能证实来世存在的客 ‘观证据。”
“无数人有这种感觉。那么,对你来说,死亡就等于安宁。”
“这要看我怎么死了。”
科佩斯基的友善脸庞上露出笑容,“我在向你的护理员做自我介绍时有点失实,还有向你做介绍时。但我是为了某个好心的原因。”
莱姆并不关心。假如这个男子伪装成别人,进入这儿,杀掉我,那我现在早就死翘翘了。他扬起一侧眉毛,意思是说:没事。坦白一切,让我们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伤残资源委员会派来的。”
“不是?”
“不是。但我有时会说,我是这个或那个团体的人,因为我所在的真正组织有时会令我被别人从家门口赶出去。”
“你是‘耶和华见证人’的成员?”
男子咯咯笑起来,“我是‘有尊严地死’组织的成员。这是一家以佛罗里达州为基地的倡导安乐死组织。”
莱姆听说过他们。
“你有否考虑过协助自杀?”
“有过,几年前。我现在决定不去自杀了。”
“难道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吗,无论是伤残者还是正常人?”
男子点头道:“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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