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几乎和祖父记载的崔家屯一模一样,村口一株巨大的槐树,枝叶繁茂,树下一盘古旧的石磨,一条笔直的土路伸向前方,路两边稀稀落落十几处土坯民房。安详、静谧。走在干净整齐的村头土路上,我们三人都仿佛被梦魇住了一般,我们这一生中从未来过此处,但是此情此景,又是如此之熟悉。
我闭上眼睛,伸手触摸大路两边的墙壁,这时我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只要绕过前面那一处土房,再拐两道弯,敲开前面那一处简陋的农家小院,我们就可以马上看到崔二胯子那魁梧的身躯,听到他那爽朗的笑声。在这一刻,六十多年的历史突然停滞,时间和空间被高度浓缩,那种强烈的回到昨日的时空转换之感突然一下使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良久,我强定心情,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嗓音对身后的高阳和赵颖说道:“我们终于找到了,就在这里!”两人听了我这句话,也是深深地点了点头。我拉过两个人的手,心情异常激动,大声说道:“走,我们去找崔爷!”
绕过前面的土房,向右又走了十几米,然后再向左,路的尽头是一处简陋的农家小院。我们强自压抑住心头的激动,缓缓来到小院门前。三人在门前站定,互相看了看,赵颖对我说道:“你来敲门?”我点点头,伸起右手,沉吟良久,才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等了好久,屋里面才传出一声洪亮中透着嘶哑的声音,问道:“谁呀?”门闩打开,一个铁打一般的汉子站在了我们面前。我身材已经是不低,一米七八的身高,但这人比我还要高了近半个头,而且身材魁伟,只是眼里布满血丝,略显疲惫。
赵颖简单说明了来意,那人听罢一愣,连忙把我们让进屋里。屋中几件简单的家具,左手一盘巨大的土炕,一个女人跪在炕前,满脸焦虑,正将一条毛巾放在炕上一个看来刚满周岁的小孩的额头上,小孩满脸通红,昏睡在炕上。
我们三人看到这光景,互相对视了一眼,赵颖快步走到炕前,蹲下身来伸手向小孩的额头摸去,刚一碰到小孩的额头,赵颖像触了电一般,手腾地一下子缩回,回过头来,一脸焦虑地对我们说道:“像是急性肺炎!”我一愣,看了看那个男人,问道:“怎么不赶快送医院?”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山下的医院太远,而且俺们也没有钱。”赵颖站起身来,看了看我和高阳,道:“事不宜迟,要赶紧送医院!否则……”赵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我们都知道了她的意思。我问道:“怎么去?”赵颖道:“原路下山,再找车去县城!”赵颖说完,低头和女人商量,女人看了看男人,显得没有主意的样子,赵颖对那人道:“相信我们!再不送就来不及了!”
之后整整一昼夜,我们轮流背着小孩,没有任何的休息,平时两天才能走完的山路,我们只用了一昼夜就走到山下。小孩的高烧一直没退,不停地咳嗽,吐出的痰都呈铁锈色。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路用湿毛巾替他冰着额头。
好不容易到了挂甲屯,我们几人都是疲累欲死,但没有耽搁,立刻包了一辆面包车直奔靖宇县。没想到县医院也是束手无策。我们只好再打车出发。六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白山市人民医院。
经过三天的紧急护理,孩子终于脱离危险期,此时已是十月八日的早上,我们虽然已经数日没有好好休息,但每个人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我们才和崔二胯子的后人详细聊起此行的目的,也才知道我们见到的这个男人名叫高闯。不过这次捐献希望小学之后,村民已经纷纷改回了原姓,我们现在应该叫他“崔闯”了。
崔闯显然并不知道他祖父的事迹,甚至不知道崔二胯子这个外号。按照他的叙述,他的祖父英年早逝,父亲是遗腹子,而父亲也在他还没有出世之时,在一次出外打猎后失踪,再也没有回来,祖母也在接连丧夫丧子之后不久忧郁而死。
我们都微微有些失望,所幸崔闯告诉我们,他们的村子一向记有族谱,他依稀记得他的祖父还有一位兄弟,名叫崔洪江,但是没有留下后代,而他的祖父排行老二,大名叫作崔洪海。看来不错,崔闯一定是崔二胯子的后代。
确认了这一点,沮丧之情稍减,崔闯听说我是他祖父好友的后代,也忙向我问起他祖父崔二胯子当年的事迹。于是我从崔二胯子兄弟如何上山打游击抗击日军,后如何被日军击败,如何东山再起,为筹集粮草,到北陵盗墓结识我祖父肖剑南,二人如何逃出奉天,之后崔氏兄弟如何被鬼子重兵包围以致全军覆没,以及最后我祖父如何远赴关外见他最后一面等等一一向崔闯讲了。崔闯听罢这番叙述,瞠目结舌、愣在当地儿,过了半晌,他才缓过神来,喃喃道:“想不到俺祖父是个抗日的大英雄!家里竟从来没有人对俺讲过!”
我又向他讲起我们此行的目的,但是省去了崔二胯子梦游杀人的情节,只约略讲到崔二胯子如何在古墓中看到“诅咒”、“天眼”,以及我们数日之前前往沈阳寻找第二洞口的情况。最后我问崔闯:“你祖母去世时可曾留下了什么东西或线索?”
崔闯沉思半晌,回答道:“俺娘怀着俺的时候,俺爹出去打猎就再也没回来,后来没多久,奶奶也就去世了,如果要有什么东西留下,俺娘应该知道,可她什么都没有对俺说起过。甚至都没说过俺爷爷是干什么的。”赵颖问道:“你爹是怎么失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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