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语想起自己其实是第一次在这里留宿。这个夜晚已经是这样了,就干脆再放肆一下。他拿起那支笔形电筒,走到走廊上。走廊上很黑,听得见外面秋风的呼啸,以及冷雨敲窗的声音。石语走到被杂物隔断的走廊那端,用电筒照了照,然后搬开那个花盆架,挤了过去。电筒光下,积满尘土的地板上有不少脚印,有的脚印上又蒙上了尘土。在一道门前脚印最多,石语判断门后就是著名的凶屋——姨太太曼卿上吊的所在。
没有什么异样,无非是蛛网、积尘,门楣上有一张辨不清颜色的残破纸片。石语走到门边仔细听了听,门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正在这时,石语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已经预感到是谁打来的,掏出一看,果然是刚才小同的电话号码。
“你那里又出事了吧?”小同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没有弄清呢。”石语反问道。
“无非是谁又看见什么了吧。这次轮到小陈了。怎么他没告诉你?”还是小同掌握着主动。
石语真的目瞪口呆了。
“我有些后悔让你介入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如果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小同的语气似乎带了几分关切。
“还来得及吗?多谢关心。我——”石语竭力压住火气。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在什么地方有动静,便停下来凝神倾听。
深夜里,那声音虽轻却也听得见,分明是脚步声,一步一步,慢慢的。石语忽然想起老爷叔前天提到,曼卿刚死的那一夜,也是阴雨天气,楼上响起了脚步声……而现在,自己正站在那间著名的凶屋前。他仿佛透过眼前的房门,看到了天花板下悬挂着的那张脸,正露出诡异的笑容。不知为什么,他一时觉得眼下自己比方才站在太平间里还要紧张。离开那里后,他如同从恶梦里苏醒过来,然而现在,他有一种又要陷入恶梦的感觉,身上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呼吸急促起来。偏偏在这时,手中电筒的光线也暗了下来,只有一圈淡淡的黄色光晕在门上抖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来自这一边很少有人上下的楼梯。
“不要紧张,大概是金嫂吧。你应该认识一下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小同似乎又读出了石语的心思。
还来不及再次惊异,石语已经看到楼梯那一侧的墙壁下方有片隐隐的光芒,随着脚步声的接近,渐渐亮了起来。然后,慢慢升上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一点飘忽的蜡烛火苗。
作者:又梦江南 回复日期:2006-2-9 10:02:00 416#
“好像真是她!”石语惊讶地对小同说,“你怎么知道的?”
“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的。小陈真的什么都没说?以后再谈吧,你先见过金嫂。”小同挂了电话。
多次听人提起的金嫂终于活生生站在石语面前。给石语的感觉是,她仿佛是从尘封的唐家历史里走出来的一个幽灵。
一件敝旧的睡袍,依稀透出当年的精致,不知是唐家哪位太太留下的旧物;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小小烛台上,烛光照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金嫂慢慢走着,不时举起烛台向周围的房门和墙壁照去,像是在寻觅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侬出来……仙乐斯的贱胎……”
她弯下腰,拿蜡烛去照墙脚,好像在踢脚线里会藏着什么人似的。来回照了几遍,她才放心地挺起身,向石语直直走来,目光却一片茫然,似乎眼前这个人如空气一般,并不存在。
石语赶紧退后一步让开。
金嫂停在石语刚才站的地方,拿蜡烛去照那扇门,口中又开始念着什么。
石语听她的口音似乎也是月塘那一带的,忽然想起,她丈夫家的亲戚金阿姨不但是自己家的邻居,也算是大同乡,老家就在据月塘二十多里路的邻县。看来金嫂肯定也是那一带的人了。
金嫂这时才好像刚看见有石语这么一个人站在边上,于是凑过来,用蜡烛照着石语的脸,压低声音:“侬阿看见格个仙乐斯的贱胎?”
烛光后面那张阴森的面孔让石语极不舒服。他不由自主地用家乡话回答:“嗯拗看见。”意思是没有看见。
金嫂神色放缓和了一些,又显得有些茫然:“侬是阿秉?”
“勿是。”
“哦,新桥的三和尚?”
“也勿是。我姓石——”
“晓得哉,侬是云南来的,”金嫂忽然狞笑起来。“小刮刀一道的。小刮刀寻大卫去哉,大卫叫侬一道去……”
石语只觉得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在他眼中,此时的金嫂仿佛是个阴间的使者,代表死者向自己发出了邀请。他又往后退了一步。
“老爷回来了,大卫也回来了……”金嫂抬头向上望去,热切地打着招呼。
石语不由得也抬头向上望去,只见模模糊糊一片昏暗。半夜站在 “凶屋”门前听一个如鬼如魅的老太婆同死人们交流,无论如何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石语毛骨悚然,暗忖自己不知怎么搞的,居然在经历了太平间一幕后还会鬼使神差地跑到这个地方来——真是“鬼使神差”吗?他心头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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