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语突然明白了,小同一开始就对自己充满了戒备,并不信任自己,而不是在故弄玄虚。刚才自己的一番表演显然有些过头,把他吓住了。手中的鸟儿要飞走?
石语昨天夜里就将两处拍摄的脚印照片对比过,发现23号里的脚印和月塘老宅凳子上的完全一样,连磨损部位的细节都一致。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刀鞘和刀。看上去最铁的证据,却反而令石语疑惑不解。
小同让它们落在自己手里,似乎不像是他的风格。难道他是故意的?也许。结果是弄巧成拙,因为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个小同或友松的真实身份。这个人应该有自己的目的,现在目的没达到,反而惹来一身麻烦,他不会善罢甘休。
继续等待,小同还会出现。
石语再次拿出竹叶的日记,翻到最后一篇。
真相在塔里!
这一行字怎么看都是触目惊心。被撕去的那一截更是显得刺眼。
石语灵机一动,翻到下面的空白页,举起本子对着窗外的天光左看右看,却看不出什么痕迹来。他放下本子,找出一支铅笔,一把瑞士军刀,将铅笔芯削出一小堆粉末。然后,他用刀尖跳起一小撮铅笔末,犹豫了片刻,轻轻撒在日记本的空白页上,再用手指小心地抹平。
真相在塔里!
这句话再次跃出纸面,不过是黑底白字。那是前面一页圆珠笔写的字力透纸背,留在下一页白纸上的痕迹。
石语松了口气,微微一笑,然后把剩下的铅笔末撒在那行字下面的空白地方,试着用刀背轻轻刮开。
四个白字慢慢在黑灰色的背景中显现。
交给石语!
仿佛有一道强烈的白光在眼前闪过,耳边响起一声霹雳,四个字像四把利刃,将石语的心狠狠钉在纸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清醒过来,再次将目光投向本子。上面仍然是那四个字,似乎在扭曲着,挣扎着,要破纸而出。十八年的岁月没有抹平纸上的痕迹。从这几个字的形状,可以看出竹叶当时的心情,心乱如麻,矛盾,激动,强烈的不祥预感——危险将临。
她在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时,心中的秘密最后可以托付的人居然只有石语。
确实,她能跟谁交待呢?父母亲?不可能,身背政治包袱的老父自己都步履维艰。丈夫杨在明?形同陌路,势同水火。那个代号V的情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两人可能同处于危险之中。
这时,四顾茫然,她只能想起石语。寨子前的猝然相遇,可能让她回想起了当年的好时光,那带着青涩味的朦胧的怦然心动。只是,当时她还没料到,厄运会那么快就降临到自己头上。
这份重得不能再重的托付,竟会在十八年后才落到石语手里,而且是以这种方式。他再回想前一天夜间,那道目光中,除了幽冷和关切外还有什么信息?是谁撕去最重要的那一截纸?肯定有人不愿意自己看到那几个字。
疑点又回到小同身上。这个该死的家伙。
从昨天晚上开始的沾沾自喜,立时荡然无存。尽管自己毫无疑问弄清了一些疑点,但离揭开谜底还差得太远。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不应该受新发现的干扰,他还是照自己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
正事不可耽搁。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和助手小余一起去唐公馆继续拍照。
晚上的慈心医院,被雨水打湿的地面反射着淡淡的路灯光。一辆越野车停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雨滴落在车身上溅出一片片细小的水珠,化作无数光点在路灯下跳跃着。
不远处,就是石语和咪咪光顾过的太平间。
从暗中出现一个人影,慢慢靠近汽车,不知在观察还是凝听。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隐入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个人走到车旁,收起雨伞。暗淡的路灯照出了石语的面容。
石语开门上了车,往后座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纳闷。然后他发动了汽车,驶出了慈心医院。
车外仍然是无休无止的秋雨,在车身上打出一片声响。风档前雨刷刮出的扇面里,几道湿漉漉的灯光在流动,分散,融合。
犹如车外的天气,石语的心头也被阴霾所笼罩,为刚才在医院里所见的一幕。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见见面如何?我已经准备好了。”
“在哪里见?”石语心想,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你先过延安东路隧道,往东昌路开。我会再和你联系。”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
“没有选择,除非你不愿见我。”小同的语气咄咄逼人。不等石语答话,他挂上了电话。
在小同声音中,石语听出一丝冷酷。但在冷酷后面似乎隐藏着另一种心态。
他默默看了几遍来电号码,又拿起手机拨号:“小钱,我这里有个电话号码……”
隧道的灯光从车旁闪过,空旷的回声包围着车身。出隧道后,石语没有驶向东昌路,却上了浦东大道向北开去。陆家嘴绿地和几栋泛光照明的大厦在左侧一闪而过。不久,路边渐渐灯火阑珊,路上车辆稀少。手机又响了。石语看了看来电号码,微微一笑,却不去接听。
他将车停在其昌栈附近,然后下车沿着墙跟悄悄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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