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安吾在东京的生活遇到瓶颈时,就会直奔京都,在那里认真思考,重新自我检讨。在充分考虑,得出结论后,再度回到东京,一切重新开始。观察安吾的生涯,发现他一直重复这样的过程。比方说,在《日本文化私观》中便详细记录他寄了一封绝交信给交往五年的恋人矢田津世子,和昭和十二年初冬至翌年初夏滞留京都期间的事,这段期间也刚好和创作《吹雪物语》的时期重叠。“如同垃圾般被丢弃在没有一个熟人的百万都市,孑然一身,一切都是那么冷漠无情、漠不关心。在这分孤独中,我埋没大半辈子投入造墓的工作,然后衷心祈愿可以在此获得重生。”安吾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京都这片土地,进行这项孤独的工作。
即使不需要提起西田几多郎这些战前的京都学派来佐证,也可以发现京都的确存在所谓的知性风土(但安吾曾经抨击西田和黑格尔的想法荒谬之极,假装成熟,玩什么冥想)。虽然并非适合定居或深耕的地方,却是远离烦琐的现实,彻底埋头思索的绝佳场所!他曾经好像中毒般一次又一次阅读〈二十七岁〉、〈三十岁〉等短篇,经常觉得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遇到这种困境,必须在孤独中,埋没半辈子投入造墓的工作。这种时候,他最先想到的就是京都这个城市。这种对解脱的憧憬和放眼望去净是一片透明、空旷,又有干爽的风吹拂的沙漠,感觉十分相像。
——沙漠。他对从这个环境解脱产生难以克制的渴求。令疲惫不堪的旅人双眼迷惑的绿洲的海市蜃楼。梦境的尽头。他在陌生人来往穿梭的街头徘徊,宛如被埋入透明的流沙中,像无言的修行僧般默默地往前走,专心一致地思考着清原奈津美的日记。三月十日下午,奈津美在四条通看到了什么样的海市蜃楼?她遇见了六年前死去的男人亡灵吗?果真如此的话,纠缠奈津美的亡灵也会出现在葛见百合子面前吗?
二宫良明的幻影迷惑了那两个人的双眼,把她们逼上绝路,他很希望此刻可以回到自己身上,所以才会漫无目的地踽踽独行。希望那片海市蜃楼赶快出现,说出逝去的春天魔法的玄机吧!
* * *
落在车道上的影子突然变淡了。被风吹散的云朵碎片从太阳面前掠过,像一缕薄纱般使阳光变得朦胧,街景则像拉长了身影般变得扁平。可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同样的风驱走了云,路面上的影子恢复了原先的浓度,眼前的景色轮廓变得清楚,色彩也鲜明了起来。
“法月!喂,纶太郎!”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纶太郎回过神,停下脚步,就在他怀疑这个声音是不是幻听的同时,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方向。
不是幻听,久保寺容子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向他挥手。容子为什么会在京都?纶太郎也对她挥了挥手,指着旁边的斑马线,意思是说自己会过马路去找她。他不等号志灯改变,就冲到容子身旁。
“你不要这么大声叫我的名字,好像在叫小狗一样,真丢脸。”
“不然要怎么叫你?”容子穿着旧夹克和牛仔裤,也没有搽口红,或许是微服外出吧!完全感受不到一点女人味。“况且,你也摇着尾巴跑过马路来找我啦!不是很像小狗吗?纶太郎,握手,坐下。”
“你再敢乱叫,小心我咬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工作啊!窈窕淑女目前正在全国展开巡回演唱,今天在京都公演,后天要去大阪城音乐厅,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吗?”
容子来家里庆生的那天,好像的确曾经提起过。纶太郎当时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来京都,所以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是喔!所以我老爸——”
“你父亲怎么了?”
“不,没事,和你无关。”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前天晚上纶太郎决定跑一趟京都时,法月警视才会那么有兴趣,甚至追根究底地打听容子的事。够了,真是够了。纶太郎偷偷地在心里叹气。老爸还以为我来京都是为了追以前的老同学。说什么“想到这个事件的性质,你不觉得很巧吗?”这些意味深长的话,其实只是绕着圈子在探我的口气。老爸,真是让您操心了,竟然想逮住品行这么端正的儿子的小辫子!
“我昨晚搭新干线到这里,今天下午三点开始要试音,但东京的其他工作人员和朋友托我们买一些土产,因此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到处去张罗土产。这次的签被我抽中,所以其他乐团成员都还在饭店睡觉,只有我,一大清早要带着睡意,穿成这样出门采购。话说回来,这也刚好可以让我在紧凑的行程中喘口气。倒是你,为什么会来京都?你之前没说要来京都吧?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白天的时候,跟着其他人一起来这里出差调查命案。就是你之前来我家时,我老爸提到的世田谷公寓的女性上班族命案。”
“对对,”容子点头,“今天早晨,我有看到谈话性节目在谈这起命案。电视里好像说,那个失踪的室友在京都找到了,但已经畏罪自杀了。”
“命案的真相没这么简单,比乍看之下更加复杂,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着手。我这么说你应该也听不懂,但目前面临了难题,真是伤透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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