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婴儿发出啼哭声喧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的父亲母亲己经被盖上了白单。他是一个不幸的幸存者,是个健康漂亮的孩子。他随后被放到婴儿室里,与几个其他的婴儿放在一起。婴儿室靠走廊的一面是玻璃窗户,一天,一名陌生的男子走到窗前,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一个孩子,那个可怜的孤儿,此时正躺在小床上吮吸着一只奶头。他就这样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荒凉的山墅上风声萧瑟,山岗上站着一个人,风衣舞动如旗。他的前面是一座坟墓,上写着长眠于此的人的名字——船越宪一郎。
“我己经把最后一个带回来了,”那个人对着墓碑平静地说,“而且我会亲自抚养他。如果我们的梦想实现了,死的人就不会白死,活着的人就会更好地活着。万一它实现不了,我会让自己赔罪的……”
“您的领养手续都办好了吗,先生?”
“是的。”男子说着从衣袋里取出一份文件交给他,然后转身去了婴儿室,在外面那位男子的注视下,她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婴儿,抱到外面递给他。
“您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她笑着说,“这个小孩很可怜,您可要全心全意地抚养他!”
“我会的!”男子接过孩子说。
接下来的十几年是这对父子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在那些平静的日子里,在他出生六个月之后,他就像一棵落叶松似地成长起来。他那漂亮的眉毛和眼睛,越长越像父亲记忆中的那个人。他们常常一起去野外,那那开遍野花的荒原,和那风声萧瑟的山岗。父亲喜欢看儿子在阳光下奔跑的样子,就像春天被带出窝的小野兽,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带着微笑,同时心里掠过一丝忧伤。
如果儿子想跟自己的父亲玩捉迷藏,父亲总会猜到他在哪里,他只需抬头往树上看,就一定会看见那个调皮的小家伙坐在树枝上向他朝手。而如果儿子偶尔不高兴了,推开门跑出去,父亲也总知道在哪儿会找到他。如果他看到他坐在树枝上流泪,他会静静地看着他,看着树叶在他身边跳舞,云朵从他头顶飘过,过一会他一定会自己走回家跟父亲合好,到了晚上他们又会一起在床上看故事书。
依偎在父亲的臂弯里儿子偶尔会问:“妈妈在哪儿?”
“在天堂,”父亲总会说,“在比我们这儿美得多的地方。”
当儿子不再依偎在父亲的臂弯里的时候,他知道,儿子己经长大了。儿子长大以后,父子间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他们之间的谈话开始变少,沉默开始变多。他知道儿子没有童年的时候那么快乐了。有的时候他在雷电交加的夜晚走过儿子的房间,看见儿子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闪电发呆。有的时候他会看见儿子在雨里走着,就好像身上不会淋湿一样。
父亲第一次发现儿子吸烟的时候,他把他痛打了一顿,然后转身走到院子里自己默默地吸起了烟。儿子从学校拿回奖状时父亲总表现得很平淡,等儿子走后他又会从桌子上拿起奖状,端在手里看好长时间。
他们之间更加相爱了,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
一个人的时候父亲偶尔会翻出一张照片来看,照片上的那个人眉开眼笑,嘴巴很夸张地咧着。他生前是个疯狂的车迷,能将车子开到令人尖叫的程度。然而正是这一爱好,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有一次他开车去参加单身狂欢夜,那晚他玩得是得意忘形,回来的时候酒醉驾车,死在了一场车祸中。开车和单身,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两件事情,也可以说是死得其所。
当父亲的头上长出第一根白发时,儿子己经长成了一个挺拔英俊的男子汉。有那么一两次,儿子亲自到他这儿来,对他说,他又梦到了那个地方,在梦里他对那个对方很熟悉,但醒来后又不知道它是哪里,父亲没有说什么,但他的心里明白,他们离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儿子满十八岁的那一天,父亲特意为他过了一个成年生日,在他们自家的钣桌上。晚饭时父亲送给儿子一份生日礼物,装在一个精致辞的长方形小盒子里。
儿子笑着接过盒子将它打开,“这是什么?”他问父亲。
“是藏刀,”父亲说,“中国民间的一种工艺品,也可以作为武器。”
“它可真漂亮!”儿子爱不释手,“谢谢爸爸!”
父亲看着他玩这件礼物时脸上开心的样子,长大后他很少这么开心。“你长大了,”父亲说,“有些事也应该让你知道了。”
儿子好像一开始没听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只顾着玩赏那把藏刀,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什么?”他抬头问自己的父亲。
他的同伴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他说。
男孩一下子愣在那里了。
“你的亲生父母早在一场车祸中双亡了,那时你甚至没有出生。”
男孩回过神似地眨了眨眼睛,把藏刀放在桌子上。“我不相信!”他说。
父亲没说什么,只是取了一张纸,递到儿子跟前。儿子接过来一看便什么都明白了。那是一份领养证明。他看了很长时间,不是因为上面的字太多,而是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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