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替他说好话,不过那位学长不是那种非常喜欢讽刺人、总是疑神疑鬼、或者性格特别差的人……在我们新入部员看来,他反而是非常会照顾人,值得依靠的学长……他对一年级的都非常亲近。所以我还挺喜欢、尊敬那个人的。因此,我不敢相信那个人会说出那种话来。」
不。
不敢相信的不光是学长说的话,还有接下来其他部员们的反应——参加会议的棒球部员全都接受了他的发言,笑了起来。
大爆笑了起来。
干脆地——接受了学长的发言。
「那之后才过了半年啊。」
「准确的说,今天是二零一三年五月二十七日星期一,所以是半年零三十二天。」
医生看着台历说。
「嗯……是呢。准确的说是那样。明明才过了半年零三十二天,那件事就已经成了开玩笑的材料了,而且大家还都接受了。能够接受了。我觉得,这是比事件单纯地风化、被遗忘要严重得多的事情——」
空空说。他渐渐没有选词择句的从容了。
「——因为,部员中应该也有人的亲戚死掉了啊。不如说,从概率上来看,地球人应该没有一个人是认识的人一个也没有死掉的啊。然而。」
「但是空空同学。面对悲剧,我们不能总是悲叹啊。确实,考虑到在那声悲鸣中死去的人们,那位学长的话不值得称赞,但你也不会说,那之后我们都必须过着连个玩笑也不能开的人生吧?」
「……可是,才——」
「半年。零三十二天。那过了一年就行了吗?两年后就行了吗?十年后就行了吗?你什么时候就能容忍那位学长的玩笑了?」
「…………」
不知道。不,其实是知道的。
即使到了十年后——他也不能容忍。他『无法原谅』学长。
虽然他无法想象十年后,长成二十三岁的自己,但只有这件事他很现实地确信。
「而且,那时候你又做了什么?在开会的房间被笑声的包围、充满祥和气氛的时候,你难道没有配合着周围笑起来吗?没有装出在笑的样子吗——」
「我——呃。」
「另外,空空同学。你刚才说发生了那种大事件,世界还在正常运转实在不可思议。但你知道,有多少大人,不,不光是大人,有多少人费尽辛苦才能像这样『让世界正常运转』?」
「……?费尽辛苦……吗?」
「啊啊。这个国家很幸运,人口虽然大幅减少,但总算和以前一样保住了自治权。但放眼世界,有数不胜数的小国破灭、被邻国吞并。世界绝对没有在正常运转。至少没有你说得那么正常。那个『大声悲鸣』无疑将世界颠覆了。」
不,医生说,修正了自己的话。
「颠覆的不是世界,是地球。应该是地球。」
「……大家,不害怕吗?」
空空进一步说。接下来的话,他原本打算根据医生的反应,也许不说出来就回去。但他现在下定了决心。『下定决心』这件事对这位少年来说并不多见。
「我很害怕。因为,在这方面明明过了半年,结果却完全没有闹清那个『大声悲鸣』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完全没有对世间公开。然而最近的新闻里都完全不报道那件事了。」
「不过网上还在激烈讨论就是了——不过确实,那里也没有对『大声悲鸣』的真相得出结论。似乎有许多假说……但不管哪一个都十分牵强附会。」
牵强附会。对初中一年级学生说出这种复杂的词语。
不过由于家庭原因,空空的词汇量以年龄来说比较丰富,这个词还算是容易理解的——不过,除自己以外,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在口语中使用这种词语的人。
医生继续说。
「响彻地球全土的那声悲鸣是从哪里发出的,怎样发出的,都完全不清楚,因此也难以处理——甚至让人不想无心建立对策。所以大家大概都放弃思考了吧?」
「这个不能放弃吧……」
「是啊。」
『大声悲鸣』。
表示那一天发生的灾难的名称再三变动,最后却变成了这种直白的词语——是个容易理解,能够毫无抵抗地接受的名称。可是,现象并不像这个名称那么明快。
结果却是很明快。
人类的三分之一由于那声悲鸣丧命了——心脏停止了。
大脑机能停止了。
但是,明白的事情只有这些。进一步,甚至除此之外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活下来的三分之二和死去的三分之一之间有什么区别——身为健康代名词的全盛期运动员也毫无区别的死去,而在『大声悲鸣』当时由于争风吃醋而大家被刺中腹部、正处于紧急手术开腹中的男人却顺利地活下来了。这件事还有『进行手术的主治医生死掉了』这样一个不好笑的插曲。
不分男女老少。
完全是随机地削减人类。
再加上,活下来的三分之二在身体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样子。看上去是这样。『大声悲鸣』之前和『大声悲鸣』之后肉体上没有任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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