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的好意。老实说,我根本不期待二十九岁的生日,也不觉得高兴,更不想庆祝。总觉得已经进入读秒的阶段,马上就要跨入三十岁的大关了。”
“三十岁的大关?你说什么呀!照你这样说的话,我不就只剩下八个月的生命吗?生日的日子一到,我就是三十岁了,到时候我可能必须掩饰着脸上的小皱纹,穿着亮晶晶的舞台装,在台上唱歌跳舞,同时还必须为了CD版税的应得部分跑到事务所争论。我不想变成斤斤计较的大人,也不想继续装成天真可爱的十几岁小女生。你知道这种压力吗?真的是两难啊!或者我应该像马克·波兰[【注】:马克·波兰(Marc Bolan),英国摇滚乐巨星。]一样,在三十岁生日的前两个星期出车祸死掉?”
“你死了就麻烦了。”
纶太郎不痛不痒地说,然后把手中包好的饺子排在托盘里。他包的饺子不论形状还是大小,都比容子包的差,合起来的部分也不好看。
“就算三十岁也没有问题。因为时代变了,不管到了几岁,都可以在舞台上高唱‘摇滚乐永远不死’呀!虽然现在这个年纪唱最帅。可是,从六〇年代开始演唱的摇滚乐歌手们现在也还干劲十足地活跃在舞台上,不是吗?我和你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
“我明年就三十岁了,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讲什么名侦探啊!以奇怪的开始为开端,故事中段充满悬疑性,再以虽然让人觉得意外、却也觉得合理的方式查出凶手的小说,是最接近二十一世纪的本格推理小说,这种话我可不好意思说出口。万一不小心说出口的话,一定会不好意思,恨不得有地洞可以钻进去。那样的话是二十几岁有着年轻人的天真理想时,才说得出口的,已经踏进三十岁关卡的人,还有谁敢大言不惭地那么说呢?不管好坏,一味地憧憬什么名侦探、什么本格推理,这是青年时期的人才会有的热情。可是,那样的热情会在某天的早上突然消退,照照镜子,会发现自己脸颊憔悴、双眼凹陷。我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觉得难堪得睡不着。”
“好像是那样。”
“就是那样。”
“可是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希望我反驳你似的。”
“是吗?”仿佛心里的秘密被看穿似的,纶太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泄气。容子则乘胜追击般接着说:
“我觉得现在想这些事情只是在浪费时间。姑且不说人从懂事开始只有五十年的时光可以浪费,一个人好像从三十岁开始,就应该思考做什么事可以改变自己,寻找可以让自己更好的目标吧?可是,我看看我周围的人,都是过了三十岁以后仍然活得浑浑噩噩。现在很难找到那么认真思考未来的人了。”
“嗯,是那样没错。我也知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只能算是半个大人,根本不算是完全成熟的青年,那感觉就像没有根的草一样,心里很不舒服。”
“哎呀!看不出法月竟然是思想古板、想法拘谨的人。”
“因为我写的是本格的推理小说。”纶太郎自嘲地说。“对了,你认为现在的日本社会认为‘青年’年纪的上限在哪里?”
“啊,上限很宽松呀!”容子满不在乎地说:“最近有一条新闻,说是四十三岁的‘青年实业家’和一位女演员结婚了。”
“四十三岁的青年实业家吗?”纶太郎把大碗公里剩下的馅包进饺子皮里,叹了一口气。“我告诉你一件事。前阵子我在电视上播放的午夜场看到一部电影,叫作‘粉红与蓝色的绳子’,那部电影的原著是艾勒里·昆恩的《多尾猫》(Cat of Many Tails)。对我来说,那是像圣经般的一本书。虽然说是电影,但是原本好像是电视影集的样片,所以显得很粗糙。电影里,名侦探艾勒里·昆恩的角色变成一个有点嬉皮、不太正经的大叔。电影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会出现一个年轻的昆恩。还有,这个不良中年侦探,与其说他热心在办案,还不如说他更热衷于教训年轻女孩,真的是一部惨不忍睹的电影。看完电影之后,我只想到千万不要变成那样的侦探。那部电影我录下来了,你要不要看看精彩的部分?”
“谢谢,不用了。不过,那应该单纯只是选角错误的问题吧?”
“没错。但是,也还有别的想法。《多尾猫》是昆恩四十三、四岁时写的书,因此选了一个和作者年龄相当的人来当主角,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况且昆恩本人一定多少也带着点不良中年人的味道。看书的时候,不会有那么明显的感觉。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吧?我不想想像年过四十岁以后的艾勒里。不过,虽然名侦探的形象让我感到失望,但真实的名侦探应该就是那样没错。所以,一把那个名侦探的形象与自己的将来重叠在一起,我就感到心情沉重,明日的自己只怕也会变成那个样子。谁都想永远保持年轻,但现实是残酷、丑陋的。”
容子突然停下正在排饺子的手,用力地双手抱胸,以不想再说下去的眼神看着纶太郎。纶太郎不知所措地看着排在桌子上的饺子。
“——包了这么多,一个晚上吃不完吧?”
“你放心。”容子回答。“剩下来的用保鲜膜包起来,放在冷冻库里就可以了。放三、四天再拿出来解冻,用煎的或用水煮都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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