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猜想着僧人离去的原因,没人能够猜透。有人甚至幻想说是上天怜见了莽林人的诚心,派下神僧来解去我们的愚昧。也有人说神僧来了多年,丝竹镇还是强盗横行,神僧怒了,也许是累了,舍弃我们这帮愚民返身天宫了。
人们也猜想着戒刀的来由,可是也没一个人能够猜透,人们只好叫它佛刀,还有什么会比佛刀更能诠释这种神奇呢。不过神僧为何要留下柄佛刀?人们参不透其中寓意。还是后来状元唐元发现刀上那颗闪动的水滴,形状酷似人眼,神色悲悯而凄凉,顿然大悟:这是神僧在暗示我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这水滴实为佛之眼瞳也。于是将佛刀定名佛瞳,并吩咐让刀留在原地,任何人不得擅自拿取。但在三日后的夜晚,有人发现在文达寺的屋顶上空有一道白光冲天而去,佛瞳和神僧一样,从此在丝竹镇上消失。当然也有传言说佛瞳后来又有过再现,只不过它属于神物,可以随意流动,行无踪迹而已。
状元唐元为纪念神僧,在丝竹镇建下一处祠堂,将神僧画像和牌位高高供上,下面分列着唐铁两家祖先的牌位,一起享受后世子孙的供奉。
祠堂落成那日,屋檐窗角忽然飞来了许多洁白无暇的麻雀,姿态明媚,啼音婉转,雪片一样飘飞于整个院落,十分欢跃。唐元和所有人一样,对这一吉兆欣喜异常,遂和当年神僧一样挥毫泼墨,题下“白雀祠”三个大字,神韵横飞。
唐元的高中使得唐姓家族在丝竹镇地位飞升,唐姓成员当上族长以后,在镇上大兴学堂,大宣儒义,期望着丝竹人能彻底摆脱匪气。
然而,这地方再也没出过状元,唐元题下的那三个大字竟成了此地状元郎的绝笔。白雀寺却留存至今,清代雍正年间有过修建,文化大革命时期,它由于地处偏僻而免遭了许多劫难。所以现在的白雀祠除了几处略有改动之外,基本上算保持了当年的姿态。
“他妈的,四处都找遍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哟,泽哥在这啊,你来得正好,你看这事儿咋办吧!”门外唐启的大嗓门忽地传来,他和几个兄弟寻贼回来了。
唐泽的思绪被打断,和陈俊他们一起转过身来。
“泽哥,找不到啊”,“我们都跑遍了,也没见贼他妈什么样子”,“连茅房都搜过了”,“是啊”……刚进来的兄弟们一阵嘈杂。唐泽的脸色已经缓和许多,他冲大家笑笑:“行了,咱再想别的办法,哥几个辛苦了。”
大家听了都面面相觑,他们还以为唐泽知道了这事指不定要发多大火气,没想到他还能笑出来。唐启率先疑问说:“怎么,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唐泽摇摇头,神色有些黯然:“还没有。”之后他重重叹口气,对着面前静止的每个人简短地说句:“收工吧。”
大伙“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什么,泄气地提着矿灯和武器各自散去了。
陈俊陪着唐泽往回走,唐泽一直都不说话,他在思考那个传说的真实性。以往他对传说的顽固否定正在因这次佛瞳的离奇失踪而逐渐动摇。他再次回想着祠堂里那个空无一物却完好无损的玻璃柜子,里面鲜红的绒布垫子上,尚留着佛瞳压过的痕迹。
佛瞳确是丢了。不会是外贼,外贼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开锁取物再上锁的所有程序。那么只能是内贼,钥匙自己一直带在身边,而且只此一把,已被自己的体温暖的发烫。唐泽在脑际里迅速授寻着在场每个人的举止和面孔,一无所获。或许佛瞳真的是……
陈俊后来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递给唐泽一支烟,用他永远不变的笑脸和语气安慰唐泽说:“抽支烟吧泽哥,别太心急,会有办法的……”
唐泽接过烟,丝毫也没在意陈俊的好心安慰,他在想着明天如何向县文化局以及那些前来参观的领导和专家学者们交代。
☆、墓穴微雨
唐泽始终不知道是谁将佛瞳的事告知市文化局的,他只记得那天随他一起去为爷爷开挖墓地的,基本上都是自己自小结义的生死兄弟。陈俊、唐建、狗蛋、以及唐启和宫言地,这些人和唐泽几乎是在能独自行走的那天便一起玩耍的。
唐泽十二岁那年自作主张和他们在白雀祠焚香叩头,义结金兰。在道德方面丝竹人最看重的是义气,自古而今未曾变过,这或许是祖宗们以帮会起家的缘故。人们把背信弃义视为最大的罪孽,会把弃义者吊在大树上依次经过鞭抽、火烤、刮皮。其中最后一种类似于古代刑罚中的凌迟,既是用刀子把犯人的肌肤一条一条地割下来,让犯人在千刀万刮中血淋淋地慢慢死去。而丝竹镇的刮皮却不会让人彻底死去,真正让犯人气绝的是最后的石沉大海。犯人在经历刮皮后被绑上一块重石抛于海底,为鱼鳖水族们添食加料。奇怪的是这风气竟能延长至今。
所以对结拜兄弟的忠诚是无须怀疑的。唐泽仔细回想后,终于想起当时一起的是七个人,除了他们六兄弟外还有铁老四的儿子铁正长。铁正长平日语讷,见谁都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惟独喜欢和唐泽说笑。这也无甚奇怪,铁正长那种个性很容易被同龄人视为懦夫,陈俊和唐启就最喜欢对他恶搞。小时候他经常被陈俊和唐启带着一帮人捉住戏弄,让他磕头学狗叫,甚至还往他头上撒尿和扔稀泥,他居然能够一一承受,事后还要编谎话欺骗父亲说这些尿和泥的来历。其实他只是孤独,宁愿用这些屈辱换来和别人交往的权利。如今长大了,铁正长也只算是个大家眼中无足轻重的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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