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一切都和刚才不同。仿佛海市蜃楼一般,隐约出现了晨雾弥漫的山峰。
“那是……”
那正是比睿山。雾霭逐渐散去,博雅看见那座寺庙,朱漆大门紧闭着,一切都和自己当日所见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庙门前多了一个挎着竹篮、身穿青布衣裙的女人。
女人并没有敲门,而是在门前徘徊。过了一会儿,她蹒跚着走向崖边,瘦弱的身体,颤抖的衣角,正是最后一瞥所见到的情景。然而紧接着,那身影向着陡崖一跃而下,从博雅的视线中消失了。
“啊!”殿上人不顾一切地跳起身来,伸出手想要拉住女人。就在此刻,眼前的幻象消失了,自己抓住的,是朋友递来的酒盏。
“喝酒吧。”
博雅呆了半晌,随后颓然坐倒,闷闷不乐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原来是这样……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杀?”
“为了成全儿子的心愿吧。”晴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担心自己妨碍他的修行,最终做出了这种决定。可是因为没能让他吃上自己做的饭团,一直留着那样的执念,魂魄便徘徊在山路上不肯消散。”
“……嗯。”
“直到博雅出现,帮她完成了心愿。所以说博雅,”阴阳师微笑着为他斟满了酒,“你真是个好人啊。”
“这样的事……”年轻的殿上人抱着脑袋,表情看起来极其颓唐,“无法想象……”
“如果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或许便能够想象了。”
听到这句话博雅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朋友。
“晴明有母亲吗?”
博雅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地冲口而出,并没有经过思考。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然而对方的反应却十分随意,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博雅的唐突。
“是的,我有。”
“……失礼了。”博雅涨红了脸,“呵呵。”事实上由于阴阳师的神奇法力以及讳莫如深的身世,朝野间多有各式各样的猜测和传说。这其中就包括他的母亲并非人类,而是白狐这样的说法。(注:此说可参见《今昔物语》)
“总之,我可不相信抛下一切就能成佛这样的鬼话。晴明你不是说过,只要生而为人,便有不能割舍之事么?”
“唔,所以博雅其实同时化解了两个人的执念。了不起啊。”
“喂,不要取笑啊!”殿上人抱怨道。
“是真的。那儿子因为母亲的失踪,几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即使日日诵经修行也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思念和悔恨。只有见到母亲骸骨的那一刻,他才真正解脱了。”
卷八 徘徊在山路上的灵魂(5)
“说得对。”博雅想起了老僧最后的表情。
“爱与痴妄,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东西。有些人靠它活着,有些人又为它舍身。”阴阳师盘膝而坐,将酒盏凑近唇边,神态悠然,“只不过没了它们,这世界或许会更加无聊吧。”
月过中天,虫鸣也逐渐静了下来。殿上人已告辞,廊下只剩下安倍晴明一人独自饮酒。霜雪一般的月华毫无保留地洒在这一方小小的宅邸之内,虽是盛夏,也能感觉到清冷之意。
“在吗?”
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回答他的却只有夏虫梦呓似的低喃。阴阳师仰起头来,侧耳倾听。淡淡银辉流过额头,沿着眉眼倾泻而下,最终堆积在白色狩衣上。随后,一丝微笑从薄唇间浮现出来。
“即使是魂魄,也……”
依然没有任何回响,只是一阵清风从廊下穿过,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温柔地吹起阴阳师散乱的头发。白衣男子整理了一下衣冠,将壶中酒全部倾入杯中,俯下身去,缓缓浇在廊前。酒水凝成一条细线,在干燥的泥土上洇出水渍,瞬息之间消失,化为乌有。
卷九 穿越百年坟墓的贪婪灵魂
“这是哪里?刚刚好像……” 他想起了自己昏迷以前的事。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是在百年之前的世界里。”
“什么!?”武士这才注意到,身边的景物、人们的衣着和自己所习以为常的并不一样。
“那些珍宝上被下了咒语,如果有人碰触到它们,灵魂就会被卷入坟墓主人所在的年代。”
“水……求求你,给我一点水吧,只要一点点……”
“烦死人了,没看见老爷我也正渴着吗?再这么吵得我心烦,有你好受的!”
被绳子紧紧捆住双手的那个人咕哝了几句,不言语了。绳子的一头牵在另一人手中,两个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灰尘与汗水浸渍得看不出颜色了。此刻正是七月流火的盛夏,路边连一棵高大点儿的树都没有,毒辣的日头避无可避,似乎能把人烤熟,一切都融化在不断升腾的热气之中。
“真是倒楣啊,这么热的天,还要赶路。”海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看头上似乎能把人晒成肉干的毒太阳,喃喃地咒骂起来,“要不是看在那一百贯的面子上,我才不会揽上这个差事。没准儿还枕在东铺那个风骚小娘儿腿上,让她给我扇着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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