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柳云深说过的话:年轻的丈夫杀死妻子之后,在卫生间里将她肢解。
他当日里是否将部分的尸体冲入了下水道里?
不止一次地看到犯罪档案里记着,罪犯杀了人之后,将尸体肢解,用高压锅煮烂,剁碎了,再从下水道里倒入——东窗事发的原因不是他的杀人手段暴露,而是因为下水道被堵住了。
我亦想起柳云深还说过,当日里,丈夫就将妻子的脑袋放在马桶里。
是她吞噬掉了我的观音玉像吗?如今她残缺的尸体和灵魂还在下水道里叫“烫”。
可是,死人还会怕烫吗?
如果死人会怕烫的话,那么当日肢解的时候,她怎么就不叫疼呢?
身体再度失控。这次失控的是大脑。它转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丈夫将妻子尸体肢解后,又在卧室里自杀了。他为什么自杀呢?
如果说他杀死妻子,可能是一时冲动的话,那么当他对妻子的尸体举起菜刀的时候,就应该已经下定了决心,决意让她彻底地死去,换取自己的生。
一个对生命有着如此强烈渴望的人,为何在片刻之间回心转意,举刀自杀?
似乎只有一个解释:死亡是生命的解脱。
那么是否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经历了比杀妻更加悚然、更加撼动人心的事情吗?
一切都发生在这套房子里。
我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妻子的痛,还有丈夫的绝望。
他们的痛与绝望将我困在了这座房子里。
我想起了刚搬进来第一天晚上做的梦:我躺在棺材里,听着黄沙慢慢覆盖上棺材板上的声音。
是的,我躺在了棺材里,等待着黄沙将我淹没的一刻。
可是梦境里怎么会有那张高度腐烂的脸呢?
那是比死亡更让我抗拒的东西!
我在抗拒着什么,或者在逃避着什么吗?
我仰起头,目光迷离,然后,打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喷嚏。
十二月的天气,我光着身子站在客厅里。感冒比死亡更加捷足先登。
我裹上了浴巾,进了书房,顺便把我到家后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关掉。
我要关掉一切,包括电脑,灯光,记忆,然后睡觉,深沉的睡觉。
只是梦里,如何能得安宁呢?
我梦见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踞坐于我的床头,一边端视着我,一边不停地往嘴里扔零食,嚼得“巴嘎巴嘎”作响。
我看见,她手里拿的零食,竟然是一只只风干的苍蝇。
她把苍蝇吃得不亦乐乎。偶尔有一两只掉落我的脸上。
苍蝇一掉落我的脸上,就紧紧地叮着我的脸,汲取鲜血。渐渐地,它们风干的躯体丰满了起来。它们复活了。沿着我的鼻孔爬了进来。
苍蝇爬到了我的喉咙间!
我可以感觉到从喉咙间传来一阵一阵的酥麻感。那是苍蝇的脚踩在我的血管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我以手掐住脖子,拼命地想要将苍蝇赶将出来,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
女人“嘎嘎”地笑着,问我道:“好吃吗?”
苍蝇一边爬着,一边在我体内产卵。
很快地,我的整个身体都爬满了苍蝇。它们穿梭于我的血管里,我的五脏六腑中。它们充斥于我的喉咙间,我的大脑里。它们甚至控制了我的手脚。
苍蝇吃掉了我的所有内脏以及神经,甚至我的眼球。
我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苍蝇的巢。
我梦见它们将我抬了起来。它们无数的脚,潜藏于我的脚部的皮肤内,就像划龙舟一样,整齐、飞快地划动,然后就让我“走”了起来。
它们将我从书房抬进了卧室。
卧室里,依然是那个干瘦如柴的女子,端坐在床上,嚼着苍蝇,看着我,高兴道:“今天你不会再压痛了我。”
我猛然想起,她就是在我梦中出现过的那个长发覆面的女子,但不知她为何会这么瘦。
女子“嘎嘎”地笑着,道:“我们一起睡吧。”说完,躺下与我并排地睡在一起,嘴里仍在“嘎巴嘎巴”地咀嚼着苍蝇。
我体内的苍蝇伸出了触角,替我感受了一下她的温度。冰凉如水。
女子的身体自床上缓缓下沉,穿透了床垫,穿透了床架,穿透了地板,一直下潜到最下层的地板之上。
她的目光里,布满忧伤,折射在苍蝇的复眼,变得立体了起来。
立体的忧伤,摧人心魄。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忧伤的目光穿透了我,穿透了我的梦境。
于是梦醒了。我睁开双眼。
四周漆黑一片。天还未亮。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伸手往床头摸去。
果然有个电灯开关。
只有卧室的床头才有开关,书房里根本没有!
我摁动了电灯开关。
我竟然真的睡在了卧室里,连人带被子地从书房移到了书房里!
◎寻人合租驱鬼
我一骨碌地坐了起来,坐在橘黄色的灯光之中,心情亦如被灯泡蒙住了的灯火,压抑、迷蒙,找不到真实感。
“太操蛋了。”我吐出了一口气,对着空洞的幽寂扯出了个笑容,“你很想我过来陪你吗?”
小时候看《聊斋》,总觉得里面的很多妖精可怜。他们要经历数百年乃至数千年的孤寂修炼,才可修成一点正果,换得一点情缘——然后蒲松龄没有写道:就算他们的爱情圆满,却也只能坐视着最心爱的人一点一点地变老,死去,而自己容颜依旧。人与妖,在相逢的青青年华里,可以般配,但在时间的转轮里,却会朝着两个方向行进,最终天涯海角,哪怕身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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