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自虐的口气说着,企图藉此摆脱压抑的痛苦感觉,但其实说的话并不是内心真正的感受。葛见夫妇的立场确实和清原奈津美的父母不一样。凶手和凶手的家人直接面对被害人的遗族,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可以藉此感到少许的心安,可是被害人的遗族却有无处发泄的情绪。不能公开的痛苦像难以治愈的伤痕,只被允许隐藏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这也是一个不能说的故事。总归一句话,他们与足以超越终点的意志是无缘的——
“我能了解。”久能说。
葛见义隆眨眨眼,继续说下去。
“清原夫妇两个人都是学校的老师,当唯一的女儿想去东京时,他们相当反对。去东京是两个女孩子自己商量后决定的事。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不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先提出来的,总之她们突然说要一起去东京读私立大学,毕业以后两个人都进入出版社,做了编辑的工作。关于百合子未来的出路,我和内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意见。但是,这个决定对奈津美小姐的父母而言,根本是青天霹雳的大事,他们不允许女儿离开他们的身边,认为去东京是不知世间险恶的乡下女孩才会有的梦想,所以强力劝阻女儿。可是,女孩们坚持自己的决定,一步也不肯退让。平日非常温顺的奈津美为了这件事,当时还跑来我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左右。那可以说是离家出走吧!事情闹到那个地步,我和内人只好出面去找奈津美小姐的父母,努力说服他们,并以她们两个人同住为条件,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点头同意。或许清原先生认为我的女儿因为有我们当靠山,所以想拐走他们的宝贝女儿;或者认为百合子为了实践自己的想法,所以想尽办法煽动他们的女儿。无论如何,我们都尊重孩子们自己思考过的决定,而且,实际上她们到了东京后,也确实努力地实现了成为编辑的希望,过着相当充实的生活。所以我有时会对内人说:‘清原先生的担心根本是杞人忧天!’然而,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呢?一下子两个孩子都不在了。原来那时清原先生的担心并没有错!原本是为了孩子好的决定,结果却演变成灾难的种子。想到这里,我们就更加觉得对不起清原夫妇和已经过世的奈津美小姐了。”
“——那个时候真的是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像是接续丈夫的话似的,一直没有开口的百合子母亲突然开口了。她继续说道:“我和我先生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两个女孩却像在参加毕业旅行一样,互相穿对方的睡衣,每天晚上兴奋地聊个不停。我几乎每天都听到她们在百合子的房里聊天的声音,有时还聊到快天亮,然而隔天一早仍然背着书包,若无其事地上学去。百合子还对我说:‘妈妈,不可以告诉清原老师这件事喔!老师知道的话,事情就更糟糕了。’清原先生生气的样子很吓人,虽然事情后来圆满解决了,可是当时真的担心了很久。”
“嗯,就是啊!”
葛见义隆轻轻地把手放在妻子的手上,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已经一脚跨过现在,并且在未来的时间点上回想过去般,附和妻子说的话。此时,她嘴角的线条慢慢放松了,那种表情与其说是破涕为笑,还不如说是把内在的放心,表现到外在的表情上。纶太郎觉得她的眼神还是很朦胧,就像在做梦般,说话的口气也很飘忽,好像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下一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般。
“奈津美小姐从读高中开始,就一直是百合子最要好的朋友。她很纯朴,也很实在,是一个可爱的小姐。刚认识她的时候,虽然觉得她是非常内向、害羞的人,可是却和百合子很谈得来。或许她们两个人特别投缘吧!她的父母把她教养得非常好,那时她虽然和父母闹意见,跑来我家住,但是住在我们家的那一个星期里,老实说,我觉得她比自己的女儿更懂事。虽然那不是值得夸奖的行为,但就是要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看出一个人教养的好坏,不是吗?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当然,百合子的行为举止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一和奈津美小姐相比,总是觉得人家比较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话说回来,因为我是百合子的母亲,就算百合子没有奈津美小姐那么乖巧,但是我的女儿如果出去外面的话,也不会比别人差吧!但这可不是什么自满的话喔!
“百合子和奈津美小姐进入同一所高中后,第一年就因为座号相连,所以两个人的座位正好一前一后排在一起。后来再加上一点机缘,让当时十五、六岁的她们变成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遇到一个心灵相通、可以持续交往十年的好朋友,当然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她们也把对方当成一生难得的好友。和男孩子不一样的是,那个年纪的女孩常会出现一种情形,那就是外表虽然是好朋友,内心里其实很敌视对方,把对方当成竞争的对手。这应该是女性之间常见的情形吧?但是她们两个人或许跟别人有点不一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就像一对姊妹。我是百合子的妈妈,一眼就可以看出和百合子在一起的人是不是百合子放心交往的朋友。百合子是一个藏不住情绪的人,如果不是真正放心的朋友,她的精神就会不知不觉地紧绷着。忘记是什么时候了,有一次百合子很认真地对我说:‘在奈津美的面前,我总是可以非常自然地表现出自己。’我听到她那么说的时候,觉得非常欣慰,心想:啊!真的太好了。因为百合子在读中学以前,几乎不提学校朋友的事情。她从小就很好胜,不善于表达感情。我想这一点并不像我,而是像她的爸爸。因为这个关系,她也一直是一个怕生的孩子。到了读中学的时候,班上的气氛好像也不太好,她非常讨厌女同学们组小团体的行为,也不愿意加入社团,假日的时候,也只愿意在家里和自己的弟弟玩。那个时期的她根本没有朋友。虽然她自己不说,但我知道那时她其实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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